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允旻擔心華琬,夜色濃鬱時悄悄地去了凝光院。
凝光院東苑幾間廂房皆是寬敞精致的,華琬靠在軟榻上,捧了本自羅院使那借來的《筆談》二十六卷閑閑地翻著,自香梨回雲霄鄉,偌大的廂房單她一人住,不免冷清。
香梨大約是不舍得再來了,張家郎君是個有擔當和勇敢的,明知對方是惠王府下人,可為了保護香梨,還是義無反顧地站了出來,並生生地替香梨受下一鞭。
如此人家,香梨那大大咧咧的性子,嫁過去一定可以享福。
為著香梨好,華琬也希望香梨別再鬧脾氣過來京城,妥妥當當與張家將親事定下才是。
華琬一邊翻書卷,一邊胡思亂想,腦子開始昏昏沉沉的。
當華琬合上書卷,準備去床榻歇息時,格窗外傳來鵓鴿的咕咕聲。
華琬眨眨眼清醒些許,下午她才告訴殿下文思院的事,殿下這般快就回消息了。
華琬推開格窗,鵓鴿先跳進來,撲棱到華琬先才坐的軟塌上,收起翅膀直接臥下歇息。
華琬正納悶,不容她多想,趙允旻也出現在了廂房內。
“殿下怎親自過來了?”華琬被唬一跳,不自覺地往後退一步。
趙允旻一臉受傷,阿琬見到他不但沒有歡喜反而躲開,這心就像被針紮似的。
華琬哪裏懂趙允旻的那些傷春悲秋,先謹慎地掩好格窗,才問道:“殿下是為了文思院的事情過來嗎?是不是齊淑妃所為?”
趙允旻不著急回答,先將華琬牽進懷裏,握著華琬柔軟腰肢,下頜輕抵白皙的脖頸。
鼻端是華琬身上淡淡清香,趙允旻滿足地眯起雙眼。
桌案上白燭隻剩下小半支,蠟油自青釉燭台淌下,凝成了蠟柱。
華琬見殿下抱著她半晌不鬆手,再這麽抱下去,要成石雕了,華琬忍不住推了推趙允旻。
“阿琬,我有三日沒看到你了。”趙允旻非但不放開,雙臂還稍稍收緊。
“誰讓殿下前兒不去玉津園的。”華琬拿額頭蹭了蹭趙允旻耳朵。
“無人邀請,哪裏能厚臉皮去。”趙允旻很受用,手也跟著不太安分,直到手臂被華琬捉住,才一臉不情願地放開,開始正經說話。
“阿琬,不是齊淑妃,是她的哥哥齊侍郎威逼利誘文思院三坊的一名匠師,那名匠師的爹娘和長兄,皆在齊家的一處莊子上做事情,是以匠師不得不順從。”趙允旻趕走鵓鴿,攬過華琬細弱的腰身,一同坐在軟塌上,“任坊主他們不願少府監和京兆府知曉,不過要查出此人不難,為免文思院走彎路查不到人,我會悄悄地透露線索給任坊主。”
華琬仰著腦袋,不解道:“不敢叫張貴妃知道倒罷,為何不告訴徐司監或者殿下,殿下到文思院幫他們查,豈不容易,還有殿下透露了什麽線索給任坊主呢。”
趙允旻寵溺一笑,“香薰染毒是阿琬你發現的,若今日阿琬未察覺,香薰就被送進宮去了,倘若少府監知曉,我是四品少監不會說什麽,但徐司監難免會認定文思院管理不善,院使、坊主能力不濟,還不如我們阿琬了……”
華琬一巴掌打在趙允旻手背上,“好好說話,手不許動,登徒子。”
殿下總在她跟前耍賴、裝委屈,尋機占便宜,害得她對皇族的敬畏,尤其是這位大皇子的敬畏,消失得一幹二淨。
“咳,所以任坊主他們寧願多費些精力時間,也不敢外傳了,至於什麽線索,阿琬想想看,甜藥子是毒,阿琬今日聞了幾次就有不適之感,那半夜去工事房塗抹毒藥的匠師,豈不也會中毒,任坊主照著症狀或者哪位匠師服食了相應解毒的湯藥去查便可。”
“如此要查果真不難。”華琬替文思院鬆口氣,匠師被齊家脅迫雖可憐,可因此去害別人就不應該了,還不如悄悄告訴任坊主,請任坊主幫他出主意。
“是不難,對了,”趙允旻從袖籠中掏出隻小藥瓶,“我從雲嵐那騙來的,叫什麽百花丸,能解毒,阿琬今日也聞了甜藥子,所以吃一粒。”
騙來的……華琬無言地看著趙允旻,殿下一臉認真,她都不知該如何說殿下。
她的胸口確實有點不舒服,遂不推拒,小心倒出一粒白色泛著珍珠潤澤的藥丸送入口中。
藥丸化的很快,唇齒間散滿春日繁花的甜香,怪道喚作百花丸。
隨著藥丸融盡,整個人都舒暢了,身子的不適感完全褪去,不愧是宮中禦藥。
華琬將瓷瓶放回趙允旻手心,“裏麵還有幾顆,殿下明日記得將藥瓶還給雲嵐公主。”
“好。”趙允旻揉了揉華琬額前碎發,“阿琬,不論我做什麽決定,你都不會責怪我對嗎?”
華琬不假思索地點頭,“當然不會,殿下高屋建瓴,做的事情皆是為大局所想,絕沒有錯的。”
“真是傻瓜。”趙允旻又說了些沒正形的話,便讓華琬早些歇息,他自回宮了。
文思院得趙允旻故作無意的提醒,很快揪出下毒的匠師,因為不便聲張,況且這匠師確實是在齊家威嚇、萬般無奈才做的錯事,是以伍院使和任坊主隻將人逐出文思院,其餘不再追究。
匠師擔心齊家迫害,帶了家人悄悄逃走,一戶人走了兩日,齊家上頭才得到消息。
齊中書氣得砸了桌案端硯,這事顯然是暴露了,否則香薰不會被撤換,匠師也不會逃跑,唯一萬幸是張貴妃那毒婦沒有察覺。
齊中書攥著拳頭,張貴妃將他們齊家害得如此慘,也不知道丁良史和做漕運的草民尋到了什麽證據,他真是迫不及待地想扳倒張氏。
這日趙允旻剛從暗道回紫露殿,便有宮婢過來請他去宸陽殿。
趙允旻抿緊嘴唇,張貴妃算計了這許多事情,終於輪到他了。
隻要是皇子,哪怕再沒用的,張貴妃為求萬全,都會想除去或者徹底拿捏在手中。
趙允旻冷冷一笑,走出偏殿的一瞬換了副麵孔,無神的雙目耷拉的嘴角。
他怎可能任憑張貴妃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