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熱天,喝上這麽一杯冰涼的花雕,愈覺味醇而香,清神解渴,李鐵崖咂砸嘴唇,點頭讚道:“好酒,又涼又醇的好酒!”

柯大發陪笑道:

“這家酒店開設已有幾十年,賣的酒,都是附近鄉村釀製的。”

李鐵崖又喝了一口,說道:

“這是真正紹酒!”

“不錯。”柯大發含笑道:

“據說七八十年前,本縣有一位師爺,原籍紹興,娶了本地女子為妻,後來縣官任滿離去,他就在本地落籍,看到離這裏十多裏有一條山溪,溪水清澈而甘,是最好的釀酒水質,就教附近居民釀酒的方法,釀出來的酒,不輸真正紹興出產。”

李鐵崖點頭道:

“原來如此,這酒確實不輸真正紹酒!”

剛說到這裏,突聽耳邊響起一個極細的聲音,喂了一聲道:

“幫主老弟,嘻嘻,你別作聲,聽老哥哥把話說完,你不記得老哥哥了吧?老哥哥和你爹也是多年老兄弟,你爹也叫我老哥哥的,現在你女兒又認我作老哥哥,算起來咱們已經有三代兄弟之誼了,嘻嘻……”

“哈,看你臉色,—定已經想起老哥哥是誰來了,你喝你的酒,不可一本正經的聽我說話,這樣豈不落了形跡?嘻嘻,虧你還是一幫之主的老江湖……”

“咱們說正經的,唉,今晚的事兒,說起來話就長了,老哥哥這時候沒空和你多說,你隻要隨時聽老哥哥的吩咐就好。”

李鐵崖早就聽女兒說過,認了—個本領極大的前輩高人作老哥哥,早就料到這位高人準是遊戲風塵,喜歡人家叫他“老哥哥”的孫不二。

不二,當然不是他老人家的本名,但幾十年來沒有人知道他的本名,他自稱孫不二,自然就成為他的名字了。

他叫不二的原因,據說他說出來的話,說一不二,從沒人討價還價,才叫不二的。

先前人家還不相信,這樣一個糟老頭,說話會一言九鼎,說一不二?但經過幾次事實證明,江湖上的事兒,隻要有他孫不二一句話,居然沒有辦不通的。

於是大家對這位老哥哥再也不敢輕視,也沒人敢直呼他孫不二的名字,改稱他孫老人家,漸漸沒人知道他的名字叫“不二”,孫不二也隨著很少在江湖露麵,這話如今少說也有四五十年了。

李鐵崖聽說孫老人家要自己聽他吩咐,心知今晚一定會有什麽事情發生,但天大的事情,有他老人家主持,還用自己操心嗎?這就不動聲色,和大家喝酒吃菜。

張老爹年輕的時候可是在大酒樓廚房裏當過掌廚大司務的下手,就憑這一點,他做幾個菜,就有大酒樓的風味。

今晚這些菜,可是幾天前就準備的,雖然沒有魚翅、燕窩,但魚肉筍蔬,該燉的燉,該炒的炒,都做得十分出色。

李鐵崖和幾位長老都吃得讚不絕口!

熱炒上了三道,酒過三巡,兩名丐幫弟子除了上菜,不停的拿著空壺進去換酒。

石頭是專門負責打酒的,他從酒缸裏打出酒來,裝滿了一壺壺的,排在一張半桌上,兩名丐幫弟子拿著空壺進來,交給石頭,隨手從半桌上把裝滿了酒的壺拿出去。

現在張老爹剛做完第四道熱炒,就朝石頭低聲喝道:

“石頭,差不多了。”

石頭趕緊“哦”了一聲,伸手從懷中取出五個小紙包,小心翼翼的打了開來,一包一壺,分別傾人五個酒壺之中,再用手搖了幾搖,依次放到桌上。

這五壺酒,當然很快就由兩名丐幫弟子分別送到五張桌上,再由酒壺斟到每個人的杯中,再由杯中喝人每一個人的肚裏,於是事情發生了。

李鐵崖聽到老哥哥的聲音,在耳邊說道:

“幫主老弟,可以開始了。”

開始,就是一切就緒了!

李鐵崖忽然把酒杯朝桌上重重一放,雙手按在桌麵上,口中發出一聲輕唉!

向鳳亭問道:

“幫主怎麽了?”

李鐵崖神色凝重的道:

“老夫感到頭腦有些昏眩……這酒有問題……”

柯大成愕然道:

“這怎麽會呢?”

向風亭略為運氣,不覺臉色大變,沉聲道:

“不錯,隻怕咱們吃下的酒中,被人做了手腳。”

他此言一出,其餘五位長老忍不住一下驀地站起身來。

柯大成怒聲道:

“誰敢在酒菜中下毒,兄弟就斃了他!”

