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精急急如律令
我對後山的亂墳崗有些心怵,所以這兩三天都沒有上去過,偶然掃過一眼也沒有細看,這時走上去,才發現墳頭一個挨著一個,有些地方還可以看到半腐爛的棺材。
95年的時候,很多地方已經實行火葬了,但這裏還是傳統的土葬,而且還有一個風俗,那就是死者下葬幾年後,會把棺材挖出來,把化掉了皮肉的骨頭裝進壇子裏再次下葬。有些人怕麻煩,或是忌日不適合立即入土,棺材就直接放在地麵上,蓋些竹席,看起來特別嚇人。
五人沿著羊腸小路往上走,陸晴雯踩到了一團軟綿綿的東西,覺得有些奇怪,於是用手裏的樹枝挑了起來……
“啊!”她發出了大聲尖叫,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急忙連著樹枝丟掉。
開車的司機阿良本來在最後,奮力一躍躥到了前麵,手上多了一柄軍用匕首,全身繃緊如即將撲擊的獵豹。但是掉在地上的東西卻不是活的,那隻是一團花白的頭發,其中一截還打著辮子。
原來是一個老女人屍體腐爛後留下來的頭發,這東西放在其他地方也許不會嚇人,在這亂墳崗中出現卻很惡心、很嚇人。陸晴雯雖然看起來像個大人,實際上還是一個孩子,而且還是女孩子,乍見之下難免被嚇壞了。
陸成山搖了搖頭,沒有責罵,讀萬卷收不如行萬裏路,這正是他帶著孫女同行的原因,相信下次她再看見這類東西就不會怕了。
走到了半山腰,陸成山來來回回看了幾眼,然後指著遠處對我說什麽青龍白虎,來龍去脈,左帳右帳之類,聽得我直翻白眼。不是我不給他麵子,實在是聽得快要暈倒了,我又不想拍他馬屁,用不著裝明白吧?
陸成山發現自己白費口水了,隻好簡單地說:“這兒表麵上是一個風水寶地,實際上卻是一個天然的簡單聚陰陣,無知的風水先生誤導村民把墳墓都建在這裏,又助長了陰氣。這裏的陰氣隻有一個宣泄口,就是村莊那個方向,本來隻要稍加引導疏通也就沒事了,不知哪個蠢貨出主意,建了個學校來鎮壓陰氣,結果反而擋住了陰氣發散,就像一個水庫一樣越蓄越多,蓄了這二三十年,怎不養出厲鬼和精怪來?要不是我今天來此,還不知要鬧出多少人命呢!”
眾人恍然大悟,陳校長有些緊張地問:“那麽要把學校拆除?”
“不必,區區怨魂何足道哉?這個聚陰陣很容易就可以破掉。”陸成山說完就往回走。
下山的時候,陳書記已經帶了五六個壯漢在山腳下刨挖了,按照這兒的風俗,非正常死亡的年輕人是不能在斜坡上橫向挖洞深埋的,而是直接挖“朝天坑”,也不能立碑,事隔多年不容易找到了。
陸成山沒有理會挖墳的人,走向學校,在教學樓附近走來走去。我注意到他不動聲色地把一些彩色小石頭、符籙、銅錢放在地上,用浮土蓋住,不知是做什麽用的。
此時和尚們已經走了,學校裏麵沒有別人,陳校長急忙燒水泡茶,然後又跑回家拿了些花生瓜子、水果糕點之類招待客人。
陸成山很隨意地與眾人拉著家常,據他說和尚們也不是全無功勞,附近的普通陰魂全部都超度了,隻差謝永芳的怨靈,把它除掉就沒事了。等了好久陳書記還是沒有找到謝永芳的墳,於是又叫了十幾個壯漢來幫忙,挖大挖掘麵積,陸成山親自到現場坐鎮。
快天黑的時候,終於挖到了一具已經嚴重腐爛的棺材,從殘存的痕跡來看沒有上過油漆。按這兒的風俗橫死早夭的人棺材是不能上油漆的,由此可以確定就是謝永芳的屍骸,陸成山叫眾人把棺材抬到學校操場上,架起一堆幹柴,把棺材放在幹柴上,看樣子是要用火燒掉。
我有些疑惑,如果隻是要燒掉,何必大費力氣抬回來?而且多次騷擾我的妖物可能要比怨靈更可怕,為什麽陸成山一句話都不提?我雖然心裏覺得蹊蹺,但閉緊了嘴,以免被人取笑或犯了什麽忌諱。
很快村民都被趕走了,連陳校長和陳書記也躲到了遠處的民房裏,隻有陸成山、陸晴雯、阿良和我在場。陸成山一再交代,全部村民必須躲在家裏關起門窗,否則後果自負。
天已經完全黑了,阿良從轎車後備箱中拿來一個大布包,在操場中央擺上了香案。陸成山換上太極八卦道袍,戴上芙蓉冠,背插兩麵都有北鬥七星和符文的桃木劍,手持玉柄白絲拂塵,顯得仙風道骨,飄逸出塵。
陸成山口中念念有詞,畫了幾張符,取一張符焚化於水中,把水灑在棺材上。接著又砍下四根柳枝,分別貼上符籙安放在棺材外麵東南西北四個方向。
“阿良,打開棺材看看。”
阿良應了一聲,走上前去一手抓住上棺蓋,一手按住下棺板,沉腰坐馬,雙臂使力。棺材早已腐朽不堪,棺材釘鬆動,應聲而開,棺蓋被掀到了一邊。
陸成山向裏麵看了一眼,“哼”了一聲:“差點讓你養成氣候了!”
