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曉花(上)

林曉花的聲音變了,之前她的聲音是清脆中帶著絲絲媚意,如今卻是低沉沙啞的,帶著一絲滄桑和掩藏不住的疲憊。

難道林曉花此刻也在慢慢變老嗎?我開始為這個女孩子心疼......可是我還能做一些什麽?

“你應該已經猜到,我和林富瑞都是一個村子的,都是出生在那個不怎麽光彩的村子——盜村....”林曉花開始慢慢的講述起來一段糾纏的往事,可能是因為時間不多了,所以她講得非常的簡潔。

但我也從她的講述中,理清了這個糾纏不休的故事。

那要從林富瑞被神上身的時候說起了,曾經林建國和我說起過,自從他的兒子上身以後,就去了別的人家生活,而這家人恰好就是林曉花的家。

“盜村的人大多姓林,就如很多普通的村子一般,往往一個村中總有一個大姓。我和林富瑞沒有什麽親戚關係,但是他在我們家卻是享受著最高的待遇......因為我爸爸媽媽是神的狂熱信奉者。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個神身上,你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我,我是他們唯一的女兒。而我從小身體就不好,小小年紀就不會走路,大了一些就更加的嚴重,大多數時候隻能躺在**等人照顧,病情卻是不知道的。我爸爸很愛我媽媽的,而我媽媽因為身體的原因已經不能再生養,那誰又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健康呢?那個無所謂不能的神就成了他們唯一的希望,所以他們理所當然的成了狂熱的信奉者。”

“或許是因為這個,也或許是因為我們家的情況相比於其他家要簡單,沒有什麽親戚,也就我,爸媽三人。神在選擇‘長大’的落腳點時,選擇了我們家。這也就是糾纏的開始。”

從林曉花的敘述中,我能想象神在他們家得到了是一個怎麽樣的高高在上的待遇。

但事實遠比我想象的更加誇張,盜村的人富裕,在生活上肯定是華夏這片大地其它村子不能想象的...即便是在亂世的時候,他們也過的安穩又富足,其它的不說,就說衣食兩樣,穿的就算不是綾羅綢緞,但也是講究的,吃的不是山珍海味,但也是大魚大肉的。

可是對於神,林曉花的父母怎麽敢讓他過和村子裏的其他人一樣的生活?總是要高出很多的。

所以,從神來了以後,林曉花家的生活發生了變化,最好吃的以前是給林曉花的,神來了就給了神,甚至很多還是林曉花以前都沒有見過的,吃過的。

製什麽衣服,也總是先給神,而且是最好的。

“我那個時候隻是一個常常躺在**的小女孩兒,同其他的小孩子一樣,我的世界很簡單,沒有什麽神不神的,也不懂什麽地位的差別。和其他的小孩子不同的是,我的世界也很孤寂,沒有朋友,沒有兄弟姐妹,我有的隻是我的爸爸媽媽。小孩子的想法總是單純,我什麽也不懂,就是覺得爸爸媽媽愛他不愛我了。你知道的,那個時候的神也不過是一個小孩子的形象。”林曉花的聲音很寂寞,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時候,小小年紀隻能躺在**的寂寞。

我能想象她那個時候的心酸,卻偏偏也不敢和爸爸媽媽過多的哭鬧,隻能默默的忍受著這一切的疑惑。

天生有缺陷的孩子,如果不是偏激,那就是畏懼敏感早熟的,顯然林曉花是屬於後者,她不安有一個看起來很健康的哥哥搶走了她的愛,但比起來這種不安,更大的是畏懼,害怕被爸爸媽媽所拋棄。

“那個時候,總是不懂爸爸媽媽給予的愛,也根本不知道,他們如此對神的根本原因都是因為我。可惜的是,他們走的太早,我又懂的太晚。”林曉花的聲音透露著一絲傷感,和不可挽回的悔意,但相對於林富瑞,這個女人要灑脫的多,在這沉默以後,自己卻是輕笑了一聲,淡淡的說到:“不過,這天道總是有輪回的,我欠下他們的,遲早也會還,我不急,我隻是想還。”

這個女人...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她這份心境真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應該值得我仰望。

可是我卻是疑問,林曉花的父母如此待神,為什麽還偏偏會走的早?想到這裏,我忍不住問了一句。

林曉花卻不疾不徐的玩著自己發梢,對我說到:“總是要講的,你這個呆子,急什麽?”