李玉虹迅快跑了過來,說道:

“爹,你老人家要不要緊吧?”

李鐵崖一擺子道:“為父還好,你快回座上去,大家先快坐下來,既然有人在酒萊中下毒,必有舉動,咱們不可消耗體力,或者可以多支持一些時候,不妨坐以觀變。”

李玉虹聽爹這麽說了,依言立即退回自己那:—桌去坐下,六位長老也同時坐下。

這一瞬間,下麵左首一桌八名花字門的女弟子,和有首兩桌丐幫弟子,因功力較淺,個個撲在桌麵上昏迷過去。

上首李鐵崖和六位長老及柯大發八人,以及第二桌李玉虹、易天心、拜天賜、左右雙衛等人,也團毒性逐漸發作,各自在地上投膝坐下,運功抗毒。

柯大成忽然雙目一衝,大聲道:

“柯某縱然毒發身死,也要把這個下毒的賊人找出來,碎屍萬段……”

李鐵崖雙目微睜,略顯無力的道:

“柯長老,此毒十分厲害,不可動怒,否則會引發劇毒,發作得更快……”

柯大成道:“幫主放心,屬下一定找出此人來,才能取到解藥。”

就在此時,隻見矮財伸拜天賜搖搖晃晃的朝坐在對麵的易天心走去,有手一攤,說道:

“易總監,解藥呢?”

易天心盤膝坐在地上,正在運功逼毒,聞言不由一楞,張目道:“拜副總監,你說什麽?”

她平日口齒清脆,如今話聲低弱,顯然內力已控製不住!

拜天賜哼了一聲道:

“易總監,你答應給兄弟解藥的,怎麽出爾反爾,忽然不認帳了?”

易天心目中流露出駭異之色,臉上微有怒意,說道:

“你在說什麽?我幾時……”

柯大成突然間走了過來,沉笑道:

“柯某早就料到你來意不善了!”

話聲未落,振腕點出三指,閃電之間就製住了易天心背後三處大穴,說道:

“拜兄,快搜搜她身邊的百寶囊中,可有解藥?”

拜天賜喜道:“柯長老已經把這婆娘製住了?她下毒的目的,是為了想奪取花字門,不料最毒婦人心,等到下毒成功,連兄弟都不肯給解藥了。”

一麵說話,一麵從易天心腰旁取下革囊,在這一瞬間,從衣袖中滑出兩個小瓷瓶,落人革囊之中,然後在一陣搜索翻掏之下,把兩個瓷瓶找了出來,口中叫道:

“有了,有了,大概就是這兩個瓷瓶了!”

低下頭,注目看去,果見兩個小瓷瓶肚上,各有幾個蠅頭細字,一個攜著:“唐門微笑散”,另一個寫的則是“微笑散解藥”不禁大喜過望,說道:

“這瓶果然是解藥,嘿,是唐門的微笑散,沒有他們解藥,半個時辰之內,—笑而逝……”

柯大成道:“拜兄快看看瓶中有多少解藥?”

拜天賜笑了笑道:

“當然隻有兩粒了。”

兩人說的話,上首兩桌的人,都在席地而坐,運功抗毒,並未昏迷,自然全聽到了。

李鐵崖雙目微睜,有氣無力的問道:

“柯長老,找到解藥了嗎?”

柯大成得意一笑道:

“回幫主,解藥確實找到了,隻可惜一瓶之中,已經隻剩下兩粒了。”

李玉虹張目道:“拜副總監,瓶中有兩顆解藥,快把一顆送給爹去。”

矮財神拜天賜詭笑道:

“門主應該知道,天底下沒有一件事比自己性命最重要的了,兩顆解藥,一顆當然是拜某的,另一顆該給柯長老,因為易天心是他製住的,如果有第三顆,門主吩咐,拜某一定送給李幫主的。”

李玉虹哼道:“拜天賜,原來你和柯大成是早有預謀的!”

“門主千萬不可如此說法。”

拜天賜陰沉笑道:

“反正在這裏的人,都中了唐門微笑散,人生自古誰無死,隻有兩顆解藥,注定隻有兩個人可以活命,有柯長老和拜某兩人,已可使丐幫和花字門不至滅絕,能夠繼續在江湖上綿延下去,已經是不幸中之大幸了,怎麽能說這是預謀?何況就算是預謀,不過半個時辰就誰也不知道了。”

李玉虹哼道:“你以為半個時辰之內不會有變化嗎?”

拜天賜詭笑道:

“拜某想不出半個時辰之內會有什麽變化來?”

李玉虹一抬頭道:

“不是有人來了嗎?”

小徑上果然出現了兩條人影,如飛而來!