阿良拿出一個小手電往裏麵照,我和陸晴雯很好奇,也走過去探頭看,一看之下不由驚呼出聲,倒退數步。棺材裏麵不是白骨,而是屍體,就像剛死的人一樣,但是皮膚呈現一種異樣的白色,散發出逼人的寒氣。
“僵屍?”陸晴雯顫聲問道。
“還不算僵屍。當年她死的時候沒有魂魄殘留在體內,沒有成為僵屍,但是她剛好埋在聚陰陣內陰氣最重的地方,屍體不腐,多年吸收陰氣積蓄了大量屍毒,已經達到了屍變的可能。並且她的怨魂不散,養息了二十多年已成厲鬼,如果再給她一點時間,陰魂與屍體結合,不僅會變成僵屍,而且是非常可怕的銀屍!”陸成山為了給孫女增長見識,也為了讓我產生興趣,所以詳細解說。
陸晴雯又問:“銀屍有多可怕?”
“銀屍還是可以消滅的,但如果躲起來修煉,千年之後就會進化為銀毛犼,那就不是凡人可以滅殺了。”
居然是一個這麽大的隱患,這個也算是千年難得一見的極品了,所以我又探頭看了一眼。那女屍五官端正清秀,但表情顯得有些凶厲,衣物基本腐化變成一些爛泥,顯露出姣好的身材,生前無疑是個大美女。
女屍的五官長得很像我夢見的吊死鬼,不過她脖子上沒有勒痕,眼睛沒有暴凸,舌頭也沒有吐出來。陳校長曾說謝永芳死時已經懷孕,現在她的肚子並沒有鼓起,可能她下葬之後有了很大變化。
“嘩……”
突然一陣旋風卷來,柳樹大幅搖擺,播土揚塵,溫度急速下降了幾分。陸成山“哼”了一聲:“它來了,你們站在我身後不要亂動。它的遺骸在這裏,由不得它不來!”
我有些緊張,瞪大眼睛搜尋前方,卻什麽都沒看到。陸成山望了我一眼,掐了個指訣按到我額頭上:“你的體質特殊,我可以給你暫時打開天眼,不論看到什麽都不要害怕,也不要亂叫亂走。”
陸成山的手指頭發出一股奇異的力量,我感覺腦海中震動了一下,眼前的景物變得有些模糊,但是一些本來不會發光的東西卻變得會發光了,像是戴了某種夜視鏡一樣。我左右掃視,發現一間教室門口突然出現了一個似虛似實的女人,長發飛揚,眼睛流血,舌頭伸出好長,正是夢中見到的吊死鬼,也就是謝永芳的怨靈。
怨靈有些忌憚陸成山,不敢過來,隻是從身上發出一陣陣陰氣,與附近的熱空氣相互衝擊形成旋風。
我腦海中突然響起一個聲音:“道士,你為什麽要把我的身體挖出來,難道連一個可憐人也不肯放過嗎?”
陸成山森然道:“你死就死了,早日轉世投胎去,為什麽滯留人間?”
我沒看到怨靈開口,但是腦海中卻響起了她幽怨悲泣的聲音:“我好苦啊,我不甘心,嗚嗚……我本來是個城裏的姑娘,到鄉下來受了許多苦,好不容易遇到了個知心人,結果他又走了。那個狗官騙我會幫助我拿到回城的名額,玷汙了我,不料他隻是在騙我,根本沒想幫我。我懷了他的孽種,想要揭發他,他卻把我勒死,裝成自殺的樣子,我不甘心呐!”
陸成山道:“冤有頭債有主,你雖然受了些委屈,卻也不能因此怨恨別人,拿別人泄憤。”
“我要報仇,可是我找不到他,又不能離開這裏,你幫幫我好嗎?他叫簡山,鼻子旁邊有一顆黑痣,以前是民兵隊長,後來升官了,不知道哪裏去了……”
陸成山皺眉:“我會幫你查一查,但是你驚嚇了村民,還勒死了和尚,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也容不得你了。”
怨靈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那和尚年輕時做了許多虧心事,我殺了他是他罪有應得!”
陸成山怒道:“既使他做過錯事,他也悔改了,上有神明,下有國法,還輪不到你來判定別人生死!”
怨靈本身就充滿了戾氣,凶狠而暴躁,不會像正常人一樣理智,聞言大怒,厲聲道:“原來你也是個壞蛋,死吧,死吧,都去死吧!”說著便向棺材衝去,同時棺材中的白色女屍也開始抖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