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剛剛就不該拉著我,這種嘴裏塞了狗屎的人就應該一刀砍了,留在這世上也是禍害!”白袍青年咬牙切齒兼義憤填膺,麵上的表情用激憤來形容大概還稍欠些火候。

“對方出言不遜有錯,你做事衝動也不妥當。”黑袍青年停下步子,將手搭在同行者肩上,似乎是在規勸,可麵上看不出絲毫表情,語氣更是淡如止水。遇上這樣的口氣,大概再大的火氣也澆熄了吧。

“給我少來!”小白卻不領情,一把打開小黑的手,指著他就罵,“你小子就不能給老子找點別的話說?每次勸架都是這一句,老子耳朵裏生的繭子就是你小子幹的好事!”處在氣頭上的小白口裏似乎要噴出火來。

對麵的小黑默了一陣兒,似乎是在思考,最後卻隻捂了嘴,發出一個音節:“噗。”——完全將對方當做笑話來看了。

“笑什麽笑?”小白氣急,“你小子又嘲笑老子!你……”

剛要開口罵,就看到一個白色的影子從前方的花叢裏繞出來,輕飄飄地落入了視線裏。小白覺得那個白色的影子好像有些熟悉……

認出來者是誰後,剛剛沒有被小黑澆熄的火氣立馬被驚訝給淹了大半,要出口的話也硬生生地變成了:“你……怎麽來了?!”

他身旁穿黑袍的月洛驀地轉過頭來,正對上蘇顏那張清淡如水的素顏。將近兩百年沒有見,她竟是比以前出落得更美了,頭上一朵火紅的石榴花,更襯得如雪膚色愈發嬌嫩,明眸皓齒更加動人。

“小黑小白,好久不見。”蘇顏原想這樣招呼,可又覺得不太妥當,於是在這話脫口而出之前讓她給逼了回去。

恭恭敬敬地朝著二人行了個禮,道:“小仙見過月洛神君,日清神君。”

被她這樣一拜,月洛和日清兩個人不由得麵麵相覷,互相用眼神詢問自己是不是認錯人了。想起三百年前跟在紫微身邊的時候,她可沒有這樣的沉穩,這丫頭總拿他們兩個人開玩笑不說,這樣的大禮就更別提了。

日清不由得咋舌,良久才回過神來:“小不點兒,這還是你嗎?”

“小仙蘇顏,日清神君不認識了嗎?”蘇顏眨眼。

聽她這樣答,日清反而更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好。月洛比日清穩重,心思也縝密很多,緩了緩,看著蘇顏道:“你已受封百花仙子,品階與我二人相當,不必如此行禮,也不必對我們用謙詞。”

蘇顏這才恍然,道:“哦,我忘了……”然後不等月洛再說什麽,她便湊到近前問,“剛剛聽見你們在爭吵,是所為何事?小白說要砍了哪個混蛋,要不要我幫忙?”

原本因為她的冷淡態度而擔心她是否因為紫微的關係才疏遠他們的黑白兩位神君,聽到這話終於鬆了口氣,心想她果然還是這天上地下最愛湊熱鬧的仙。

“實不相瞞,是為三日前上天的瑤池仙子。”月洛這人一向為仙板正,說話也總是不溫不火,和日清那偏激易怒的性子倒是頗為互補。此事如果換日清來說肯定是另一番樣子,可還好是由月洛來講,才使得蘇顏很快就抓住了事情的核心——

日清的心上人光天化日之下被別人給調戲了,他盛怒之下追著那混蛋跑了好幾圈,最終卻因為月洛的阻攔而沒能如願將他砍了,而在整個事件的進行過程中,因那混蛋用的是火術,所以不小心在紫微宮前縱了場大火,燒了紫微宮的半麵宮門,他二人就是為此事來請示紫微帝君的。

蘇顏聽得一陣唏噓,心想小白是這天上出了名的愛吃獨食的仙,搶人竟然搶到他的頭上來,簡直是活膩歪了。

“小不點兒你說,這混蛋該不該殺!”

“該殺,自然該殺。”蘇顏附和了一會兒,又想這閑事兒自己也管不到,還不如早些回去歇了,便道,“天色不早我也該走了,改天再與你二位敘舊。”說著便作勢要遁。

小白及時從身後拽住她的衣領,將她重新提回自己麵前,挑眉道:“你往哪裏走?”

蘇顏疑惑,問:“自然是回星君殿啊,爹爹還在等我回去吃飯。”難道二人顧念舊情想請她吃飯不成?

一旁的黑袍青年看她遲鈍,隻好無奈道:“剛剛不是說了,宮門已被燒了大半,直到現在那火都還沒熄,憑你的道行,你衝得出去?”

這話說得蘇顏沉默了一陣兒後,突然義憤填膺地將臉轉向小白,一副要犧牲自身為民除害的表情:“那混蛋現在在哪兒?我現在就幫你砍了他!”