那正是艾大娘和柳青青兩人,她們剛奔行到蘆棚前麵,就被副長老劉源長率領的十八個丐幫弟兄攔住。

他們早就列下了“打狗陣”,艾大娘母女行到蘆棚前麵,就已踏入“打狗陣”的中心,十八個化子從四麵八方出現,一下把她們圍在中間了。

柯大成目光斜脫著李玉虹,森冷一笑道:

“小丫頭,憑她們兩個是起不了什麽作用的。”

李玉虹哼了一聲道:

“我並不需要外來的人解圍。”

拜天賜道:“你有什麽能耐,能使微笑散不發作?”

李玉虹道:“我師父臨終時傳給我的法術,能夠召喚天兵天將,隻要我喝一聲,天將就會奉命行事,靈驗無比,你信不信?”

拜天賜聳聳肩,嘿然曬笑道:

“你試給我看看?”

這時,蘆棚外十八個化子組成的“打狗陣”,圍著艾大娘母女已經發動,十八支打狗棒,揮起一片如山棒影,把艾大娘母女雙劍飛舞的四道劍光壓迫得幾乎施展不開!

李玉虹就在這時候,右手捏了個劍訣,淩空一指,口中喝了聲:“噓,打狗陣法給我立時停止!”

說也奇怪,那十八個化子揮動打狗捧,攻勢正當十分淩厲之際,居然如響斯應,這邊喝聲剛剛出口,那廂十八個人立即原式停住,刹那間定在那裏,一動不動!

柯大成、拜天賜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底下居然真會有如此神妙的法術?

其實這是老哥哥暗中告訴她,要她這麽裝神弄鬼的,試想有老哥哥和丁少秋兩人隱身暗處,要一下製住十八個人,自然隻是舉手之勞的事。

李玉虹不待兩人開門,接著喝道:

“柯長老,我爹一向待你不薄,你居然想謀奪丐幫幫主之位,去投靠天南莊,拜天賜你身為花字門副總監,卻吃裏扒外,投靠天南莊已非一日,你們二人當真喪心病狂,莫此為甚,你們還有何話可說?”

柯大成獰笑道:

“小丫頭,你既然都知道了,隻怪你聰明反被聰明誤,老夫隻好先斃了你再說!”

鏘的一聲掣出刀來,正待跨上!

李玉虹右手劍訣朝他一指,口中又“噓”了一聲,喝道:“給我站在那裏,不許動!”

柯大成身為丐幫四大護法長者之一,一身武功自極高強,他當然不信李玉虹的胡謅,什麽可以召喚天兵天將,但就有這麽邪門,他左腳剛剛跨出,陡覺身上一緊,全身就像被束縛住了,再也動彈不得!

他心裏明白,這種全身有束縛之感,絕非那一處穴道受製,而是在突然之間受到了一種無形的限製,心頭自然極為震驚,暗道:

“這小丫頭果然會妖法!”

這下把拜天賜看得心膽俱驚,柯大成的被製,他就孤掌難鳴,像這樣的功敗垂成,當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他為人極工心計,忽然後退一步,左手握著那個微笑散解藥小瓷瓶,森笑道:

“李玉虹,這瓷瓶中其實還有四五十粒解藥,你聽著,我不是騙你的吧?”

說著,用手搖了兩搖,瓶中果然發出“沙……沙”細響,一聽就知為數不少。

李玉虹道:“那你剛才為什麽說隻有兩粒解藥?”

拜天賜詭笑道:

“那是故意這樣說的,希望和李幫主談一筆交易。”

李玉虹哼道:“你想談什麽交易?”

拜天賜詭笑道:

“現在和門主談也是一樣,這裏的人都已中了微笑散,不出半個時辰就會毒發身死,解藥就在拜某手中,門主放開柯長老,讓咱們安然離去,拜某就把解藥給你,否則拜某隻要微一用力,就可把瓷瓶和解藥捏成粉末。”

李玉虹披披嘴道:“你隻管把它捏碎好了,我已要天兵天將給這裏所有中毒的人,消除了體內劇毒,已經用不著解藥了。”

拜天賜現在已經相信她會使法術,但也不信天兵天將會給人消除體內劇毒,就在這時,突覺身上一緊,一個人像被一匹布層層纏緊,束縛得連氣都透不得來,手腳自然半點也動彈不得,張了張口,發覺自己聲音也發不出來。李鐵崖嗬嗬一笑,從地上站了起來,向鳳亭等五位長老也相繼站起,第二桌上易天心和左右雙衛也一起坐起。

李鐵崖向空拱拱手道:

“孫老人家,你現在可以現身了吧?”隻聽有人嘻嘻的笑道:

“老哥哥不是坐在這裏喝酒了嗎?”

