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他大概怕了,馬上來了回信:噯呀,我太忙了。現在才回,不好意思。但我也感到很意外,你怎麽會有孩子呢?不管什麽情況,這孩子千萬不能要,你要想辦法打掉他。就象你說的,沒有正式結婚,就有孩子,這象什麽啊?一定要把他打掉,切記!

一股涼氣從頭頂直穿腳底。他為什麽不要這個孩子呢?她呆在那裏,許久沒有動,還說“不管什麽情況”,這是什麽意思?這孩子難道不是你的嗎?真是氣人!

可她過後想想,又理解了他。他也是個要麵子的人,怕丟人。好,那就想辦法弄掉他吧。她試著揉自己的肚子,你爸爸不要你,可不要怪我。她一邊咬牙切齒地揉著,一邊心痛地說。

她揉得肚子都痛了,卻沒有感覺裏麵有什麽反映。看看,又看不出什麽名堂,就想等等再說。

誰知等了幾天,她聞到一陣魚腥味,胸口一陣反胃,肚子裏翻江倒海起來。她拚命忍住,才沒有嘔吐。幸虧躲在自己的小房間裏,才沒有被爸爸媽媽發現。

怎麽還有啊?她幼稚地想,男人真不是好東西,隻圖自己開心,卻把我害苦了。弄出了孩子,又不想要,這是咋回事嘛?

等爸爸媽媽上班去了,她又在家裏做起了劇烈運動,先是做中學裏學到過的原地跳。她一連跳了幾十下,跳得滿頭大汗。跳累了,再不放心,又去伏在床沿上拚命摁肚子。

這個月的例假日到了,“老朋友”還是遲遲不來。這下,她真的急了。以前她還抱著幻想,或者說還沒有真正把它當回事,現在她感到真的危險了。從上海回來快三個月,已經兩個月沒來月經了。她急得什麽似的,可又不敢跟媽媽說,更不好問別人,到底應該怎麽辦啊?

蘇小玉成天愁眉不展,在家裏想辦法,孩子越大就越不好打掉。她想去鎮上買墜胎藥,可哪敢啊?鎮上就那麽大一個地方,一有風吹草動,馬上就會傳得滿城風雨。真傳出去,那就是要我的命啊。去縣城,她又沒理由出去,也不敢到醫院裏去看醫生。怎麽跟醫生說呢?她左思右想,為難死了。做女人,怎麽就這麽難啊?做男人多好,快活過後,什麽事也沒有。

她最擔心的事,還是怕被爸爸媽媽發現。盡管她小心謹慎地偽裝著,一直用衣服遮掩著肚子。但馬上就要進入盛夏季節,要穿襯衫連衣裙了,哪裏遮得住啊?而且妊娠反映越來越厲害,肚子又一天天大起來,再小心,也擋不住周圍的眼睛和耳朵啊。

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這天晚上,她爸爸從鎮上帶回來一塊豬肉,媽媽燒了一大碗紅燒肉,叫她:“小玉,出來吃飯了。”

她聞到肉香,肚裏已經有些不舒服。可不出去不行,隻得沉著臉走出去。坐到桌邊,她裝作什麽事也沒有,拿起碗埋頭吃起來。

“你最近,窩在屋裏不出來,神秘兮兮的,做啥?”爸爸瞧著她說,“是不是還在想那個人?別做夢了,你是什麽人?外地的一個中學生。他是上海人,又是一個大學生,能要你嗎?跟你講多少遍了,早點死了這條心。你說他給你找好了工作,都四五個月了,怎麽沒消息了?”爸爸畢竟是供銷社的營業員,有些見識。

蘇小玉無言以對,也羞愧難當,就垂著頭,隻顧吃飯。

“你最近,臉色不太好,還魂不守舍的。”媽媽畢竟也是女人,心細,內行。她懷疑地瞪著她說,“從上海回來,好象變了個人似的。”

蘇小玉頭垂得更低了。感到他們的目光正在剝著自己的衣服,快要看見她微微鼓起的肚子了,緊張得心抽緊,背發熱。正在這時,一陣濃厚的肉油味飄進她的鼻子。象一根鐵絲捅進她的肚子,然後往外猛地一拉,五髒六腑被拉得翻動起來。她“哦”地一聲,連忙伸手把嘴捂住。又極力收緊肚子,想忍住嘔吐。可是不行,一股酸水從腸底迸湧而出,一下子衝到喉嚨口。

她猛地站起來,往陽台上奔去。剛奔到門外,就“啊”地嘔吐起來。她感到頭暈目眩,兩眼發黑,趕緊蹲下來。用雙手捧住嘴巴,想遮住嘔吐聲,可哪裏遮得住啊?

“要死了。”媽媽連忙追出來,站在她身後,吃驚地看著她。

她拚命搖頭:“沒,沒什麽。”想掙紮著站起來,可是天旋地轉的,站不住,就將身子靠在牆上。

媽媽呼呼喘著粗氣,與爸爸麵麵相覷。他們是過來人,一看就知道她出了大事。這還了得?媽媽把她拉進屋,撫坐在凳上,關緊門,氣得臉色發紫。指著她,話都說不出來了:“你,你,是不是?現世寶啊!”

爸爸氣得從凳上跳起來,眼睛瞪得象銅鈴:“你,跟那人?”

“不,沒有。”她拚命抵賴。知道不抵賴,就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