當倪虹跨進工坊時,看到的畫麵著實讓她一驚。

程超全無平日嬉笑之色,跪在地上哭得像個淚人一般,在他身邊還有一堆撕成碎片的燈彩。

“程超……”倪虹輕聲喚。

程超卻隻低低應了一聲,淚眼婆娑地看了倪虹一眼,委屈地扁扁嘴,複又低下頭一語不發。

倪虹便壓低聲音問王錚:“怎麽回事?”

“呐,”王錚朝地上的碎片努努嘴,“程超做了一些微型燈彩去賣,銷量還不錯,可是……”

正說時,王錚電話響了,一看是客戶的電話,王錚隻得趕緊應對。

待他掛了電話,倪虹忙問:“這不是好事嗎?那姨父為什麽……”

是啊,任是誰也難理解,銷量好有何不妥,畢竟非遺傳承時常麵臨著銷售難的困境。

王錚正要回答,緊閉的堂屋大門猛地一掀,王千樹從中邁出,冷冷地拋出一句“你們都覺得這是好事?”

隔著垂花門,劉珖、歐陽慎都聽到了這句話。

冷冽中透著怒火。

為免唐突之嫌,劉珖、歐陽慎還在門外,但卻一人一邊盯著工坊內,以備不時之需。

不見其人,隻聞其聲,二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讀懂了那點困惑:如此生氣,所為何事?

但別人的家事不好置喙,劉珖、歐陽慎都隻能靜心等待。

約莫半小時後,倪虹神色疲倦地走出,看著劉珖一臉歉意:“對不住哦,今天可能沒辦法采訪了。我才安撫好我姨父。”

“沒關係,下次再找機會。”

“要不,我陪你去采訪蘇繡藝人吧,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這個倒不用,”劉珖目色一閃,又出言安慰,“要不,我們沿河走走吧,散散心。”

自然,言下之意是:姨父家出什麽狀況了?

春風習習,河畔的柳枝已然抽芽,顯得分外鮮綠可愛。

三人駐足在一株柳樹下,論起今日之事。

原來,蘇州燈彩雖然很早就列入了國家非遺名錄,王千樹也憑借非遺傳承人的身份,得到社會各界的尊重,但和許多非遺手藝人一樣,他們很難在機械化流水線生產的市場上,真正占據一席之地。

就憑節慶時的訂單,堪堪夠吃一年的,如何能談傳承發展呢?

王千樹先前收了四個徒弟,而今隻有程超、婁正君堅持下來,這很能說明問題。

要說年輕人腦子還是活泛,程超見那元宵節後,花燈工坊又生意寥落,便想出了一條“妙策”:製作幾款微型的簡易版的半成品蘇燈,打版之後投放市場。

按程超的打算,若是能把市場做起來,也許就能打開銷路,解決困境。

當然,程超做這些事,先前是瞞著王千樹的,資金也是他自己去籌措的。可是,就像倪虹瞞不過她老媽一樣,程超也沒能瞞過王千樹。

當王千樹得知,程超竟然製作這種無須技術含量,就能人手一把的蘇燈時,氣得當場跳腳,把幾個正在製作的半成品撕了個稀爛。

“你這是在侮辱蘇燈藝術!”

“我沒你這樣的徒弟!”

程超駭住了。

在師父門下學習蘇燈製作,已逾十年,情同父子,但現在……要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