李鐵崖急忙回頭看去,隻見左首最靠近廚房一張桌子上,不是蹲著一個瘦小老頭,手捧酒壺,仰著脖子正在咕咕的喝酒。

丁少秋走過去替花字門八名女弟子和兩張桌上的丐幫弟子解開穴道。這些人的穴道,也是他製住的,為的是怕他們不明究竟,動起手來,這出戲就不好唱了。

原來老哥哥和丁少秋天色還沒全黑,就已趕到這裏,那時丐幫幫主李鐵崖還沒有到,所以全般經過都看到了。

扮掌櫃的張老爹,是柯家莊的廚司,石頭當然也是柯家莊的廚下小廝了。

老哥哥以“傳音入密”告訴了李鐵崖,李鐵崖也以“傳音入密”轉告向鳳亭,五個長老均以“傳音入密”傳遞消息。這同時,丁少秋也以“傳音入密”告訴了李玉虹,李玉虹再轉告易天心和左右雙衛。

他們隻知柯大成和拜天賜勾結天南莊,要在酒菜中下毒,要大家隻作不知,隻管吃喝,隨時聽老哥哥的指示。

其實那五壺酒,早巳被老哥哥換過了,所有的人根本沒喝過一口毒酒。

李鐵崖一眼看到老哥哥,急忙離座走去,連連拱手道:“孫老人家……”

老哥哥一手抓著雞腿,一手握著酒壺,兩顆小眼骨碌一轉。咳了一聲道:

“幫主老弟,你一大把年紀,一點也不識時務,老哥哥指手劃腳,足足忙了一頓飯的工夫,才幫你把事情擺平了,現在就讓老哥哥稍稍休息一會,潤潤喉嚨都不行?你快回去喝你的酒,把事情都辦完了,咱們再敘舊不好嗎?”

李鐵崖知道這位老人家的脾氣,連忙點頭道:

“老人家請休息一會,晚輩不打擾了。”

老哥哥哼道:“晚輩個屁,你女兒都叫我老哥哥的。”

李玉虹看到丁少秋,急忙掠了過去,叫了聲:“大哥!”

丁少秋替三桌的人拂開穴道,正好李玉虹奔了過來,心中一喜,一把握住李玉虹的手,說道:

“賢弟,你不生我的氣了?”

李玉虹被他當著眾人握住自己的手,不禁粉臉微微一熱,急忙低聲道:

“大哥,快放手,誰生你的氣了?哦,你怎麽會在這裏的?”

丁少秋果然鬆開了手,說道:

“我是找你來的,無巧不巧在這裏遇上了老哥哥。”

李玉虹先給易天心和左右雙衛介紹了大哥,然後又拉著大哥走上第一桌,給爹和五位長老一一介紹了。大家互說了些久仰的話。

李玉虹忽然嗔道:“老哥哥怎麽一個人坐在那裏呢?”

丁少秋笑道:

“老哥哥方才一直忙得沒時間喝酒,現在就讓他一個人喝個夠,再給大家引見不遲。”

這時柯大成和拜天賜已經由執法長老古如鬆先點了他們。五處穴道,命四名丐幫弟子押到一邊去。副長老劉源長和十八名“打狗陣”的人,以及廚司張老爹、石頭兩人,也一並點了穴道押下。

柯大發看到大哥(柯大成)被製,心知大事不妙,正待乘機開溜!

艾大娘、柳青青母女陷入丐幫“打狗陣”中,兩人背貼背展開雙劍,依然被逼得使展不開手腳:就在此時,忽然間發現十八個人一下停頓下來,有的連招式剛使到一半,就原式定在那裏,這一情形,分明是被人製住了。

柳青青喜道:“娘,是小哥哥出手把他們製住了!”

艾大娘點點頭,她當然高興,自己女兒認丁少秋做小哥哥,連人影都沒看見,一下就把攻勢淩厲無匹的十八個人聯手陣勢一下給製住了,不,連同指揮“打狗陣”的劉源長也一起製住了。

就在她心頭暗暗高興之際,瞥見柯大發一個人影遮遮掩掩的從蘆棚右首閃出!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艾大娘怒晚一聲:“柯大發,你把命留下來。”

雙足一頓,縱身撲去,一下落到他身前,雙劍急刺而出。

柯大發厲笑道:

“姓艾的婆娘,你要找死!”

橫刀一架,嚓嚓兩聲,把艾大娘震得後退了一步。

柳青青適時趕到,嬌聲道:

“娘,讓女兒來對付他!”

艾大娘一退即上,雙劍飛舞,隨著攻到。

柯大發眼看給她們母女纏上,脫身不得,厲笑一聲喝道:“就憑你們兩個,又能把老子怎樣?”