我始終沒有轉頭去看林曉花,可眼角的餘光卻不小心的看見林曉花的發梢,觸目驚心的灰白...我沒有什麽其它的感覺,唯一有的感覺隻是心疼,有什麽比這還要殘忍,眼睜睜的看著這個女人在我麵前凋謝,我卻無能為力。

林富瑞那邊已經歸於沉寂了,他抱著林建國,到底是已經去了,還是還活著,我也不知道...風從他們互相依偎的身體吹過,帶起了衣襟發梢,仿佛也是在訴說,生前恩怨了,逝者已逝,送上一份告別的哀思。

但是林曉花卻始終沒有看一眼,有一種心死是可怕的,盡管她還在訴說著他和她的故事。

不哭不鬧,隻是默默不安的小女孩,討好的父母,和一直冷漠,高高在上的神,在這樣的屋簷下相處著,直到兩個月後的某一天,事情發生了一點點微小的改變。

那是在一次飯桌上的一個小細節,那一天的很平常,飯桌上依舊準備著一道特別的菜,是給神的。

是在大西北很少的一種東西,總是由於記憶的模糊,林曉花也不記得了,隻是記得當時強烈的想吃的願望,可是她又怎麽敢鬧?她怕看見爸爸媽媽責怪的眼神,看見神高高在上的冷漠,根本無視她的蔑視。

可是,那一天,神卻轉過了頭,眼神第一次很溫和,也帶著一點點好奇的看著被抱在林曉花媽媽懷裏,被喂飯的林曉花,很輕聲的說了一句:“你想吃這個嗎?”

那一句話,林曉花記了很久很久,因為神到了她家,根本就沒有和她說過任何一句話,看她的眼神也是冷漠的,高高在上的。

她根本不知道這個男孩子還能用這樣柔和的眼神看她,說話的時候也是輕輕的,溫和的。

“或許是因為孤獨了太久?除了父母沒見過別人對我溫和的樣子?又或者是因為他一直都是那麽高高在上,忽然放低了架子,這樣問我,而我也‘賤’的就受寵若驚了,總之...那一眼,那一聲問話,我忽然覺得他好親切,好好看,就再也忘不了了。”林曉花說起這個時候,聲音裏都帶著笑意,很微小的美好,從幼小的年紀就這樣被放入心中的一顆種子。

麵對如此溫和的問詢,林曉花的世界就像被照進了一縷陽光,而賦予了她勇氣,她竟然愣愣的‘嗯’一聲,全然忘記了自己告誡自己的,要懂事,要更乖,不能和小哥哥爭什麽?

林曉花的這聲嗯,卻是讓林曉花的媽媽驚慌了,她下意識就拍了林曉花一下,不重,可是急,她一疊聲的說著:“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兒?”一邊又對神露出了歉意討好的笑。

是歉意討好的笑嗎?林曉花隻是自己的猜測的,可是她是真的被嚇到了,看著爸爸也投來責怪的眼神,她覺得她下一秒就要被拋棄了。

可當她的媽媽再次揚手時,卻被神抓住了手,他隻是簡單的說了句:“別打她,她很乖的。”然後,放開了林曉花媽媽的手。

接著,他伸手夾了好幾筷子林曉花想吃的那盤菜,然後溫和的對她笑著說:“一起吃吧。”

“這是我生命裏永遠不能忘記的畫麵,也是我和林富瑞的第一次相遇。你應該猜到了,兩個月之中,我見到的一直都是神,因為林富瑞清醒的時候,總是要回自己家的,那一天他沒有回去,我和他的一次相遇,是在這兩個月之後。我現在都記得當時的感覺,在絕望之中,一雙手把你拉了出來,並溫和的成全了你小小的願望。在那一刻,他才是神,而神從來都不是神。”林曉花聲音裏的笑意更重了,如果此刻我可以看著她,她的眼睛是睜開的。

會不會流露出來的,就是化不開的情意呢?但偏偏可憐的就在於,回憶之中的他那麽好,現實裏的他卻已經不在,那又是怎麽樣的痛苦?

風吹過,林富瑞和林建國依偎著的身影,那就是林曉花眼中最後的他嗎?

說:

晚了點兒,今天的兩更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