沒有聽出蘇顏是在開玩笑的月洛幽幽歎了口氣,從胸前掏出一個葫蘆出來:“……在這兒。”

蘇顏好奇地接過來,將葫蘆塞移開一些往裏窺探,果然看到一個火紅的小人奄奄一息地趴在葫蘆底,再仔細瞅,卻發現那竟還是個熟人。

“這不是火德星君嗎?他怎成了你的情敵?”不由得問小白道。

事情還要從瑤池仙子上天說起。

原來再過幾日是天君某位寵姬的生辰,這位帝姬別的愛好沒有,就是喜歡音律和舞蹈,天君投其所好,便召了善舞的瑤池仙子上來。本來不是什麽大事,可許多男神仙自從上次在蟠桃宴上見過這位貌美的仙子,便暗自垂涎起了其美色。據保守估計,那日生了色心的人大概可從南天門一直排隊排到太晨殿。

蘇顏也曾有緣在百日前於西王母昆侖山舉辦的蟠桃宴上,見過這位仙子一麵。照蘇顏之前的品階,自然沒有去昆侖山的資格,可如今換了個身份,成了玉清天尊的徒弟,便也沾了師父的光被列在邀請名單上。

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瑤池,像蘇顏這般無詩意的人,自然感受不到什麽“神池浩淼,如天鏡浮空”,卻對那娉娉婷婷的瑤池仙子印象深刻。

“當真是比杏花豔,比桃花妖的一個美人。”瑤池仙子獻舞時,她揚起小臉對身旁的師父說,對方卻溫柔一笑,往她嘴裏塞一粒葡萄,道:“我家顏兒才是天上第一的美人。”蘇顏微微紅了臉,道:“師父你老人家真是天下第一護短的師父。”

可瑤池仙子神采逼人,倒是不能否定的。

這天上好色者雖多,好事者卻少,蟠桃宴上雖許多仙對瑤池仙子有意思,卻都沒有魄力當著西王母的麵調戲她的人。

而如今瑤池仙子奉詔上天,對一些色膽包天的人來說,卻是個好機會。而這個色膽包天的人,正是天上掌管火事的火德星君。

此人性子雖有些直,卻並沒有什麽花花腸子,追女人用得也是最笨的方式。知道仙子這幾日在北天那座荒廢的琴台練舞,便時常借觀舞之名過來糾纏,看那瑤池仙子自始至終都沒有對他的舉動表示反感,便想將攻勢提升的更猛烈一些,沒有料到會撞到日清的槍口上。

剛念完自己作的情詩給瑤池仙子的火德星君,還沒有來得及問對麵美人的感受,就看到一個白衣翩翩的青年從遠天飛來。那青年的姿態煞是飄然絕塵,白袍在空中翩躚飛卷,掀起陣陣氣浪,仿佛盛開的白蓮。在天界以多情著稱的火德星君那個時刻有些恍惚,覺得自己心中的某根弦似乎被一雙手輕輕給撥動了。可還未看清那美青年的表情,來者口中的話已先一步刺在他的胸口,一時間如萬箭穿心,隻聽他罵:“你奶奶的,滿嘴狗屎的家夥!”

昵稱小白的日清在半空中祭出破刃劍,毫不猶豫地砸向一身紅袍、身形頗為高大的火德星君。

“啊啊!!”火德不由得驚叫著跳了起來。

有人追自然有人要躲,隻是這個躲的人有些倒黴,一邊躲一邊還要忍受汙言穢語。

身後提了劍的俊美青年一邊追趕一邊這樣評論他的詩:“什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爺我都不敢自稱君子,你長這麽醜也敢稱自己為君子?什麽你就像香醇的酒醉了我飄搖的心,你小子平日裏喝的都是糞坑裏挖出來的酒吧?你不是想飄搖嗎,本大爺讓你飄搖個夠!”

這位年輕的、掌管天上火事的神君,生平還是第一次被人罵得這麽狗血淋頭,隻覺得欲哭無淚欲死無門。想想自己雖稱不上風流倜儻,可好歹也是麵容姣好,一表人才,怎麽在這白袍青年口中就成了狗屎不如的東西?話說自己又是為何被他給罵了?

“這位仙友有話好講,怎能出口傷人?”還好他脾氣好,又想到現在是在美人的麵前,挨幾句罵也忍了,說不定其中還有什麽誤會。

“你丫還敢說?你大爺我今天不光要出口傷人,還要砍了你!”

火德星君隻得嗚呼一聲,繼續逃命。

就這樣,一追就追到紫微宮門前,口中的謾罵更加不能入耳,饒是火德這般好脾氣的仙,也早被他這樣蠻不講理的態度給激怒了,氣急地咬著牙祭出了自己的法器,與對方認真鬥起法來。這火德星君也是個有氣節的仙,當時心中不禁悲憤地想,今日不與這小子拚個你死我活,本君就再不去見那瑤池仙子!

就這樣,不到片刻,二人便合力在紫微宮門前釀成了一場浩大的火事。

最後來收場的自然是月洛,見慣這種場麵的他異常淡定地在日清將人砍死之前,拿法器收了火德,那場大火卻偏又是除他之外無人可滅,又怕放他出來日清會衝動地將之砍成兩段,便提議找紫微帝君來解決。

畢竟燒得是他紫微宮的宮門,如何處置也該由他來定奪,沒有料到會遇上剛好要出去的蘇顏。

“小不點兒,你就隨我們去君上那裏吧。”日清說著,不顧蘇顏的反抗,就拖了她往玄心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