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克飛剛回到家,就接到了孫浩天從警局打來的電話。
“王科長,陰陽街上出事了!趙申民被華申廠保安打了!”
發現1294屍體那晚,李三茂正在趙申民家中喝酒。臨走,趙申民還讓他帶了兩條肉回家,感謝他一直以來的關照。今天傍晚,李三茂的老婆拿出醃肉給丈夫下酒。乳豬肉紅油油、熱騰騰,肉香中帶著醃製品的烘臭,十分誘人。她的兒子嘴饞,趴上桌子第一個動了筷。
當一家人吃到一半時,李三茂突然咬到了一嘴的硬毛,還聞到了一股屎臭。
“×,這個獨腿,連毛也不拔幹淨……”說著,他不禁看了看從嘴裏吐出來的蜷曲的黑毛,又疑慮地用筷子撥了撥碗裏剩下的醃肉。隻見一塊深紅色的皮膚上,隱約顯出一個圖案。
他猛地站起來,把杯中燒酒灑在肉上,抹去醬汁一看,竟是一條青龍!他大驚失色,慌忙把哭鬧的兒子挾到院子裏,摳住他的舌頭……
李三茂這下信了。
半年前,趙申民夫婦除了經營晚上的燒烤攤,開始在白天兼賣熟食,招牌菜是鹽醃肉。據說肉材是從斜眼女人老家運來的湖南乳豬,所以格外皮脆肉嫩,宜保存,很快門庭若市。
接著,流言便多起來了。有人說這肉是野貓肉,也有人說趙申民夫婦從幾公裏外的亂墳崗偷屍體加工,甚至有人說,他的右腿正是被他自己切下來剁碎了給客人吃的。他們說,這趙獨腿為了錢,心都可以掏出來烤。
李三茂並非沒有聽說過這些話,隻是他始終認為,這是其他小販出於嫉妒造的謠。趙申民這人雖然貪婪,畢竟膽子小,又是個獨腿,要去逮個野貓,或者扛個屍體,簡直是天方夜譚。
現在,想不到他們全家竟然吞下了青龍幫一員的屁股,李三茂怒火難消。不一會兒,廠裏的三個打手就在蘇州路上找到這對夫婦。他們砸爛了燒烤攤和板車,揪住男人痛打。若不是巡邏的便衣出手,趙申民的小命可能已經沒了。
趙申民和李三茂一夥人被帶回了警局。
半個小時後,警察們衝進1293,捅開茅草頂,讓三口大缸暴露在月光下。他們捂著鼻子,打著手電筒在缸裏翻找,最終找出了幾片帶毛發的皮膚、長著趾甲瓣的腳趾,以及明顯大於動物骨頭的髖骨……
根據失蹤人口登記記錄,青龍幫老大朱世保自從十一月一日傍晚和弟兄們喝完酒後就失蹤了。他個子不高,體態略胖,和其他成員一樣在臀部文了條青龍。
王克飛深夜趕到了辦公室。在一堆新證據麵前,他不得不做出新的假設。
自己的隊伍一直被趙申民夫婦誤導,進入了死胡同。根本沒有什麽黑衣女人,要不然怎麽會從沒有其他人見過她?這個趙申民利欲熏心,知道朱家人要搬走,就買下了1294,開了個臨時妓院。他們夫妻倆把男人騙回家,殺死,剁碎,做成醃肉。因為頭顱不好銷毀,就拿去亂墳崗丟棄。
一切合情合理。
可他再冷靜一想,心裏又有一些疑惑,怕是遭到詰問,也不能回答得理直氣壯。以趙申民女人的姿色,又有什麽能耐把董正源騙到陰陽街上去?這對夫婦既然如此貪財,為什麽放著錢包裏的錢不拿?
淩晨四點的窗外依然漆黑一片。銅燈罩映出他的臉,麵色難看,他這才覺得疲憊,靠在椅子上打了個盹。
他做了個夢。他走在陰陽街上,還是淩晨四點,沒有月亮。
街道上空空****,隻回**著野貓的叫聲和鞋跟敲擊地麵的聲音。他以為這是自己發出來的,但當他停下時,那腳步聲卻在繼續。
他尋找聲音的來源,發現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走在黑暗中,她的鞋跟敲擊地麵的每一下,都讓他心悸。但他看不出她是在走向他,還是在遠去。
他揉揉眼睛,想看清楚她的臉,可無濟於事。
突然間,他又站在了仙樂斯幽暗的舞池中央。曲子換了。彈吉他的南洋老頭和打鼓的黑人在演奏,樂隊其他人卻不見了。他們反反複複演奏同樣幾個音符,就像著了魔一般,越來越快,越來越著力,仿佛要把鼓敲碎,把琴弦彈出血來……他受不了了,頭痛欲裂。
這時,幕布緩緩拉開。他有些緊張,他並不期待這樣與她重逢。他們不是約好了在藍寶石餐廳見麵嗎?
但他發現站在舞台上的竟是箬笠。她濃妝豔抹,打扮得像一個八歲的小學生,穿著白色連褲襪和紅裙子,隨著瘋狂的音樂蹦蹦跳跳。他看了想笑,又有些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