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君,叫我女王大人!人不如故(六)

玄色衣袍在火光中獵獵,與一身紅衣的言歡並肩站著,一紅一黑,分外和諧。

鳴玉臉上未敷鮫紗,一雙紫色重瞳看不出半點異樣。

言歡掃了鳴玉一眼,“這裏就交給你了。解決好。”

鳴玉微微挑眉,“我的兵,我帶走,至於九天,那隻老鳳凰還是留給你對付吧。”

言歡身形微頓,“你可別忘記了,桓郎剛才看你的眼神,我要是在桓郎麵前說你幾句,你就完了。”

鳴玉:“……”

言歡的身形隱入了紅蓮業火之中。

漫天黑雲,鳴玉立在萬千兵馬之前,對他來說,一人足矣。

堯月,堯月在意的人,他都願意交付性命去守護。

夙笙眸光陰翳,聲音裏卻帶著笑意,“狐君大人,你還活著。”

鳴玉手執桃花扇,輕搖,“我隻不過在臨淵多呆了些時日。”他的目光一轉,越過了在天帝夙笙後麵的那頂小轎,“黑甲精騎聽令,從今日起,臨淵等同於青丘,護衛臨淵就要像護衛臨淵,不準有半點差池。”

“諾!”

黑甲精騎隻服從於鳴玉,主人隻有一個,他們隻會服從,不會再多問任何事情。

整齊劃一的喊聲,震顫了每個人的心頭。

這一戰,本應該是仙魔鬥你死我活的日子,卻成為了仙魔和平對峙的一個重要轉折點。

兵力強大的青丘,九天的堅定同盟,突然間在陣前倒向,站在了臨淵的那一陣營。

青卿夫人揚手掀翻了鮫紗,站立在轎轅上,不敢置信地看著鳴玉,“帝君,他們是魔!你這樣做,是在自毀聲譽!三界會如何看待你?看待青丘?你讓九尾狐族如何抬得起頭來?”

“魔又如何?仙又如何?難道位列仙位的,就做不出比魔還歹毒的事情?難道魔天生就是魔,天生就會犯下無數殺孽?”

鳴玉手中的桃花扇一頓,猛然間在掌中收緊,他的話讓青卿臉色一白。

“青鳥。”

聽著這個太久不曾聽到的稱呼,她心中咯噔一跳,他終於還是再想起來了一切了嗎?所以他才會這樣反常?所以他才會寧願自己入了魔,不惜跟九天翻臉嗎?

“我隻問不曾虧待於你,然我許多年,做的最錯的一件事情就是娶了你。我鳴玉,今日當中所有人的麵,宣布,再與你無半點關係。自我們成親以來,我從未碰過你。你還是完璧之身,往後各自婚嫁,彼此再無關聯,恩斷義絕。”

青卿的身子像是斷線的風箏,從轎攆上直直墜落下雲層,身後的侍女趕緊去抓她。

鳴玉隻當沒有看到,說了恩斷義絕,各自是死是活,他不需要她來管,那麽她的死活,他也不會去管。

“鳴玉,你這般背信棄義,值得嗎?”收服魔族的計劃眼看著是不成了,夙笙倒也不惱,他倒是很好奇,鳴玉這樣突然的變化。

難道當時在落神涯上被那莫名的水藍色絲線纏下去的時候,摔壞了腦袋?

“隻要本君願意,不問值得與否。”

鳴玉抬手做了一個布陣的手勢,黑甲精騎如雷霆閃電,快速將臨淵的外圍團團圍住,與九天形成了一個對戰的形勢。

“那好!好一個不問值得與否!你既然做下了對九天背信棄義之事,朕必然要做些什麽,否則,今日的事情,傳出去了,三界如何看待九天,契約也就會變成可以隨隨便便更改的了,這樣的事,絕對不能縱容!”

天帝夙笙猛然間躍下雲頭,直直朝著鳴玉而來。

淩厲的風勢卷的天地陡然間風雲變色。

青丘帝君與天帝夙笙這一戰,在場的所有兵士,都不曾看清,滾滾火光滔天,兩團火焰從地上打鬥到了九天,直到一盞茶的功夫之後,兩人都和平分開,各自立在陣前。

夙笙麵色如常,隻是年輕英俊的臉上透出幾分蒼白。

鳴玉玄衣肅立,隻是紅唇鮮紅欲滴,緊抿成線,眉宇間有幾分倦意。

兩隊的首領各自不發一言,背身而去。

九天與青丘的盟約關係徹底斷裂。

鳴玉進入臨淵,剛進入那道屏障,迎麵忽然跳出來一個玄色的身影,桓郎一臉嚴肅地立在他的麵前。

鳴玉腳步一頓,唇微微勾起,目光柔和地看著桓郎。

“你敢不敢和我打一場?”

