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如故(一)

鳴玉訝異,“難道你不知道,魔君大人特許我留在臨淵裏麵養傷嗎?”

堯月不甘示弱,“那你為何住在清波殿?這裏是桓郎的宮殿。”

鳴玉低頭整理衣物,不悅道,“你不知道桓郎已經住到了西側殿嗎?這裏是東側殿。”

堯月還想再問,鳴玉忽然間抬頭,紫色重瞳眸光逼人,豔色無邊,隻是語氣很冷,“斬月大人是想留下來看我寬衣?你想看就直說,何必找了這樣蹩腳的借口,說你是路癡,這麽點大的宮殿你都會走錯,說出去有人信嗎?”

堯月雙唇緊抿,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奔去西側殿的時候,內裏空無一人,被褥齊整,帶著稍許的溫熱,想來應該起床有一些時間了。

終於在湖邊尋到了桓郎。

他正在舞劍,寒冰劍遊蛇走龍,剛勁有力,隱隱帶著戾氣。

這孩子,心思有些重。

堯月心裏有些不愉快,孩子養大了,就算養在眼皮子底下看著,也無法走入到這些孩子日漸複雜的心底了。

那些心事,如同鏡花水月,霧裏看花,重重都透著朦朧的霧,看不清楚。

自己當年又是如何想的?

她的回憶裏是一片空白,對此完全陌生,對著這些孩子,更是無從下手,也無法做到感同身受。

幽幽歎了一口氣之後,她漫步回到了雪魂殿。

遠遠地,就瞧見了自己庭院門口的石桌邊上坐了一個玄色身影。

鳴玉那廝正坐在石凳上,慢條斯理地用著早膳。

一陣風起,清新的桃花香幽幽入鼻,堯月的眼睛一亮。

鳴玉手指雙筷,夾起一片如同桃花形狀的酥餅,輕輕一咬,他便微微眯了眼,唇角立時就彎起。

那是堯月最愛食用的桃花酥。

剛才散了一圈步回來,堯月陡然間發覺肚子有些餓了。

鳴玉像是突然間發現了站立在不遠處的堯月,微笑著起身,“斬月大人還不曾用過早膳吧?不若一起用罷。”

堯月堅決地搖頭,“不了,狐君大人還是自個用吧。”

什麽了不得的東西,她才不吃嗟來之食。

等到膳房裏送來了堯月平日裏的桃花酥,堯月卻一點食欲都沒有。

這些桃花酥做的,香味不夠,形狀不好,味道更不用說了。

桓郎進到雪魂殿裏,看到堯月幾乎都沒有動過那些點心,以為堯月舊疾又發,吃不下東西,緊張地不行,“娘親,我去叫歡姐姐來。”

他轉身就跑。

言歡立刻就趕來了,帶著一眾擅長膳藥的魔仙們,氣勢洶洶地進了雪魂殿。

堯月就算不是真的病,也隻能乖乖地躺在了**,被言歡禁止下床了。

言歡又換回了男裝,三千青絲如墨穩穩束在發頂,用金冠簪穩,十分利落。她小手一揮,“姑姑以後重在保養身子。臨淵的事務就莫再忙了吧。事物瑣碎,姑姑你就是想太多了。”

堯月淡淡一笑,點點頭,“想讓我別想太多也行,那你趕緊立下妃君。姑姑就不用再去想那麽多的事情。”

“……”

剛才還指點江山,豪氣幹雲的魔君大人立刻逃之夭夭了。

剩下桓郎眼巴巴地守在床邊,山色空濛的眸子裏清楚映出堯月的臉,仿佛他的眸中隻有她。

“桓郎,去忙吧。娘親這裏沒事。”

桓郎搖頭,“不看著娘親好起來,桓郎不敢走。”

他的手緊緊握著她的手,好像不用力些,堯月就會消失了一些。那緊張的樣子,讓堯月發笑,“娘親本來就沒事,隻不過今日那些早點不合胃口罷了,你這個孩子咋咋呼呼地就去喊了一群人進來。讓我不裝病能怎麽辦?”

堯月不知道,桓郎跟她經曆了許多次她自己都記不清楚的生死邊緣掙紮。

那些記憶刻在他的骨子裏,從他能夠記事的那一日開始就伴隨著他了。

好說歹說,知道堯月冷了臉,桓郎這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兩個時辰後,桓郎端著一盤桃花酥進來了。

那香氣醉人,勾得堯月立刻食指大動,一口氣吃了三個,這才停下來。

桓郎在一邊,乖巧端上了一杯百合蜜汁露,跟桃花酥的味道相輔相成。

堯月撚起一個,放到桓郎的嘴邊。

桓郎歡歡喜喜地咬了一口,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意,粉嫩嫩的小臉嘟起,讓堯月忍不住輕輕捏了一把。

桓郎跟她一樣,都喜歡這些甜食。

桓郎羞澀地倚靠在堯月的手邊,撚起一塊,甕聲甕氣道,“娘親吃。”

母子倆,你一塊,我一塊,就將盤子裏的桃花酥給吃的連渣都不剩下了。

吃飽喝足,堯月下床散步消食,桓郎在一邊,寸步不離地跟著,小手緊緊拉著堯月的手。

“桓郎,這些桃花酥看著不大想膳房的手藝。”

桓郎點點頭,“確實。這是狐君鳴玉給的方子。他說謝娘親在落神涯底的護佑,多有得罪,就用這個製作桃花酥的方子作為賠禮,望娘親能夠歡喜。”

涯底的事情,是堯月這一輩子最丟臉的事情,她不怎麽想這個見證了自己狼狽的臭狐狸,有事沒事就老提它,拿它說事。

大概是堯月心情好,晚膳呈上來的飯菜,感覺都比往日裏好吃了許多。

堯月早上仍舊用了桃花酥,出門就見著鳴玉正坐在自己的雪魂殿前,周圍許多的妖怪們都在暗處瞧著,有的妖女甚至看的口水長流。

堯月咳了兩聲,那些妖怪們紛紛做鳥獸閃。

這個妖孽,明知道自己是個禍水,還這麽光明正大地坐在這麽顯眼的地方,櫻花樹下,一樹粉白,玄衣如墨,對比鮮明,卻又共浴在晨光之下,極其和諧。此情此景,如何不誘人?

她徑直走過,隻當沒有看見鳴玉。

中午回來的時候,鳴玉還坐在櫻花樹下,感覺到堯月的腳步聲,抬起頭來,遙遙朝著堯月微微一笑。

刹那間,他身後的櫻花樹失去了顏色。

萬千風華,盡在他這一笑裏。

跟在堯月身後的侍從發出抽氣的聲音,其中一個甚至直接倒地。

堯月惱怒,“來人,給我拖下去!”

庭院裏落花有聲。

沒有一個人應她,全部都癡迷地看著鳴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