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王白璐請彭玉素去家裏吃飯。
“就隻請我?”彭玉素不懷好意地問。
“原則上是。”王白璐說,“你要是想邀請誰一同前來,我也不會介意,反正我這裏也不隻是我一個人。”
“那就是朱先生了。”彭玉素說。
王白璐:“除了他,也許還有別的人。先說清楚,這頓飯不是專門請你的,是順便把你叫上。”
彭玉素:“那我也得多叫幾個人過來,免得吃飯時沒人說話。”
六點鍾,周楚陽和彭玉素趕到王白璐家。一見麵,王白璐就問:“小滿呢?”
“和李峽去機場了。”彭玉素說,“韓露姐帶孩子過來待幾日,她去接她們。”
王白璐說:“那得等她們到了再開飯,去了多大會兒?”
“應該馬上就到南廣了吧,放心,一會兒李峽直接把她們拉到這裏來,有人請吃喝,難道還要分個三鍋兩灶!”
正說著,趙小滿的電話就來了,說此刻正在樓下,讓彭玉素下樓去接她們。周楚陽讓彭玉素陪王白璐說話,邀朱立冬和自己一起往樓下跑,不一會兒,韓露和丁丁、趙小滿三人就進了王白璐家的客廳。
除了他們幾個,王白璐請來的客人就隻有自己的妹妹王雅。相互介紹後,王白璐說:“趁著在新年頭,請大家吃個飯,共同分享分享彼此之間的好事。”
“非常應該。”周楚陽接話,“這個年過得如此美妙,不分享就沒有意思了。”
王白璐的臉居然一下子紅了起來。彭玉素見狀,又補了一刀:“你這棵樹,之前可是給某人定向預留的,沒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後來居上,搶走了人家的五尺白綾。”
“信不信我先罰你三杯!”王白璐氣急,對彭玉素吼叫。朱立冬不得不在一旁說話:“你們不要吵了,今晚我和老周醉個不省人事,就當冰釋前嫌了。”
飯間,周楚陽又和王雅溝通了大火地村民聯產承包板栗一事。王雅說:“周總的事,小妹不敢怠慢,已經開始與村民做工作了。”
“效果如何?”
“非常理想,人們在一年來發生的雞毛蒜皮小事中,總算明白了一個道理,就是南栗是有前途的。南栗人的決心給了他們莫大的勇氣。”
“我得敬你一杯。”周楚陽端起了杯子。
王雅說:“以什麽名義?”
周楚陽想了想,說:“不管是親的還是表的,你總得叫我一聲姐夫吧?”
“這不算理由。”王雅說,“你先向我賠罪。”
“賠什麽罪?”
“別裝了吧,你自己心裏不清楚?”
“請王二小姐示下,周某近日沉醉於溫柔鄉,健忘。”
“那我就明說了。”王雅道,“我們大火地對你這尊大神夠意思吧?你為什麽跑到比嘎村去扶貧?去了也就罷了,居然對我們不聞不問。你說該不該道歉!”
王白璐也在一旁說:“該不該道歉!”
周楚陽說:“不用道歉,我用實際行動表示還不行嗎?”
“什麽行動?”姐妹倆異口同聲。
“具體地說,是給你準備了兩份大禮。”
彭玉素插話:“人家周大老板早就計劃好了,還把我也拉下了水。”
周楚陽笑笑,接著說:“第一份大禮,是替你把村委會重新翻修,再起一層,裝修好了,添置好一應辦公用具再交給你。”
王雅聽到這裏,立即驚呼:“你就是我親姐夫!”
彭玉素“哈哈哈”笑了起來:“你這樣說,朱先生臉往何處放?”她說這話的意思,表麵上是開玩笑,實則也是提醒朱立冬作為王雅的親姐夫,也應該有所表示。
朱立冬說:“彭總莫急,我的單周總會替我買。”
周楚陽接著說:“第二份大禮,就是我替彭總認領的那個政府項目,在麥車修一所私立學校,地點已經定在大火地了。”
“真的?”王白璐和王雅不敢相信。
“那還有假?學校建起來,我們自己經營,把安徽、廣東最優質的師資引進南廣,做最有良心的教育。”
大家放下筷子鼓掌。韓露說:“算我一份。”
彭玉素側過身子對著韓露,半晌才說:“姐姐,你是為這事來的吧?”