問的是一個問句,語氣卻強硬,他沒有給鳴玉任何說話的立場,直接展開手,白光一閃,寒冰劍握在了掌中。

“原因。”

桓郎提劍冷笑,“你讓我娘親吃了多少苦,你心知肚明。”

鳴玉神色微靡,眉宇間的倦意凝結成一個深深的川字,“桓郎,當年的事情,我沒能盡到照顧好你娘親的責任。這都是我的錯。我願意用以後的時間去彌補你娘親跟你。”

桓郎挽了一個劍花,當先一劍刺中了鳴玉的胸口,鳴玉臉色一白,吐出一口血。

“你算什麽東西,居然說照顧我跟娘親?不稀罕,我一個照顧好娘親也就夠了!”桓郎的手上用力,反手握住,他身量不高,踏著雲,才能與鳴玉齊平對視,“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來看看!”

他現在隻要向左用力,橫切一刀,鳴玉的胸口就會被他割開。

鳴玉似乎支撐不住,左腳當先一軟,跪倒在地上,一手用力撐在地麵之上,他強撐著,努力著想要擠出一個笑,可是胸口裏著實牽動著疼痛,隻能喘息著,“桓郎,你若殺了我,黑甲精騎,便會踏破臨淵,你姐姐想要的是魔能夠同仙一樣存在於三界之中,你想讓三界永遠都處於混戰之中?”

桓郎的手用力,寒冰劍的劍身望著鳴玉的身體裏戳的更進去了一些。

鳴玉忽然間一手抓住了桓郎的手,用力握住,向前一推,寒冰劍的劍身徹底沒入了 鳴玉的身體裏麵。

血如泉湧,快速浸濕了鳴玉的玄色衣袍,從兩人的腳下蔓延出來。

桓郎已然怔住了。

他如何能想到鳴玉會這般行事。

“別動。”

鳴玉趁著他發怔的時候,忽然間將桓郎抱住了,他的呼吸如火,虛弱卻滾燙。

桓郎聽見鳴玉的聲音帶著笑意,“孩子,父君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了你。”

父君……

桓郎徹底僵住。

他從來隻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堯月,卻不知道自己還有個父親。

他心裏曾經想過鳴玉會不會就是自己的父親,可是,堯月這樣恨鳴玉,這樣的人,又怎麽會是自己的父親呢?

“我沒能護你們母子周全。”

有溫熱低落到桓郎的脖頸中。

大概是血吧。

雖然那隻有一滴。

“黑甲精騎,我交給你。”

“不,我不要!”

桓郎忍不住推開了鳴玉,隻不過是手上微微用力,鳴玉就被推翻,一手及時地撐住了地麵,才沒有倒在地麵上。

他的臉色幾近透明,紫色重瞳居然都變為了普通的墨色,“你不能不要,如果,如果,我,我死了,這個消息一傳出去,九天是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

桓郎騰地一下站起來,空濛山色的眸子裏滿是怒火,他的心底莫名有一種恐懼,他何時見過這樣虛弱的鳴玉。

他不知道鳴玉的血能流多少,已經將他周身的地麵全部染紅,血液所流過之處,花花草草,盡數枯萎,像是被燒焦了一樣,化作了一堆堆的灰燼。

“我,我不要!這是你欠我們的,你自己來還!”

桓郎怒吼一聲,轉身,拔腳就跑,還沒有跑出十步,忽然感覺到一燙,那熱度似乎錐心刺骨,令他痛苦地隻想要躺下,蜷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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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之後。

桓郎獨自一人徘徊在香雪海外,遠遠地瞧見了言歡跟堯月從裏麵出來了,立馬跑開了。

言歡眼尖,看清了那個跑過去的身影是誰,堯月卻沒有,眉頭一皺,隻當是哪個不懂規矩的侍從,跑到了香雪海外麵來窺探。

“歡兒,著人將那個影子給抓回來。”

“姑姑,不用了,那是桓郎。”

堯月詫異,“他來香雪海外麵幹什麽?這孩子,莫不是還想著殺鳴玉?若是鳴玉真死了,那些圍在臨淵門口的黑甲精騎,立馬就會由守變攻。為了大局著想,鳴玉暫時還不能殺。”

暫時不能殺……

那就是說以後有機會了,還是會殺嗎?

言歡點點頭,“那孩子,近日裏怕是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竟是連我要躲著了。”

兩人一起出了香雪海,設下了禁術,防止有人進入。

言歡將堯月送到雪魂殿門口的時候,堯月忽然間說了一句話,“你說桓郎這孩子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個性,怎麽對著鳴玉,自從見到就喊打喊殺?”

言歡眉眼一跳,附和道,“歡兒也覺得奇怪呢。”

堯月掃了一眼言歡,轉了話題,“你同妃君可還好?他待你如何?”

言歡眉眼淡然,唇邊的笑意不濃不淡,“他很好,溫柔不說,還很細心。”

堯月坐在殿中的榻上,忽然間想到自己有一樣東西好像落在了香雪海。她又一個人折了回去。香雪海是臨淵裏的一處別院,位置偏遠,極為安靜,適合養傷。

鳴玉就在裏麵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