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生存空間 第23節 泣血換將

會議室的軍政首腦們停止了談話,因為走道裏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這個從這個熟悉的腳步聲裏,人們聽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大家心裏都清楚……

龍劍銘緊抿著嘴背著手走進了會議室,身後居然還跟著皇後司徒燕,她的眼睛一直擔心地望著他。她可以看到他的腮幫上的肌肉在鼓動著,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裏悶著一股子氣,迫使心髒在頻密有規律地抽搐著。從來沒有看到過他這樣!這,不能不讓司徒燕巴巴地跟到這裏來,當然,按照她的身份,作為民興會執行委員的身份,是足夠資格參加這個會議的。

所有的人都摒住了呼吸,他們能夠聽到皇帝粗重的鼻息,能夠清楚地看到那張黑沉得快要出水的臉,以及,在不由自主地跳動著的臉部肌肉。

沒有人說話,包括在震怒中的龍劍銘和極度擔心著的司徒燕,都沒有說話,整個會議室裏三十多個軍政官員也不敢說話。不,不是不敢,是沒有任何的有力語言來表達自己的心情。在這個時候,詞不達意還不如閉口了事。

“砰!”的一聲,龍劍銘的拳頭重重地砸在厚實的橡木會議桌麵上,把桌上的茶杯也震得“叮叮”一陣亂響,把會議室內眾人的心髒也震得是一陣狂跳。

“查,查出來,是哪個電報員拍發的電報,為什麽不報告?電報局不是全部軍管了嗎?啊!周昆,周昆知道嗎?想想啊,人家在前方打仗,我們、我們做了什麽?!這個事情,必須妥善處理,必須嚴肅處理!明天,不,馬上,我去上海,去鬆江。國防軍總參謀部和帝國政府,要在報紙上澄清事實,還周昆一個清白、還國防軍一個清白、還周家二老一個清白!”龍劍銘象釘子一樣站在主席座位上,幾乎是吼著說出這番話的。年輕的皇帝寧願這樣的事情是發生在自己身上。那,心裏也許還好過一點。可是,這樣的悲劇卻發生在東北集團軍司令官周昆少將的身上,他,還承擔著對俄戰爭最關鍵性的任務呐!

龍劍銘說完了話,大口地喘著氣,血紅的眼睛望著會議桌邊地眾人,象是要在他們中間找出那個不負責人的電報員來一樣。

司徒燕擔心地看著,看著龍劍銘的右手已經鮮血淋漓了。可她在抽出手絹以後並沒有動,她知道,現在不是去包紮的時候。

王坤站了起來,沒有行軍禮,而是鞠了一個躬,在沒有得到皇帝的半點反應後,大著膽子說道:“陛下,不可,不可去上海,不能去上海!否則,周家伯父伯母就真的是白白犧牲了,周昆身上的罵名就白白承擔了!將錯就錯,將計就計,讓英法俄的間諜們看到帝國的姿態,應該有的姿態!俄軍主力,才是我們的目標,要盡快結束對俄戰爭,唯有抓住俄軍主力。陛下,三思啊!”

聯合參謀部長在說完後,這才立正行了個舉手禮。

龍劍銘頹然地坐了下來,司徒燕也趁機把手絹紮在了他的手上。什麽叫感同身受?如果說龍劍銘手上的傷令司徒燕心痛的話,那周昆雙親的死,就令龍劍銘更覺得揪心的疼了。兩位老人家把兒子送到東洋學軍事,支持兒子參加民興會,在周昆回國後三年時間裏,居然隻見到父母一次麵,還是在對日戰爭結束後順道回家見的麵。對國防軍的建設和民族振興革命,周家付出的太多了,完全可以作為一個愛國的舊式知識分子家庭的表率。如今,卻蒙受了不能解釋、不能說苦訴怨的不白之冤!

中國讀書人的氣節,在二老的自盡上展露出來,卻製造了一個天大的遺憾,一出再也無法彌補的人間悲劇。這種痛,對龍劍銘來說,是錐心挫骨的痛。年輕的皇帝,不可能違反自然的規律,在感情上、在心態上成為熟諳世事的老年人。他跟所有的年輕人一樣,也有熱血衝腦的時候,甚至可以說,這個世界變成這樣,就是當初龍劍銘熱血衝腦的結果!作為軍人、作為一個得力將領絕對信任的上級,在這個時候,表現出失態的舉動,說出過激的言語,甚至因此做出錯誤的決策,也是一個正常的年輕男人不可避免會犯的錯誤,是最最符合人之天性和自然規律的事情。

痛,就在與此!

