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菁在夏若生的記憶中是一種青綠色小蟲子，民間也稱為青娘子。它可以用作治療狂犬病的偏方，但用法稍有不慎，便可致命。
夏若生從書架上搬下足有半尺厚的藥理學百科全書，埋頭尋找起來。在芫菁素那一頁寫道，公曆1914年一位叫伽達默爾的藥物學家證實了芫菁素的分子結構和特性，同時規定了其用量：超過1克，便可中毒；超過3克，可致死。
“芫菁素如果真的是從死者胃部提取到的物質之一……”夏若生咬著拇指，“可砒霜0.1克便可致死，芫菁的毒性不如砒霜，凶手為什麽要選它？”
“也許她還有其他的目的。”童海波道，他本能地想去阻止夏若生咬指甲的動作。
夏若生突然莫名地快活起來，拍了拍童海波的肩膀。“你真不愧為我們班的第一名。你知道嗎？我常替你可惜，你做調香師簡直是大材小用，不能喝酒，不能吃辣椒，不能感冒，那人生還有什麽樂趣？”
“我認為人的五感之中最神秘的就是嗅覺。而我的鼻子偏偏有這個天賦，浪費不得。”
“說說你是怎麽想到芫菁的？”
“皮膚和口舌上的水皰是芫菁素中毒的典型症狀，但我隻是懷疑。”童海波不慌不忙地道，“而你又說死者都是男人，凶手可能是女人，我便想到了一段從香水起源的曆史。在這個故事裏，凶手都是女人，死者都是男人，而故事又恰好和芫菁有關。”
“說來聽聽。”
“意大利的美第奇家族你一定聽說過。他們以化學製藥起家，後來邁入上流社會，出了一個天主教教皇。十六世紀時，在法國權傾一方的凱瑟琳王後正是教皇的侄女。
“凱瑟琳·美第奇下嫁給法國國王亨利二世時，帶給法國兩樣重要的東西，一個是香水，一個是毒藥。法國人對香水十分狂熱，巴黎很快成了香水之都。而凱瑟琳發明的香水手套也迅速在貴族間流行。他們把皮手套浸泡在香水鍋中熬煮，以去掉皮革之氣，讓香味永遠保存。傳說路易十三的皇後的陪葬品中就有她搜集的340雙不同香味的手套。
“而同時，毒藥也開始在歐洲盛行。凱瑟琳本人就是一個用毒高手。據說她會在製作香水手套時摻入毒藥，令受贈者不知不覺中毒凋零。
“但真正被記入正史的，是美第奇家族第一位女伯爵朵芙娜。自十七世紀中期開始，她在那不勒斯開了一家香水鋪，暗地裏卻銷售她親自研製的‘朵芙娜之水’，長達半個世紀。被毒死的人數已無法統計，比較可信的說法應是六百餘人。朵芙娜的主顧清一色是女性，當她被逮捕後，供出了一些客戶的名字，在意大利引起**。其中一樁案子最為驚人，一個女人在十年間毒死了包括她的父親、兄弟在內的二十餘人。‘朵芙娜之水’一度令歐洲人聞風喪膽，而它的主要成分就是芫菁。但芫菁本身並沒有錯，如果用量謹慎，它其實是一種催情劑。”
“你是說**？”夏若生問。
“對。路易十四就曾長期服用芫菁，以滿足皇後和情婦們的情欲。十八世紀時這種**在歐洲民間流行。薩德侯爵曾經給妓女們服用芫菁，強行與她們群交，並因此被判處死刑，之後上訴才得到緩刑。據說服用芫菁會導致四肢微麻，產生情欲的幻覺。說到底，這其實是芫菁素通過刺激尿道，使**和中樞神經產生的一種炎症反應。所以芫菁這樣東西，既是**，又是毒藥，既可以讓你欲仙欲死，也可以讓你命喪黃泉。”
聽完童海波的話，夏若生變得極為安靜，甚至不敢大聲呼吸。她愣愣地坐在實驗桌前，感覺自己和謎底之間隻隔一層紗，仿佛一陣風吹過，便能讓她看見紗後的麵容。可那若隱若現的麵容又是如此混沌。
她問自己，凶手為什麽這麽做？他為什麽需要芫菁？隻有解決這個問題，他們才能穿過迷霧，看清凶手的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