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旺斯是被無數向往浪漫的文人墨客歌頌過的地方。輕鬆慵懶,雲卷雲舒,來去自由。有一種榮寵不驚的閑適安然,令人神往,而路叢光現在也和眾多的繪畫者一樣,來到此處寫生,仿佛拋開了一切桎梏和憂愁。

這裏有成片的薰衣草,紫色的小小花束浩瀚成海,自顧自開的旺盛,迎風而揚,含蓄的美麗,和蔚藍的天空相映成趣。

他還記得那時候顧衍生看完一部偶像劇,獻寶一樣像模像樣的對他說,薰衣草的花語是等待愛情。

很美的花語,他至今都難以忘懷。

雖然他很明白,他的愛情,已經等待不來。

他帶的兩三名學生一臉興奮的湊在他身邊。她們自小就在國外長大,總是對生長於遙遠故鄉的人充滿了興趣。最愛開小差問他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

他一直溫和的笑著,沉默的把畫架支起來,繃好了畫布,擺好了油彩。空氣中花木的清香一陣陣的襲來,他幾乎要沉醉在這片美妙的景色裏。

一旁的學生無心采風,隻一臉好奇的湊過來問他:“老師知道薰衣草的花語麽?”她頭上別著一束紫色的薰衣草,笑的陽光燦爛,充滿了青春的氣息。在她麵前,路叢光隻覺得自己似乎就要腐朽。

他沒有抬頭,隻淡淡的回答:“等待愛情。”

他剛一回答完,那學生就驚呼出聲,瞪大了一雙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路叢光隻是笑。這孩子大概以為一貫木訥的老師不可能知道這麽浪漫又小兒女的東西。而偏偏湊巧的是,他就是知道。

“老師為什麽不談戀愛?難道老師是為了‘等待愛情’?”孩子的心性總是那麽直率。路叢光隻覺得這個問題前所未有的難,難到他回答不出來。

等待麽?不,他知道自己等不到,不甘心麽?有,隻是更多的是了然。他已經慢慢的接受了他愛的人不愛他的事實。

重新開始麽?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可是對那人的愛就像蝕骨的毒藥,已經侵蝕了他身體的每一寸空隙,他再也沒有多餘的心來愛另一個人了。因為愛一個人,是那樣的累,那樣的……絕望……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她是誰。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接近了她。他告訴自己,一切都是為了報複,他一直這樣告誡自己,每一分每一秒,可是這樣的自欺欺人到最後,終歸是連自己都騙不了了。

他是個沒什麽安全感的人,自己都還不會愛自己,就不顧一切的把所有的愛都給了一個叫做顧衍生的女人。這樣的豪賭是危險的,可他卻奮不顧身的賭了。他就是舍不得她哭,舍不得她難過,所以所有的痛苦,他全部替她承擔。

她選擇了那個她一直執著的人,於是他選擇尊重她的選擇。

因為說到底,他隻希望她幸福。

愛一個人,總要先學會犧牲,所以他犧牲了自己,成就了他們的完整。

在離開前他和這輩子最恨,也是最無法坦然的葉肅北見了一麵。

兩個人心平氣和的聊著天,就像久未見麵的朋友,熟悉到有些無法適從的地步。他們沒有說到共同的父親,也沒有說到過往所有的劫難糾纏。他隻是像個將要離去的老朋友囑咐著他:“你要對她好好的,不然我一定會回來奪走她。”

葉肅北笑得雲淡風輕,一臉自信的說:“你不會有這個機會。”

聽到這句話,他滿意的哈哈大笑。他要的,就是這樣一句話。他希望她幸福,所以他希望他一輩子都不會有奪回她的希望。

這樣很好,看到她幸福了,他也覺得幸福。即使他知道,他的等待毫無意義,因為他等的,是求而不得的愛情,是她永遠無法對他產生的,對等的回應。

離開普羅旺斯的時候,他買了一把曬幹的薰衣草放在紙盒裏,寄回了大洋彼岸的中國。

數天後,他收到了她的E-MAIL,隻有兩個英文單詞。Thankyou,sorry。

而他反複的看了幾遍,簡潔的回信:

Lovemeansneversayso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