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星宇詫異地看著剛剛跟他提離婚的甄歆，隨手從紙巾盒裏抽來一張紙巾，輕輕擦去嘴上的油漬，微笑問：“老婆，你不是認真的吧？”
甄歆臉上也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看他的眼神更複雜了，輕聲道：“是認真的。”
楊星宇臉上的笑容淡去，“原因呢？因為我們到現在還沒生孩子？”
甄歆複雜的眼神與他對視著，數秒後，她輕聲說：“孩子是一個原因，但不是唯一的原因，咱們這輩子能做三年的夫妻，是莫大的緣份，我希望好聚好散，不要吵得急赤白臉，好嗎？”
如果她此時的神情不是這麽平靜，也許楊星宇還有把握能勸她打消離婚的念頭。
但偏偏她從提出離婚到現在，神情和語氣一直都很平靜。
這說明什麽？
他覺得這說明這不是她一時衝動的決定，而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楊星宇一顆心沉到了穀底。
上半身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眯眼看著她。
看了一會，他說：“孩子的事，咱們還有辦法，實在不行，咱們可以去做試管嬰兒，左右不過是花點時間和錢的事，這點錢，對我們根本就不算什麽，你說呢？”
沒等甄歆回話，他又補充了句：“隻要你願意，我這兩天就找人預約一個好點的醫院、好點的醫生，咱們現在年紀都不大，做試管的成功率應該是挺高的，咱們完全沒必要為了孩子的事，走到離婚這一步。”
甄歆：“……”
甄歆的表情依然平靜，或者說，楊星宇剛剛這番話，並沒有讓她的表情發生多少變化。
隻在楊星宇說完的時候，她嘴角的笑意略微深了些。
她微微搖頭，“我剛剛說了，我之所以跟你提離婚，孩子是一個原因，但並不是唯一的原因，做試管嬰兒，這兩年我有想過，但我仔細想過之後，覺得還是算了吧！”
楊星宇疑惑，“孩子不是唯一的原因？你指的別的原因是什麽？”
甄歆靜靜地與他對視著。
彼此間的氣氛沉寂了好一會兒，她才在他的注視下，露出自嘲的笑容，說了兩個名字。
“戚玉珍、戚玉寶。”
這是他三年前，為戚美瀾生的兩個女兒取的名字。
此時突然從甄歆口中聽見，楊星宇表情微變，沉默下來。
他原以為自己平時極少去看望那兩個孩子，甄歆應該沒發現那兩個孩子的存在，沒想到她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知道了。
沉默良久，楊星宇再次開口，聲音已經多了幾分沙啞，“我們結婚至今，三年時間，除了你，我沒有再沒有碰過別的女人，那兩個孩子……你知道的，在我們結婚之前，戚、戚美瀾就已經懷上了，我、我婚後沒有出軌。”
甄歆自嘲一笑，微微點頭，輕聲道：“對，我知道，我也相信你和我結婚之後，確實沒有在外麵沾花惹草，我真的相信。”
楊星宇：“那你還要跟我離婚？”
甄歆微微點頭，“對。”
“為什麽？”
楊星宇不解。
甄歆：“其實，三年前，在猜到戚美瀾很可能已經懷上你的孩子的時候，我就應該退出了，隻是，那時候，我年輕氣盛，不願認輸，總想著幸福應該由自己爭取，她喜歡你，我也喜歡你，就算她先懷上了你的孩子，等我和你結婚了，我也可以懷上，而且，那時候我也相信隻要她知道你要跟我結婚，她肯定會打掉那兩個孩子。”
說到這兒，甄歆住了口。
眼神複雜卻麵帶笑容地看著楊星宇，靜默好幾秒，才輕歎一聲，繼續道：“我沒想到她把那兩個孩子生下來了，更沒想到我和你結婚三年，竟然始終不能懷上你的孩子，你知道嗎？最近這兩年來，我不止一次地懷疑這是不是天意？是不是上天注定了我這輩子不該跟你在一起，就算勉強在一起，我和你也生不了孩子？”