他急於脫身,自然全力施展,一柄厚背金刀使得虎虎生風,劃起一片耀目刀光,森森刀鋒,逼人生寒。

艾大娘展開“亂披風劍法”,幾是在他刀光以外,翻騰作勢,無法近身。

柳青青接連十幾劍,同樣無法逼近,這時剛使完第十三劍,突然身向左轉,左劍倏收,右劍微昂,朝前點出!

這一劍正是她新學的“畫龍點睛”,劍勢堪堪點出,正是柯大發刀招中的破綻所在,劍光一閃,剩隙而入!

柯大發做夢也想不到她這一劍來得如此突兀,幾乎連看也沒有看清,劍尖已經刺到離咽喉不過五寸光景!

心頭一驚,千鈞一發之際,隻得猛吸一口真氣,身形往後一仰,疾退兩步,才算避開,但劍鋒從肩頭劃過,已經劃破三寸一條口子,皮破血流,隱隱感到刺痛。

這是柳青青第一次使出,手法並不十分熟練,居然一舉就把老賊逼得仰身後退,(她還不知道劃破了柯大成的左肩)一擊得手,不由得信心大增,嬌叱一聲,跟蹤追擊,雙劍如風吹柳絲,飛卷過去。

艾大娘更不待怠,急急欺入,雙劍飛刺,化作十幾縷精芒,朝柯大發飛灑而出。

柯大發怒氣迸發,厲吼一聲,金刀如輪,連磕帶砍,和艾大娘母女四柄短劍記記硬拚,響起了一陣陣金鐵交鳴,也遏得兩人連連後退。

柳青青剛好使到三十五招,她緊記著小哥哥的話,身形倏然斜欺而上,左劍後縮,右腕向前,劍尖一昂,急如星火直點出去。

這一招她奮不顧身,根本不管柯大發刀勢如何劈來,就刺了過去。

艾大娘不知女兒這一招是小哥哥教她的奇招,隻當女兒情急拚命,毫無章法的亂刺,心頭大吃一驚,不敢出聲,急忙揮劍直上,迎著何大發金刀絞去,她怕女兒受傷,這一招自然也用上了全力。

三方動作都快如閃電,柳青青身隨劍上,柯大發連轉個念頭的工夫都沒有,緊接著“哢”的一聲,手中金刀已被艾大娘雙劍絞住,脫手飛出。

柳青青驚喜的叫道:

“娘,我得手了!”

飛起一腳,朝柯大發當胸蹬出,砰的一聲,把柯大發一個人蹬得往後飛起,仰麵跌下。

艾大娘絞落柯大發金刀,聽女兒說已經得手,心中還不敢相信,一個箭步掠了上去,手起劍落,朝柯大發當胸插下,眼中淚水盈眶,說道:

“乖女兒,你總算給你爹報了大仇啦!”

母女兩個回進蘆棚,李玉虹剛給丁少秋介紹完畢,丁少秋含笑道:

“現在該由我來給大家引見了。”他指指艾大娘母女說道:

“這位是艾大娘,峨嵋派的高人,這位是艾大娘的令媛柳青青姑娘……”

“咳!”老哥哥把手中雞腿骨朝棚外一拋,一手提著酒壺趕了過來,嘻的笑道:

“還是老哥哥來介紹的好,這位艾大娘是小老兒老兄弟峨嵋派半路出家的浮塵道人的徒弟,柳子明的妻子,算起來還是小老兒的師侄媳婦,但她女兒柳青青卻叫我老哥哥,也是小老兒的小妹子。”

李玉虹道:“老哥哥,你這筆帳怎麽算的?”

“嘻嘻,帳不要算得太清。”

老哥哥聳聳肩,笑道:

“你不是叫我老哥哥嗎?你問問你爹,你爹的師父不是也叫我老哥哥?將來你有了丈夫,生了兒子,你兒子也一樣叫我老哥哥!”

李玉虹被他說得粉臉驀地紅了起來,頓頓腳,嗔道:

“我不叫你老哥哥了,你老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李鐵崖喝道:

“虹兒,你怎麽可以對孫老人家這樣說話?”

“沒關係,嘻嘻!”

老哥哥道:“你不要把我當老前輩,我是她老哥哥,本來就和她同輩的,小妹子罵老哥哥,就沒什麽關係了。”

丁少秋道:“老哥哥,你一來,就把話題弄得纏夾不清,我還沒介紹完呢!”

