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賦 76 瘋癲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如果沒什麽事情,我要回去了,宮人見不到我定是在四處尋找。”

不再看她,轉身離開,步履帶著些微匆忙慌亂。

步子剛邁出,便被一股怪力向後拖拽,狠狠摔落在地。

對上一雙漆黑陰霾的雙眸,宛若一潭死水,文昕看不到她的生氣,也看不到自己的。壓抑在內心的恐懼,幾乎破體而出。

靠近她,代婉冷笑:“不要期望有人能找到你,除非,是一具屍體。”

“他們兄弟二人,的確一個比一個傻,可是,還輪不到你來戲弄。”

她眼中迸發的陰霾太過濃鬱淩厲,文昕狼狽的坐在地上,不停向後撤著身子,地麵因為她的動作,拖出兩道長而笨拙的痕跡。?雙手緊緊護著肚子,她的孩子,她和何氏皇族唯一的希望,不能有時。

她臉上的清高再也不見,張皇失措的向四周眺望,似乎這樣便能看到希望。

許是她的虔誠感動了上蒼,木門吱呀,有人走了進來。

卻是蘇鴻。

仿佛見到最後一顆救命稻草,文昕踉蹌著跑到他身邊,緊緊攀著他的手臂,將頭深深埋進他的懷裏。

蘇鴻為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怔了一下,察覺到她的顫抖,猶豫著,還是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怎麽了?”

文昕搖搖頭,她是真的被嚇壞了,在蘇鴻的無聲安慰下,勉強恢複神智,放開攀附著他的手臂,卻依然緊緊貼在他身邊,指著身後:“她瘋……”

話未說完已經止住,偌大的院落荒涼冷寂。雜草叢生,除了他們二人,再無其他人的身影。

瞪大眼睛。滿是不可置信,拉住蘇鴻的衣袖:“代婉。你看到她了嗎,她剛剛就站在那裏。”

蘇鴻看著有些語無倫次的人,不明所以:“文昕,你冷靜一些。代婉她此刻應該在唯珍閣陪皇兄下棋,怎麽會在這裏。”

他的回答,讓文昕徹底失望,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衝擊著她的全身。

“文昕。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你說的話,我回去之後細細考慮過,孩子的確是無辜的,可我同樣也不會以為這個孩子做出對皇上不利之事。

所以。接下來的幾個月,對於這件事情我會保持緘默,待孩子出生之後,我會派人將他安全送出宮,替他找一個富足安康的人家。

至於你我。便到皇兄麵前負荊請罪,我會告訴皇兄,是我酒後失德強迫與你,希望能夠保你性命無憂。”

蘇鴻將自己不眠不休,苦心糾結。想出的辦法說出口,等待文昕答複,卻發現她臉色蒼白,雙目無神,仿佛魔怔了一般。

搖著她的身體:“文昕、文昕……”

見她終於轉動眼睛將目光投注在他身上,蘇鴻鬆了口氣。

“你將我叫到這裏,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我沒有……喚讓來這裏……”

“怎麽可能,是你身邊的大宮女親自給我送的信,文昕,你到底怎麽了。”

腦子轟的一聲,眼前漆黑一片,接下來的事情她便一概不知。

蘇鴻抱著暈倒的文昕匆匆離去,代婉現出身形,看著那道匆匆離去,與蘇逸極為相像的背影,麵色複雜。

她將他引來,原本是打算借機將二人都除去,可是蘇鴻剛剛的真摯言辭,讓她打消了這個念頭。

至於文昕,嘴角溢出冷笑,便讓她在堂皇恐懼中度過最後幾日,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如此,方能解她心頭之恨。

回去的路上,經過一座宮殿,緊閉的大門外已經長滿了雜草,裏麵不時傳來女人淒厲的哭聲和叫罵聲,聲音太過耳熟,代婉不自覺推門走了進去。

裏麵,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嬤嬤,手持毛鞭,不停抽打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女子的麵容看不清晰,從身姿上判斷年紀應該不大。嬤嬤邊打邊大聲叫罵,年輕女子衣衫襤褸,身上布滿血痕,皮開肉綻,疼的不停在地上打滾嚎叫。

代婉實在看不下去:“住手。”

那嬤嬤凶神惡煞的麵孔在看到來人時,先是一愣,隨後立即堆滿討好的笑容,舔著臉來到她身邊跪地問安。

代婉最看不慣恃強淩弱,更何況還是在蘇逸的後宮。

冷冷著臉,也不叫起。

“宮中早有規矩,各宮各殿不得善用私刑,你在做什麽?”