“不僅為這事,你所有的事我都要參與,我的錢就是你的錢。”韓露說,“如果滿滿決意待在這裏,我就讓丁丁也陪在你們身邊,這裏的事,你可以使喚她。”
彭玉素往她臉上親了一口,說:“我怎麽想甩也甩不掉你呢?”說完用紙巾擦了擦眼淚。韓露也淚眼婆娑,說:“這些年要不是你,我也不會有那麽多錢,現在我把錢交給你,也算是有了一個新的指望。”
“你可要想清楚,我是帶著感情回到南廣的,這邊的項目,一定程度上是一種反哺行為,能不能賺到錢也說不定。姐姐把錢給了我,要是全部套了進去,到時候哭鼻子也無濟於事。”彭玉素說。
韓露笑了笑,端著杯子站起來,對著大家說:“不瞞各位,我也有出生地,也想回去。這些年來,我總想著為生我養我的那片土地做點什麽,想著讓我死去的爹娘知道他們的女兒是一個懂得感恩的人,可是我回不去,因為我不知道以什麽方式回去。我出生在一個城中村,我的少年時代是在大雜院裏度過的,我的青年時代,因為失敗的戀愛和婚姻而遭遇了接二連三的不幸。我是在城管的追逐中成長起來的,我的家也是在城管的管製中消失的,和你們相比,我是一個沒有故鄉的人。如果大家能夠接納,我願意融入南廣,做一個年輕的南廣人,和大家一起在這片土地上打拚和奉獻。”說完一口把杯中酒幹了。眾人沉浸在她的表達中,都在想著用一句話或者一個詞來對她的加入表示歡迎和感謝,見她如此決絕,也就都幹了。彭玉素喝完,放下杯子,伸手摟住她的肩膀,說:“姐姐放心,我一定要找一個機會陪你回去,就算再也刨不出當年的家,我們也要用實際行動表示對那片土地的敬意。”
韓露讓丁丁和趙小滿兩個姑娘站起來,說:“我的孩子們,你們現在已經長大了。之前,兩個媽媽都給了你們足夠多的空間,讓你們大學畢業後盡情地去看這個世界,做你們所說的田野調查。現在,是你們該回家的時候了,我們現在身處的這個地方,就是你們的家,我希望從現在起,你們能在爸爸媽媽的引導下從事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為今後的個人發展積累經驗。”她說完也在杯沿上抿了一下,兩個孩子此時倒是有些靦腆起來,端著茶杯半晌不吭氣。彭玉素在旁邊補了一句:“勇敢一點,走出最堅定的步伐來。”趙小滿開口:“韓姨放心吧,我倆會爭氣的。”丁丁也說:“老媽就放心吧!”
吃完飯,按照王白璐的慣例,又是邀請各位走大街。周楚陽說:“之前都是走新區,今天咱們不妨往老城區走,找找年味。”
彭玉素開玩笑:“你倆是不是把新區都走舊了,現在已索然無味了呢?”王白璐說:“要不說你就有機會了嘛!”眾人又都笑了起來。周楚陽說:“其實我也沒陪你走夠,今後朱先生替我陪你走吧!”
從故意居出來,去舊城區就得往上走。南廣老縣城依山就勢,大街建在山坡上,房屋看起來一座比一座高。兩年前,政府對舊城區實行風貌改造,在將所有門臉和房簷打造成統一的彝族古鎮風格的同時,也在城市功能上進行了全新優化,管網入地、車道改造、背街小巷和斷頭路連通等工程一並進行。街道和新區比起來,窄是窄了一點,但看上去溫馨。之前擁擠的民房民居,該拆的拆了,該綠化的也綠化了,該建停車場的也建了,看上去秩序井然,神清氣爽。
“一個地方的蛻變,歸根結底還是來自人心在思變。”周楚陽對朱立冬說,“我們回來得正是時候,南廣目前的投資環境,在整個雲南的縣區中來說是最好的。”
朱立冬說:“這一點你看得很準,南廣現在迫切需要打造出一個新興產業來,就像普洱茶一樣,一旦有一天名滿天下,將會成為一張響亮的名片。到時候,南栗不光是一種休閑食品,更是一種旅遊元素,也像普洱茶一樣,成為一種觀光產業。”
彭玉素和王白璐、韓露三人並排行走,到老城區的核心地帶,人民公園的花樹上絢麗的燈光從院牆內透出來。衣著時髦的年輕人從大門裏進進出出,不難看出,他們雖在同一個地方,卻懷揣著不同的心事。
“你還別說,認真地走,也還能走出那些年的味道。”彭玉素說。
“什麽味道?”王白璐問。
“青春的味道。”彭玉素說完,轉頭看丁丁和滿滿,卻發現兩個孩子早已走在離眾人十幾米遠的前頭。她們肩並著肩,手拉著手,讓彭玉素想起二十年前她和王白璐攜手同行在同一條街上的情景。“時光走遠,時光催人淚下。”她想起之前讀過的一個叫符二的女詩人的句子,就在口中念了出來,讓身旁的王白璐聽了眼睛酸澀。
“你一回來,我就知道日子會平添更多的憂傷。”王白璐伸手掐住彭玉素的手肘。
“二十年了。”彭玉素說,“有時候我想,我們為什麽要將刀劍對準自己的要害?為什麽要緊緊抓住彼此的對錯、是非?原來,你走得多遠,有多傷心,終有一個地方叫‘此地’,它一直默默地等你回來。”
“還是回來了,這叫該來的總會來,謝謝你。”王白璐說。“謝我什麽?”彭玉素不解。
“因為你回來,所以我才能遇上他。”王白璐一副沉迷於戀情的樣子。
“我也得謝謝你。”彭玉素說,“真的!”
此時寒風凜冽,人們走在往上延伸的街道上,偶爾有一兩聲“落地響”躥進耳膜,提醒他們春節還未落幕,生活是需要用心回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