“我們可以去做試管嬰兒！”
楊星宇反駁。
甄歆點頭，“是！確實可以去做，如果她沒有把那兩個孩子生下來的話。”
楊星宇眉頭緊皺，“咱們去做試管，跟她有沒有把那兩個孩子生下來，有什麽關係？我們現在是合法夫妻，隻要我們願意，那誰也阻止不了我們去做試管。”
甄歆：“對！可是，我現在不願意。”
楊星宇怔住。
怔怔地看著她。
“為什麽不願意？”
他問。
甄歆臉上依然是複雜的笑容，“糾正這三年來的錯誤吧！”
頓了頓，沒等楊星宇追問，她歎道：“那兩個孩子的出生，已經說明三年前，你娶我，是一個錯誤！你既辜負了戚美瀾和那兩個孩子，也辜負了我，更辜負了你自己，就因為我們倆結婚，我們所有人都不開心，都不夠幸福，所以，我現在不想和你去做試管，不想讓這份錯誤繼續下去，更不想讓我們的孩子，以後也生活在這樣的錯誤之中。”
楊星宇啞口無言，欲辯無詞。
甄歆：“老公！咱們離婚吧！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這麽久了，我也該把你還給她們了，她們比我更需要你，就讓我們結束這三年來的錯誤吧！好嗎？”
楊星宇皺眉看著她。
久久不語。
他心裏知道甄歆說的有道理。
至少有點道理。
但，三年的婚姻，就這麽結束，他心裏總歸是不舍的。
再想到如果離婚了，也許過不了多久，甄歆就會嫁給別的男人，他心裏就更不是滋味了。
“歆歆，你知道嗎？我骨子裏是一個很固執的人，從不認錯，就算明知一件事做錯了，我也絕不會承認，更不願意回頭，何況，我從來不覺得和你結婚，是一件錯誤，我該給她們幸福，但我難道就不該給你幸福嗎？你又不是第三者！”
他明明是同時群發消息給她和戚美瀾表白的。
甄歆莞爾，“能聽你這麽說，我挺開心，真的，不過，現在的現實就是，她生的兩個女兒，需要你給她們一個完整的家，最重要的是——就算我和你去做試管，生了屬於我們倆的孩子，那也隻是讓現在這種混亂的關係，變得更亂而已。”
頓了頓，她補充一句：“何況，我心裏也接受不了我的丈夫，在外麵有兩個私生女，真的接受不了。”
楊星宇：“？？？”
這一刻，楊星宇心裏冰涼冰涼的。
她接受不了他在外麵有私生女，他還能怎麽辦？
能說服她改變心裏的感受嗎？
能嗎？
“你想好了？”
他沉默良久，低沉地問。
甄歆點頭。
楊星宇無言。
他表情複雜地起身，長籲心裏一口悶氣，勉強擠出幾分笑容，道：“咱們都先冷靜一下吧！過一段時間，如果你還是堅持要離婚，到時候我會如你所願。”
甄歆微笑點頭。
楊星宇自嘲一笑，轉身往別墅大門走去，“我出去兜個風，你晚上早點睡，不用等我！”
“好，開車注意安全。”
身後傳來甄歆的回應。
楊星宇沒有回頭，心情複雜地出了大門，來到門前停車位，習慣性拉開奔馳G55車門的時候，忽然怔了怔，突然記起這輛車是甄歆家裏陪嫁的。結婚這三年來，他早就習慣了開這輛車。
越野車高大的車身，他一直都挺喜歡，原時空他最常開的車也是越野車。
但，此時此刻，他卻不想再開這輛車。
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衣服口袋，想找自己那輛奔馳轎車的鑰匙，卻摸了個空，因為那輛車他平時開得很少，身上早就沒有帶那把車鑰匙的習慣。
算了，還沒離婚，今晚就再開一次吧！
心裏勸了自己一句，他帶著自嘲的表情，坐進G55的車裏，將車子啟動，打開車燈，緩緩駛出停車位。
G55駛出小區大門，駛上車來車往的馬路上，楊星宇心裏卻不知該去哪兒，就沿著大路，一直往前開，一直往前開。
車裏太安靜，他想了想，打開車載音樂。
車裏響起屠洪剛的《你》。
“你、從天而降的你，落在我的馬背上，”
“如玉的模樣，清水般的目光，”
