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滸侯謀反

先皇喪期已過,蘇夫人一反常態主動換下久久不肯脫下的白衣素服,一身端正的正二品侯府誥命夫人朝服,變相向不久前才將為其量身打造的幾套太後正統服裝送至慈夕宮的蘇逸抗議。

明黃色絲絹扔到蘇逸身上,蘇夫人麵色通紅眼睛裏卻泛著亮光,似乎在沙漠之中遇到了綠洲,重新燃起希望:

“你還有什麽好說,身為人子人兄,不僅不安規製安葬先皇,且蓄意謀取本該屬於弟弟的皇位,我們蘇家一門光明磊落,怎麽就養出你這麽個狼子野心的人。”

蘇逸撿起腳邊的所謂遺詔,打開來看,嘴角釋出幾分冷笑。

“父親傷重病危,事出突然,即便登基之日傳國玉璽仍尚未刻出,上麵的章印又是從何而來?母親隻要稍作思考便知究竟。”

新朝玉璽尚未備好,遺詔上卻加蓋刻有“國寧承傳”四字的玉璽章印,除非玉璽是蘇寧遠早早備好的,前後性質可是大不一樣。

蘇夫人知道自己掉進蘇逸的圈子裏,不欲多言,恨恨將其緊盯:“還敢狡辯,我與寧侯夫妻近三十載,他的字跡我又如何不認識。”

“母親若是想要,蘇逸此刻便能按照上麵的筆跡寫出一模一樣的書言出來,雕蟲小技,怎敢紊亂超綱。”

不同之前麵對蘇夫人時得緘默不語,蘇逸句句反擊,合情在理。

蘇夫人竟被反駁的啞口無言:“各位王侯與寧侯多年同僚,自是不會坐視不管,如此,便聽聽他們的意見。”

諸侯交換了神色,這種事情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蓄意陷害,且整個上京盡數掌握在蘇逸手中,稱帝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不過既然不能阻止他登基,損其聲譽,給他填填堵又何樂不為。蘇夫人在前,即便想追究也無從下手,他還能將生母如何?

存了這些上不了台麵的心思,諸侯立即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紛紛表示事關皇權,決不可囫圇了事。

“豫王爺,你是這裏麵最有資曆的,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被點到名字的簡清璋絲毫不見詫異,認真思索一番:“先帝駕崩,太子作為東宮繼承皇位理所應當;至於遺詔是真是假有待考量。無論先皇屬意何人。簡清璋必竭盡全力輔佐先皇。”

說了等於沒說。老狐狸。

便當此時,另一當事人蘇鴻現身大殿,看著上位上的母親,麵兒上閃過不滿。從母親將他鎖到房間的那一刻。他便猜到會發生什麽事。

不顧蘇夫人眼中的警告祈求,蘇鴻站到蘇逸身邊,喚了聲二哥,聲音中夾雜著濃濃的歉意。

蘇逸點點頭:“你來了。”

並沒有從他眼中看到任何負麵情緒,蘇鴻大大鬆了口氣,麵朝諸侯大臣,麵容嚴肅,厲聲而斥:“母親愛子心切被有心人利用,隻是沒想到飽讀聖賢書的諸位也跟著是非不分。父皇駕崩之時我就在身邊,親耳聽到他叮囑二哥要盡心盡力為百姓著想,做一個好皇帝。至於這張破布,若是讓我知道是誰在背後搞得鬼,決不輕饒。”

蘇鴻這番話成功的將自己母親推上是非不分。無理取鬧的位置。

蘇夫人猛然起身,尚未開口便被蘇逸打斷:

“來人,將母親送回慈夕宮,傳太醫請平安脈。”

一場鬧劇就此落幕。

諸侯看著立在蘇逸身後,大義凜然的蘇鴻,暗自搖首歎息,這位蘇三公子究竟是愚鈍還是聰慧?

眼看廢心布置的局就這樣不了了之,有人再按捺不住,決定孤注一擲。

“等等。”

眾人循著聲音望去,卻是一直默默無聞站在後麵的滸侯.

他不緊不慢的走到大殿中央,胸有成竹的模樣與之前的默默無聞大相徑庭。很快,大家便知道他的自信來源於何處,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震得地麵微微顫動,眨眼之間便占領了整座大殿。被尖銳冰冷的武器包圍其中,好在諸侯、大臣接連經曆幾場凶險變故,尚能穩住陣腳。缺仍不由得一驚,這是一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士兵,根本不是顧州那些烏合之眾能顧比擬的,滸侯根本沒有這個本事。眼尖之人卻是認出,這些士兵與之前何銘從慕容太後手中奪權時的根本就是同一撥人。這些皇宮專屬的禦林軍怎會聽命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外姓侯?答案不言而喻,這個滸候根本就是幕後之人拋出的一枚棋子。蘇逸冷眼看著他如跳梁小醜一般,沉下聲音:“滸候,你想謀反不成?”