老哥哥朝李鐵崖聳聳肩道:“你看,剛才挨了小妹子的罵,現在又碰了小兄弟一鼻子灰,看來小老兒還是回到座上喝酒去。”

說完,果然提著酒壺回到原來的桌上去了。

丁少秋繼續給艾大娘母女介紹了李鐵崖,以及丐幫長老和花字門的易天心等人。

大家自有一番寒喧,李玉虹把柳青青拉到自己一桌去,除了易天心年紀較大,其餘的都是女孩子家,很快就談得十分投機。

李鐵崖站起身,舉杯道:“艾大娘苦心孤詣,十年如一日,終於替丈夫報雪血仇,手刃仇人,不愧為女中丈夫,巾幗英雄咱們應該敬她一杯,以表敬意。”

話聲一落,大家都站了起來舉杯幹了。

艾大娘連忙於了一杯道:“不敢當,我敬各位。”

老哥哥也走了過來,說道:

“你是小老兒的師侄媳婦,這不會錯吧?現在丐幫和花字門的人都決定前去江南,參加黃山萬家莊的邀請,你是峨嵋派的人,就代表峨嵋振出席,也可以壯壯各大門派的聲勢。”

艾大娘道:“孫老人家吩咐,晚輩自當參加,隻是代表峨嵋派,隻怕不太好吧?”

“這有什麽不好?”

老哥哥道:“你師父長年閉關,不問世事,小老兒替他作一次主,他知道了也決不會怪你的。”

艾大娘躬身道:

“既然孫老人家這麽說了,晚輩遵命就是。”

老哥哥忽然回過頭去,朝柳青青擠擠眼睛,嘻的笑道:“小妮子,你不是想和大夥一起下江南去嗎?現在老哥哥已經和你娘說好了。”

柳青青和大夥一起到江南去,可不是為了湊熱鬧,主要還不是為了小哥哥?老哥哥幫襯著說話,讓娘答應一起到江南去,自是喜不自勝,但老哥哥這擠擠眼睛,卻擠到姑娘家的心坎裏去了,一張粉臉不由得驟然紅了起來!

大家酒喝得差不多了,就由兩名巧幫弟子分別端上麵來。

執法長老古如鬆匆匆把一碗麵吃完,就站起身朝李鐵崖抱抱拳道:“幫主可有什麽吩咐嗎?”

李鐵崖自然知道他的心意,左手抬了下,說道:

“古長老按幫規處置就好。不過兄弟們也許是無辜的,最好從輕發落。”

古如鬆抱拳道:“屬下遵命。”

轉過身,大步走出蘆棚,右手朝前揮了下,一路當先朝垂柳夾道的小徑上行去。

二十名丐幫弟子不敢怠慢,立即押著柯大成、劉源長、和十八名丐幫弟子(結打狗陣的十八人)緊跟古如鬆身後而去。

易天心朝李玉虹含笑道:

“門主,咱們也該把叛徒處決了才行。”

李玉虹道:“易總監是說拜天賜?咱們要不要問問清楚?”

易天心笑了笑道:

“拜天賜身為本門副總監,地位不可謂不高,中途變節,不出利誘,這種人還有什麽好問的?”

李玉虹道:“那就由總監作主好了。”

易天心躬身道:

“屬下遵命。”站起身,朝右衛白靈仙道:“白右衛,你帶四名弟子,押著拜天賜,隨我來。”

白靈仙答應一聲,帶著四名女弟子迅快走出蘆棚,把丐幫弟子看守中的拜天賜接過手來,隨著易天心身後走右。

不多一會,易天心、白靈仙率同四名女弟子回人蘆棚。

易天心朝李玉虹抱抱拳道:“回門主,叛門逆徒拜天賜已經處決了,屬下特向門主覆命。”

李玉虹點頭道:

“辛苦總監了,大家請坐。”

又過了一會,丐幫執法長老古如鬆率同十八名結打狗陣的弟子走了進來,朝李鐵崖抱拳行禮,說道:

“屬下奉命已把叛幫長老柯大成、副長老劉源長,按幫規處死,原屬柯大成手下的十八名弟子,經屬下詳細問話,他們確不知情,請幫主準予隨行,繼續為本幫效力。”

李鐵崖額首道:“如此甚好。”

十八名弟子既感激又興奮,一齊躬下身去,說道:

“多謝幫主不殺之恩,屬下今後定當粉身碎骨,為本幫效力。”

李鐵崖揮了下手,說道:

“你們退下去!”

向鳳亭道:“幫主,這裏離柯家莊不遠,咱們有不少人,不如到柯家莊去落腳,較為方便。”

李鐵崖點頭道:

“也好,柯氏兄弟已死,偌大一片宅第,已成無主之物,咱們可以派人在這裏立個分舵,艾大娘賢母女大仇已報,當然不會再呆在這裏了,這片酒店,正好成為咱們的一個招待站,不知艾大娘意下如何?”