龍劍銘不能讓自己表現出一個正常的年輕人的常態,盡管今天他已經表現出來,在自己人麵前表現出來。但是他必須刹車,立即刹車,把心裏的惡氣,對周家的歉疚統統地收起來,重新壓在自己心裏。他不能不這樣做,不能不去違反自然的規律,把自己當成一個飽經滄桑的老人,用老人的思維來看待、來處理這個事情。

當然,王坤的提醒是及時的。

“陛下,調查的事情就交給我吧。現在,需要對周昆作出恰當安排。如果,這個事情傳到他那裏,他能否保證用清醒的頭腦繼續指揮作戰?還有,我們可以這樣設想,當這個事件傳到俄國的時候,俄國人會怎麽想?怎麽看?如果我們要將計就計,徹底、盡快地解決戰爭問題,我看,這是個良機。在目前國內群情激憤的時候,對周昆不做什麽表示,那麽,俄國人是不會上當的!我建議,請蔡副總暫時返回齊齊哈爾,接替周昆的職務。”李義安也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他的話雖然說得很含蓄,其實卻在表示要趁著國內對“逃跑將軍”的非議時撤消周昆的職務,以便給俄國人一個信號,中國軍隊在滿洲裏的撤退是真的,但是以後不會這樣容易了,因為,撤退的司令官已經被撤換了。那麽,在得到“真實的中國軍隊在滿洲裏一線軍事力量評估”後的俄軍,必然會放心大膽地向海參葳增兵,以應付劉亮部隊馬上就要發起的登陸戰。

苦肉計!

但是這個苦肉計不是用在黃蓋身上,而是用在承擔了罵名和喪失雙親之痛的周昆身上!

龍劍銘躊躇起來,他可以想像得到周昆將蒙受什麽樣的羞辱和傷痛!李義安的計劃要執行的話,周昆少將將成為國防軍在戰爭期間第一個被撤職的將領!而且是這麽一種情況下,去繼續蒙受冤屈。即使,把情況給他講明了,他能接受嗎?能承受嗎?

想到這裏,連龍劍銘自己都有一種憋屈得想吐血、想大吼的感覺。

但是,俄國人一旦中計後的誘人結果就擺在那裏,不能不讓龍劍銘去權衡。

對俄戰爭的目的,是包圍俄軍主力而不是殲滅。在打擊俄國的同時還要給這個目前的敵人,將來的盟友保留一點元氣。矛盾,要依靠戰略去解決。如今,戰略需要中國在周昆少將的身上做文章,以解除俄國遠東軍指揮官的疑慮,在海參葳登陸戰役發起後,快速地向海參葳增援……

“擬一份詳細的電報,把周家發生的事情和我們的意見轉告蔡總,讓他到齊齊哈爾相機行事吧。王坤,你也趕赴齊齊哈爾,協助蔡總。”龍劍銘無力地站了起來,仿佛這番話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一般。

說完,在司徒燕小心的攙扶下,走出了會議室。

會議室裏,這才響起一片歎息聲、議論聲……

“啊!……”龍劍銘驀地抬頭向著天長吼了一聲,似乎想通過這聲大吼把心裏的憋悶仝部消解個幹淨。可是,當他實在無法讓自己的肺部提供更多的氣體用於衝擊發聲器官時,才發現這辦法根本就不頂用。最多就是讓身邊的司徒燕受了莫名的驚嚇而已。

“燕子,我感覺我變了,變成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為了權力我稱帝,為了戰爭我犧牲周昆,今後,說不定為了什麽事,我可能會出賣自己的靈魂!市儈,我怎麽感覺我就是一個市儈味道十足的小人呢!我究竟在幹什麽?難道,這就是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全部意義嗎?