那行惡之人被她的沉聲問詢,嚇得連連磕頭求饒,額頭滲出血來尚且不知。

“主子饒命,不是奴婢擅用私刑,成婕妤已經沒了心智,整日瘋瘋癲癲,今日又將奴婢辛辛苦苦種下的菜拔個精光,禦膳房已經許久不來給我們送吃的,這些菜若是毀了,奴婢跟婕妤就隻能等死了,是以,奴婢氣急才,才會動手,奴婢不是有意的,主子恕罪,主子恕罪……”

婦人身上的穿著,灰白老舊,倒像是十分艱苦的模樣,代婉不再與之計較,也沒有心思與她計較。

一步步朝著地上的人靠近,她抱著雙膝蜷縮在角落,察覺到陌生人的靠近,笨拙的向後挪動著身子,卻忘了自己根本無路可退。

她臉上沾滿了泥土,頭發鬆鬆垮垮,散落在肩上臉上,整個人狼狽不堪。

壓下心中的震驚,代婉蹲下身子,輕輕幫她把亂發別在耳後,用衣袖擦去她臉上的泥土,動作輕柔,眼中絲毫不見嫌棄。

果真是成寶。

僵硬著身子,許久。

默默站起身,看了眼扯著自己衣袖傻笑的成寶,轉向瑟瑟發抖的嬤嬤。

“你們怎麽會在如此偏僻的地方?”

“啟稟主子,成婕妤幾個月前不知受了什麽邪風,突然變得瘋瘋癲癲,整日大喊大叫,太醫院均束手無策,皇上便下旨,讓老奴跟成婕妤娘娘搬到這裏靜養。”

在宮裏,靜養無異於等死。

他知道蘇逸此番作為都是為了她好,兩個人想要保護彼此的心意是相通的,是以,她對此並無怨言。

因果循壞,她做的孽,竟然要蘇逸來償還。

“好好照顧她,你們的起居用度我會另作安排,她即便不再是後宮受寵的妃嬪,仍舊是成統領唯一的妹妹,成統領對陛下忠心耿耿,他的家人不該受如此待遇。”

出了這座破敗荒涼的宮殿,代婉深吸一口氣緩複心情,她會給她安逸舒適的生活,這個地方,她應該是不會來了。

一路上遇到不少遊玩的妃嬪,看到她無不恭敬的行李問安,似乎都忘了她並無任何封號,看著她們麵上的惺惺作態,代婉隻覺得遍體生寒。

回到唯珍閣,躺在**不想動彈,蘇逸在勤政殿議事,尚未回來。?她需要借這個空擋,好好打算接下來的事。

後宮是蘇逸的後宮,沒有事情能瞞得過他,更何況代婉派人到六司傳話之事並未刻意隱瞞。

蘇逸坐在床邊,等著她慢慢轉醒,代婉其實根本沒睡,隻是有些不想麵對。

再裝不下去,睫毛微微煽動,緩緩睜開眼睛。

“你見到成寶了?”

他開門見山。

“嗯。”

蘇逸看著她,不再說話,過了許久,輕聲歎了口氣:“不必自責,她變成這樣跟你沒有關係。她原本就在偷偷食用五石散,為了防止她胡言亂語,我便讓人多給了她一些。”

“我明白的。”

翻個身躺在他腿上,淡淡的龍涎香飄入鼻尖,雖不再是之前那種令人心曠神怡青草氣息,卻依舊讓他著迷。

“蘇逸。”

“嗯。”

“你跟蘇鴻的感情好像很好。”

他笑了笑:“那個小子,是蘇家第一個主動接近我的人。”

“我知道了。”

如代婉所料,從冷宮回來之後,文昕一直處在驚懼不安之中,身處自己的宮室並沒有帶給她任何的安全感,夜裏即便滿室通明,宮人相守,依舊不敢閉上眼睛,似乎代婉會隨時隨地出現。

幾日下來,竟瘦了一圈。她也曾試圖向皇帝求救,事到如今他是唯一能夠阻止代婉的人,可又怕事情敗露,一番計較之下,還是將人派去了勤政殿,天衣無縫的說辭已經準備好,派出去的宮人卻遲遲未歸,一連幾次都是如此,文昕徹底絕望。

身旁最得器重的大宮女看不下去,如此這般,不僅主子的身子壞掉,便連肚子裏的小皇子也難保,於是便擅自讓太醫院煎了副安神湯藥,文昕也因此托福好好睡了一覺。

一覺天亮,意識恢複清醒之時,猛的睜開眼睛,目光四處搜索,除了恭守在旁的侍人,並沒有那個人的身影。

暫時心安。

宮女輕手輕腳的進來,見自己娘娘已經醒來,麵露喜色。

“娘娘,唯珍閣主子拜訪,此刻正在外室等候。”

身子急不可查的一抖,搖搖頭:“就說本宮乏了,正在休息。”

小宮女麵露難色:“奴婢也是這樣告訴她的,隻是她說,除非娘娘想讓她用另外一種方式出現。”

見到她倏然一白的麵孔,宮人驚的齊齊下跪。

“讓她……進來。”

代婉施施然走進來,身後跟著端著瓷盅的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