艾大娘忙道:“李幫主不用客氣,賤妾母女早就要離開,這裏任憑李幫主作主。”

李鐵崖含笑道:

“如此甚好,那就謝謝艾大娘了。”

老哥哥嘻的笑道:

“你們到柯家莊過夜去,我老哥哥一個人留在這裏就好。”

一行人來至柯家莊,由執法長老古如鬆向莊丁們宣布柯大成、柯大發勾結外人,背叛丐幫,業已按幫規處死,這裏所有的人,一律遣散,明天可向帳房領取銀子,從此要安安份份做人。

大家聽得麵麵相覷,隻得轟聲應“是”。

大家安頓好住處,丁少秋找上李玉虹,悄聲道:

“妹子,愚兄有一件事,想和你談談。”

李玉虹道:“什麽事?”

丁少秋道:“你跟我來。”

李玉虹道:“這裏不能說嗎?”

丁少秋舉步往外走去,李玉虹隻得跟著走出,兩人默默的走了一段路,李玉虹道:“你現在可以說了。”

丁少秋雙目望著她鄭重的道:

“我是找你來的,我想,你對我有很大的誤會,那天……”

李玉虹臉上神色一變,咬著嘴唇,冷聲道:

“不用說了,我對你並沒有誤會。”

說完,轉身要走。

丁少秋一下攔在她前麵,說道:

“你聽我說。”

李玉虹看著他,冷冷的道:

“我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我們之間並沒有誤會。”

丁少秋急道:“那天是秋霜被毒蛇咬了,人已經昏迷過去,我身邊有太乙解毒丹,所以把她扶到我房裏,替她吸出毒血,正好你進來,我還想叫你幫忙,你卻負氣走了!”

李玉虹道:“我沒有負氣,你救她,我有什麽好負氣的?”口中雖然這樣說著,心裏卻暗暗忖道:“聽他這麽說來,是我太多心了。”

但她是個倔強的人,那肯認錯?

丁少秋看她一副冷冷的模樣,任自己如何解釋,依然如此,心中也不禁有氣,一張俊臉漸漸紅了起來,說道:

“我丁少秋不遠千裏追蹤而來,向你解釋,因你多心而引起的誤會,是為了珍惜我們的友情,其實這場誤會,錯不在我,我已經一再向你解說了,朋友貴在知心,你誤會我,就是對我人格的侮辱,你既然不珍惜我們之間的友情,我就無話可說了。”

說完,突然轉身疾奔而去。

這下,當真大出李玉虹意外,她怔怔的望著他離去,張了張口,想叫他停步,但丁少秋去勢極快,隻不過眨眼工夫,就已飛掠出去數十丈外,人影迅速在夜中消失!

她眼眶中已經噙滿了淚水,心裏仔細的思索著丁少秋方才說過的每一句話,她後悔自己不該對他如此負氣!

他說得不錯,朋友貴在知心,自己對他誤會,確實是侮辱了他的人格,何況他不遠千裏追來向自己解釋誤會,自己還對他不理不睬,難怪他會生這麽大的氣了!

想著想著,不覺哇的一聲哭出聲來!

這時正有一條纖影,俏生生的行來,走近李玉虹身邊,舉手輕輕格在她肩頭,叫道:

“門主。”

不用看,就知是花字門總監易天心了,李玉虹忽然轉過身去,叫了聲:“易大姐……”

突然撲在她肩頭,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易天心柔聲道:

“門主,你先冷靜些,有什麽話慢慢的說。”

李玉虹果然慢慢的收住抽噎,用手絹拭著淚水。

易天心道:“你有什麽委屈,現在可以說給我聽聽了。”

李玉虹含淚道:“大哥走了……”

易天心問道:

“你們剛才拌了嘴?”

李玉虹點點頭,就把護花門看到大哥把秋霜按在**的一幕說了出來。

易天心攢攢眉,沉吟道:

“丁少俠人品如光風霽月,應該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的,他這次從老遠趕來,就是找你來的?他怎麽說?”

李玉虹就把方才兩人說的話,給她說了一遣。

易天心輕唉一聲道:

“我的大小姐,這就是你不對了,秋霜被蛇咬傷,人已昏迷,丁少俠身邊有療毒靈丹,自然先救人要緊,你誤會他,隻是怨恨他用情不專罷了。他卻不遠千裏巴巴的進來找你,向你解釋,可見你在他心裏所占的地位有多重要了,你卻依然不理不睬,難怪他要說你侮辱他人格,一怒而去了……”

李玉虹聽得又流下淚來,說道:

“他一怒而去,就讓他一怒而去,以後再也不要理我。”

易天心笑道:

“那你為什麽還要哭呢?”

李玉虹道:“我氣不過他……”

易天心柔聲道:

“我的大小姐,好了,你別再任性說氣話了,朋友嘛,要互相信任,互相忍讓,本來隻是小小誤會,說開了就沒事了,但兩人如果互相堅待下去,就會愈鬧愈僵,最後弄得不可收拾。”

李玉虹心頭一急,問道:

“那怎麽辦?”