累了,我真的累了。“龍劍銘隻能向司徒燕傾訴了,有些話憋在心裏不說,就如鯁在喉一般。

“你,確實變了,變得眼光更長遠,變得更加能夠控製住自己的情緒,變得、變得讓人難以捉摸了。可是,人都會變的,不是嗎?”司徒燕一邊支撐著龍劍銘的身體,一邊盡量讓自己靠在他寬厚的懷裏。現在龍劍銘的心情是沮喪的,他創造了如今中國的局麵,卻不得不為這個局麵產生出了的某些事件低頭,這種感覺,不是任何人可以體會得到的。

不過,司徒燕能夠理會到男人心裏的無奈和悲楚。

龍劍銘繼續漫無目的的走著,身邊有了司徒燕的陪伴,使他的心情漸漸恢複了平靜。也許,在六月的早上,和心愛的女人能夠這樣散布談心,也是一個男人的幸福了。

“劍銘,一個好消息我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司徒燕並沒有去說是因為發生了周家這碼事耽擱了,這個事情現在最好不要提及。“珍妮妹妹是去不了東北了,現在,現在她肚子裏已經有了。”

“有了?!太好了,走,我們去看看,去看看!”龍劍銘一聽大喜過望,到這個世界來以後,特別是在和珍妮發生關係以後這麽長時間,他一直在擔心一個問題:時空穿梭會不會帶來後遺症?

司徒燕帶來的好消息徹底推翻他心裏的疑慮。當然,能夠在這個世界,其實也就是他如今唯一的世界裏有自己的家庭,自巳的骨肉,能夠達成龍神計劃的目標,還有什麽比這些更能令他激動的呢?

兩人加快了腳步,這,是一種默契。

“我想,還是我去一趟東北吧。代表你,代表民興會探望一下周昆將軍,順便去慰勞一下六師的將士。現在,他們需要理解,需要全國人民的理解。可是,看來暫時做不到了,還是我去吧,啊?”司徒燕看龍劍銘的心情好轉了,還是把自己的想法捅了出來。

龍劍銘突然停住了腳步,站在回廊上轉頭看著司徒燕。半晌,才一把抱起了有些惶惑的皇後……

蔡鍔在火車上接到了電報,立即在奉天改掛了北去的車頭。

這樣的事情,看來還非得他親自去處理不可。龍劍銘的安排是恰當的,當然,也隻有通過蔡鍔這個國防軍裏的第二號人物去處理,才更合適。

1906年7月2日,當海參葳再次響起炮聲的時候,俄國遠東軍總司令庫羅巴特金上將和參謀長阿列克謝夫中將趕到了烏蘭烏德。

“中國人把前線集團軍司令官撤職了!我的參謀長,這確實是一個非常好的消息,那麽,我們可以調遣更多的軍隊去海參葳嘍?隻要在海參葳挫敗中國軍隊的登陸作戰,海參葳方麵的部隊就可以向西,沿著1900年的進軍路線,重續俄羅斯帝國的輝煌了!”庫羅巴特金最近兩天心情很好,並沒有因為海參葳的告急而稍減半分。

因為,一是歐洲方麵的部隊由於政局的“突然”穩定,而得以提前抽調出來投入遠東戰場;二是中國人在滿洲裏的退卻和中國軍隊的換將證明了兩個問題,中國在滿洲裏的兵力虛弱和中國勢必加強滿洲裏一線的兵力。這其實在證明一個問題,就是參謀長閣下提出的假設是不存在的!隻要歐洲的援軍源源開到,遠東軍就可以向海參葳派遣大量的兵力,並且在滿洲裏方向繼續保持對中國人的壓力。三是因為自己堅持的前線指揮官人選是對的,完全能夠勝任,這,是俄軍占領滿洲裏的實際戰果所確定了的!

似乎,戰局並不如之前想像的那麽糟糕,至少目前看來是這樣,以後看來前途更是一片光明。

“司令官閣下,43師已經拚光了,全師一萬三千人從師長博羅西洛夫少將以下,能夠繼續作戰的不過4000人,我建議將該部隊調到赤塔休整、補充。”阿列克謝夫並不打算去觸動上將某根敏感的神經。在參謀長眼裏,滿洲裏之戰是俄軍43師以全師的血戰換取的勝利,而不是狗屁薩姆索諾夫中將的功勞。

“好,完全同意,您可以下命令了!”庫羅巴特金露出了貴族式的虛假笑臉。

上將清楚,博羅西洛夫的部隊確實建立了功勳,已經引起了沙皇本人的興趣,這個時候,做做好人也是有必要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