“一絲淺笑讓我心發燙。”
“你、頭也不回的你……”
……
楊星宇：“？？？”
此時此刻，他這種心情下，竟然聽見這麽一首歌，真是讓人無語。
但不得不說，這首歌此時此刻，倒是挺契合他的心境。
他明明知道這個時候聽這首歌，會讓自己心裏更難受，卻又想繼續聽下去。
就像很多失戀的年輕人，明明知道失戀的時候，不能聽傷感的失戀情歌，卻又忍不住去找這類歌來聽。
感覺就像在找虐。
不知何時，楊星宇把車開到了江邊，經過濱江公園旁邊的濱江大道的時候，他見月色下的濱江公園樹木森森，行人稀稀，就下意識將車停在路邊的停車場，然後在下車之前，打開副駕駛座前麵的儲物箱，從裏麵拿出一包煙，又從扶手箱裏找到一隻打火機。
這些東西，他本來是準備給別人用的。
生意場上，煙酒也是免不了的。
但今晚，他想抽幾支。
下了車，隨手關上車門，他一邊低頭點煙，一邊懶懶散散地走向馬路對麵的濱江公園。
此時，他還覺得有點不真實。
明明今天上午在三亞的時候，他和甄歆還甜甜蜜蜜，早上起床的時候，還恩愛纏綿了一番。
結果呢？
今晚她難得地給他做了一桌飯菜，吃完後，卻當場就跟他提離婚。
現在想想，今晚這頓飯，有點像是古代被判了砍頭的死刑犯，在行刑的前一天晚上，吃的斷頭飯。
可笑的是——他今晚吃這頓飯的時候，還誇她的手藝好呢！
走進濱江公園，坐在江邊的一條長椅上，嘴裏含著一支煙，眯著眼睛望著夜色下，靜謐流淌的長江水，楊星宇心裏轉著這些自嘲的念頭。
嘴角也不自覺地浮現出自嘲的笑容。
心裏的直覺告訴他——這次甄歆八成是鐵了心要跟他離婚的。
她完全不像在開玩笑。
也沒有遲疑的樣子。
她應該是早就想好了。
現在回過頭來去想她最近的行為，楊星宇恍然發現她恐怕早就決定好了。
要不然，這個新年，她應該不會突然主動提議和他去三亞旅遊。
並且，去了三亞那邊，她好像突然沒了任何心事，每天就和他吃喝玩樂，夫妻之間的纏綿，每天是不定時地和他來一場。
幾乎每天早晚都有，有時候中午，她興致來了，也會突然主動拉他去酒店開房。
除此之外，她興致勃勃地拉他一起去尋找網上查到的三亞美食、景點。
還拉他去看了幾場電影。
以前從不去酒吧的她，在三亞的這幾天，也拉他去了幾次。
在三亞的這幾天，他恍惚間，感覺自己和她進入了前所未有的熱戀狀態。
是的！
前所未有！
以前他追求她的時候，他倆都沒這麽甜蜜過。
卻在結婚三年後的這個春節，突然墜入如此甜蜜的愛河。
她是想留下一些甜蜜的回憶吧？
是夠甜蜜的！
可是，剛剛甜蜜完，就提離婚，是不是有點過份了？
自然冷卻不行嗎？
非要在愛火燃燒得最旺的時候，突然潑這麽一大盆冷水？
這種降溫之法，在打鐵這一行，應該算是淬火吧？
楊星宇腦中閃過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這天晚上，他坐在江邊抽了十幾支煙。
煙蒂在麵前扔了一地。
腦中思前想後，想了很多。
包括這一世和甄歆開始以來的點點滴滴，也包括自己和戚美瀾、單晶、董小小、董月月等人的過往。
也想起原時空，自己渣過的幾個女人。
想多了，他就忍不住懷疑自己現在的狀況，是不是報應？
是我在原時空太渣了的報應嗎？
他不確定。
……
這天晚上，他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12點多。
甄歆已經睡著了。
楊星宇衝了個澡，換上睡衣，悄悄上床，心裏複雜地將睡著的甄歆抱在懷裏。
他並不恨她。
因為他知道走到今天這一步，責任並不在她身上。
他不想離婚，卻也知道這事最終恐怕由不得他。
所以，他想趁還能擁她入懷的時候，多擁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