易天心含笑道:

“門主不用焦急,咱們此去黃山,自然會和丁少俠見麵,那時你隻要隨和些,我保證丁少俠不會再計較的,好了,時間不早,還是進去休息吧!”

丁少秋奔出柯家莊,依然一路疾奔,不肯稍息。他是藉著一路奔行飛掠,來發泄心頭的氣憤,是以飛掠得快速驚人,一路上簡直像弓弦發出去的一般,隻是貼地低飛!

東方漸漸吐出魚白,前麵不遠,已經出現了一座城垣。他根本不知自己到了什麽地方?

既有城垣,就進城休息一會再說。

這時城門開啟不久,進出的行人隻是疏朗朗的,丁少秋進了城,就在路旁一處豆漿攤上坐下,吃了幾個燒餅,一碗豆漿,才朝大街上走去,終於給他找到了一家客店,要了一間上房,就脫下長衫,上床睡覺。

下午出長垣東門,渡過黃河,一路東行,第二天下午趕到虞城。這座小城因為地處冀、魯、蘇、皖、豫五省夾縫之間,天高皇帝遠,成了江湖上人的逋逃藪。

這一來各行各業也就跟著繁榮起來,特別是酒館、茶肆、賭場、豔窟,都脫不了黑道關係的行業,更是生意鼎盛。

丁少秋從北門進城,這時已是申牌光景,當下就朝北門口一家叫做老興隆的客店走去,跨進大門,朝坐在櫃上的掌櫃問道:

“老板,有沒有上房?”

那掌櫃的用手推了下老花鏡,朝丁少秋手中長形布綴看了一眼,站起身,陪著笑道:

“有、有,客官高姓大名?小老兒好填寫到簿子上。”

丁少秋因自己已戴了麵具,隨口說道:

“我叫季少遊。”

他二伯丁仲謀在護花門自稱姓仲,爹丁季友在護花門也化名為姓季,因此他就跟著也姓了季。

少遊,就是少友的諧音,自從戴上麵具,這季少遊的化名早就想好了的。

掌櫃的提筆在簿子上寫好姓名,抬起頭,又道:

“客官這青囊中可是刀劍一類的兵器?”

丁少秋道:“你也要寫上嗎?”

“啊。對不起。”

掌櫃的陪笑道:

“因為附近幾個縣時常鬧土匪,縣老爺就下了告示,凡是過路的客官,如果隨身攜帶自衛兵器,都得在簿子上注上一筆備查。”

“不要緊。”

丁少秋一舉長青布毀,說道:

“我這是隨身長劍。”

“是、是。”掌櫃的就在“季少遊”姓名下注“長劍一支”四個小字,就抬著手道:

“客官是後進第五號上房。”

一麵大聲叫道:

“夥計,領這位客官到後進五號上房去。”

隻見一名店夥連聲應著走出,朝丁少秋躬躬身道:

“客官請隨小的來。”

說完,就領先往後進走去。

五號房麵積不大,還算幹淨,丁少秋表示可以,店夥退出去不久,就送來臉水和一壺茶。

“繼承華山派掌門人的該是小侄,不知你老意下如阿?”

丁少秋聽得一怔,暗道:

“這人口音,極像是聞汝賢!”

急忙以耳貼壁,凝神聽去。

接著隻聽聞九章的聲音說道:

“不錯,依照本派的規矩,曆來都是由下一代的大弟子繼任掌門,大哥(指聞汝賢之父聞九皋)昔年就是以第二十四代的大弟子繼承掌門,自從大哥過世之後,你是第二十五代的大弟子,所以照理應該由你繼任才是。但二師兄藉口你們年紀還小,暫時由他代理,愚叔目前也隻是代理而已,等咱們回轉華山,愚叔自會正式宣布,由你繼承第二十五代掌門,那時愚叔就可以卸去仔肩了。”

聞汝賢道:“這話,二叔確曾當著三師叔、四師叔這樣說過,但人死了,就死無對證,(他隻當齊逸雲、夏天放已中毒身死)二叔去見聖母之時,並沒說小侄是華山派第二十五代的繼承人,姬夫人派咱們到這裏,大家山隻知道二叔是華山派代理掌門人,這對小侄來說,似乎不很公平……”

丁少秋心中暗暗奇怪,聞汝賢那來的膽子,敢跟他二叔聞九章這樣說話,哦,說不定有什麽人在暗中給他撐腰!

隻聽聞九章沉哼一聲道:

“汝賢,你要愚叔如何呢?”

聞汝賢道:“二叔如肯退任長老,當眾宣布,由小侄繼承掌門人,小侄年輕識淺,一切還不是聽你老人家的!”

聞九章嗬嗬一笑道:

“汝賢,你在愚叔身上下了什麽毒?”——

drzhao掃校,舊雨樓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