“蘇逸,你還真以為自己是皇帝。諸位王侯大臣當初推選為帝的人可是你父親蘇寧遠,既然他沒有這個命,那就該讓一切回到原點,重新選賢舉能。再者,大家也都看到了,他們蘇家人心不齊,紛爭不斷,若是將天下交給他們,還指不定得亂成什麽樣子。”

“滸候,你太放肆了,太子殿下乃天命所歸,豈容你這廝在這裏胡言亂語。”

“天命所歸?”滸候放聲大笑,臉上的橫肉跟著上下顫動,“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這其中的到底動了多少手腳你們自己清楚。我滸候府滿門盡滅恐怕也少不了你們在背後動作,蘇逸啊蘇逸,我以前倒是小瞧了你,俗話說會叫的狗不咬人,我竟然傻到被咬了一大口還要幫你找骨頭。”

他的話越來越難聽,在場眾人忍不住顯出厭惡之情,當事人蘇逸卻是連眉頭都不皺一下,淡淡道了句:“原來如此,那依滸候所見,何人能夠擔此重任?”

底下的人呼吸一窒,蘇逸這是想套出幕後之人,紛紛轉開視線,生怕會被滸候那條瘋狗咬一口。

滸候倒難得聰明一次,又或許是他背後之人有所交代:“我無才無德自然不會厚著臉譜往龍椅上湊,可其餘二十二州王侯均是誌存高遠之人,哪一個坐上去,我都會鼎力支持。”

出去蘇家涿州與滸候顧州,剩下的二十二州封地主中,尤以豫州簡清璋實力最強、賢名最盛。

簡清璋已經做好應付緊接而來的提問的準備,蘇逸卻久久未發一言,不由得抬頭,恰好對上一雙深沉如潭的眸子,心中一驚,他竟然會完全看不懂一個人。

沉思片刻,蘇逸緩緩開口,依舊是那種不緊不徐的語氣,輕吐出的三個字卻如驚雷墜地一般,他說:“下去吧。”

話音未落,荷槍重武的禦林軍再度邁著整齊的步伐出了大殿,如同來時一般,不可思議。

身邊少了冰冷的武器,在場眾人卻並未覺得輕鬆一些,竟無一人敢抬頭去看那道青鬆般的身影,似乎那雙高深莫測的眼睛正落在身上。

最受打擊的莫過於滸候,做了幾十年的配角好不容易轉正,那種感覺尚未感覺到便轉瞬即逝,當即便癱軟在地。

“還要多謝滸候,讓我知道原來自己還有這麽多的不足,那麽現在,就去你該去的地方吧。”

同樣遭受打擊的還有一人,蘇夫人靠在座椅上,渾身提不起一絲力氣,她算是徹底明白了,她的兩個兒子絕不會是他的對手。

被駕起的瞬間,滸候卻像回光返照一般,雙目泛著瘋狂的亮光。

“蘇逸,你不能殺我,否則太和殿裏的那個女人也活不了。”

說著,掙紮著從懷裏掏出什麽東西丟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卻是一枚通體翠色的玉簪。

沒有人注意到蘇逸瞳孔猛然一縮,站起身,一步步朝著滸候走去,在距離他三步遠的地方,頓住步子,附下身,將那枚已經斷成兩半的簪子撿了起來。

慕容瀾忍不出錯開視線,這個天下最為尊貴驕傲的男人,眾目睽睽之下,為了一支碎裂的簪子,向亂臣賊子彎下了腰。

蘇逸站直身子,周身氣勢尖銳淩厲,勢不可擋。

滸候與他麵對麵站著,被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意嚇的接連向後退了幾步,卻沒有像剛才那般失態,蘇逸剛才的反應明確告知他,手中的籌碼有多重,底氣也足了一些。

“你放心,隻要我能活著走出上京,她自然安然無恙。”

成林站在宮殿門前,遠遠朝著蘇逸搖頭。後者表情更冷了幾分,代婉有多大的本事蘇逸再清楚不過,即便法力全失,憑她古靈精怪的性子也定然吃不了虧。成林的回答打破了他最後的僥幸,整顆心懸在半空中,莫非她的身體已經糟糕到受製於人的程度?

“我要先看到她?”

“沒問題,為我準備一輛馬車,我們上京城門見,記住,你一個人來,否則你知道後果。黃泉路上能有如此美人陪伴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緊抿的唇角透漏著他的怒氣,蘇逸擺手:“按照他說的做。”

滸侯走後,見蘇逸真有孤身一人赴約的打算,諸王侯、大臣紛紛勸諫,便是連猜到實情的蘇鴻與慕容瀾也跟著勸說。政局剛剛穩定一些,若是蘇逸再出了事,這個天下怕是真的要打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