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其實我很委屈

許藍喉頭被許多話梗著,堵得發疼,反而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痛罵他?他的過去與她無關,他也沒拿葉珊的事情煩過她,她沒有發作的立場。

裝成什麽都沒發生,如同往日那樣撲進他懷裏甜甜的笑?做不到。

沈沐風在她失神的時候已經走到了床前,遲疑片刻,俯下去想吻她。

漆黑的身體逼近了她,她忽然有種被黑暗吞噬的錯覺,猛然伸手把他推開。

他怔了怔,臉色微微發白,喉頭動了動,道:“藍藍,你聽我說……”

許藍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移開視線:“你忙了一天,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再說。”

黑色明明是最暗的顏色,現在卻莫名的刺眼。

沈沐風低頭看了看衣衫,一言不發的去了浴室。

許藍窩在被子裏想理一理混亂的思緒,可她越思索,大腦就越空白,最後所有的注意力竟然轉移到鄰居家小孩拉的小提琴身上,初學者的琴弓劃過琴弦,發出類似鋸木頭的聲響,她居然認真的聽了下去。

聲音忽然小了許多,她回頭一看,沈沐風把窗戶關上了。

他在她身邊躺下,拉著她的手把她拽進懷裏,出-浴後的身體散發著熱氣和沐浴露的香味,迅速席卷過來。她呼吸一滯,抬起手擋在嘴前,他的吻就落在了她的掌心。

又是這一套,擁抱,親吻,哄得她心軟,再甜言蜜語幾句,然後事情就此揭過。她想哭,卻又想笑,一來就是程序化的安慰,她在他心裏是多麽的好對付,連思考一下,換個安慰方式都沒必要。

她眼圈兒一點都沒有紅,眼珠黑漆漆的,目光沉寂如古井。他心一沉,輕咳一聲:“藍藍,不要鬧情緒,我們好好談一談,行嗎?”

許藍從他懷裏掙開,往床的另一邊挪了挪身子,躺平了,盯著天花板,忽的笑了一聲:“我沒鬧情緒。”

她腦子很僵,想不出刻薄的譏諷之言,她嗓子很疼,眼睛發幹,沒有哭叫的力氣,怎麽鬧?

“那你這是……”他頓了頓,說,“陳若天已經告訴我拍賣場上的事了,你受委屈了,不過,劉夫人氣急敗壞,說的話惡毒到失真的地步,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如果僅僅是培養工作上的助手,完全可以用高薪來聘請,何必娶你呢?”

“我沒有信她的話。”許藍說得很慢,“老板不會在下班之後還陪著員工,但你在我身上很舍得花時間。我知道,在你心中,我還是有些地位的。”

她把他想說的話說了,讓他有些失措。她心裏明白得很,講道理純粹是浪費時間,哄她,她又排斥。沈沐風踟躕著,一時不知接下來該怎麽說。

“沈沐風,你當時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葉琛是你前女友的弟弟?瞞著有什麽意義呢?知道這件事的人那麽多,遲早會傳到我耳中。”她終於把目光從天花板移到他臉上,“一個是你一直放不下的前女友,一個是我恨的前男友,結果兩個是親姐弟……這種事情衝擊力挺大的,你……你至少該讓我做好心理準備。”她嘴唇抿了又抿,說,“你去緬懷舊愛,而我什麽都不知道,在外麵替你撐場麵,鬥對手,還自以為特別有麵子。感覺特別傻,真的。”

“對不起。我隻是不想因為這些不愉快的舊事影響我們現在的生活。”

“結果呢?現在還不是影響了。關於你的,眾所周知的大事,我這個照理說應該和你最親近的妻子卻毫不知情,別人會怎麽看?我沒資格管你的私事,我隻需要陪你出席各種場合,幫你工作,今後再給你生孩子,這不就是裝門麵的工具嗎?你事事隱瞞,傳遞給公眾的信息就是這樣的。也難怪劉夫人會這麽說我。”

“對不起。但……大事就這一件,今後再沒有了。我會安排,讓他們轉變對你的看法。”他拉住了她的手,放在胸口捂著,“是我欠考慮了。葉珊的事……我對別人也不提的,對你,我更難說出口,我很難過,你也不會好受。”

光聽他的聲音,她就知道他有多難過。她的確不好受,因為她不知道,如果她出了意外,他有沒有現在十分之一的傷心。

比了幾秒,她忽然想起,對比根本是自取其辱。他對她的感情不知道離愛有多少距離,而對葉珊的深情令人動容,她居然妄圖比較,真是……

“我希望以後有類似的難辦的事——當然最好不要有——你都要和我商量一下,不要再出現今天的狀況。被那麽多人當笑話圍觀,感覺太難受了,我還不能出去避一避,還得在他們麵前笑。”

她現在也在微笑,說話語氣漫不經心,可惜臉色太難看,眼神也在抖,強裝出來的淡定脆得仿佛一碰就能碎掉。沈沐風心一緊,攬住她的腰把她牢牢箍在懷裏,低頭親吻她的頭發:“都是我不好。藍藍,我……”各種各樣的道歉言辭在腦海裏輪番出現,卻個個都顯得蒼白無力,他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你想要我怎麽補償你?”

“我想要的,我不信你不知道。”

沈沐風愣了下。

“你答應了會試著和我培養感情……所以我才嫁給你的。”

“嗯。我……”他頓了頓,柔聲道,“我沒忘記。”

“也許是我不知足吧,我就想有個人真真切切的關心我,在乎我,隻是相敬如賓,平淡無味如白開水,我肯定會成怨婦的。沈沐風,我不是奉獻型人格,我現在對你付出,是因為我喜歡你,心甘情願,但總是像現在這樣……我就不會再喜歡你了。”

他莫名的心驚肉跳,說話時聲音發啞:“藍藍,我會盡快,我們才結婚沒多久,不要說這種話,好不好?”

“嗯。我會再等等你的。不過現在你可不可以出去?我想一個人安靜的睡一會兒。”

“我陪你,不會打擾到你的……”

許藍用力的抓住被角:“其實我今天特別生氣特別嫉妒特別委屈,但仔細論起來你又沒錯,我鬧騰會顯得我很沒道理。所以我在你麵前得通情達理,這樣做累得很,你不在我反而沒壓力,所以你出去一下,好不好?”

沈沐風看著她的眼睛:“你沒必要這樣拘謹,想發泄就發泄……”

她掰開繞在她腰間的手臂,轉了個身,打斷他:“我也是沒辦法。以前有矛盾,我直接發泄了,你說我無理取鬧。我不想再聽你說這四個字。就這樣。”

她閉上眼,等了一會兒,她聽到他窸窸窣窣下床的聲音,不久之後門被打開,然後又關上。

他走了,自己可以隨心所欲的發泄,咒罵,哭泣,或者砸兩樣東西,可她全身力氣就像被抽空了,蜷成一團縮進被子裏,漸漸的神思恍惚了起來。

她迷迷糊糊的,覺得自己好像抱了很多東西走了很久的路,累得很,一晃神,手上的東西劈裏啪啦掉了一地,定睛一看,全部是課本。她記起來了,剛開學,輔導員讓人去教學樓領課本,這個學期的書有好幾樣是大部頭,光看一看就讓人頭皮發緊。

一個騎自行車的少年從她身邊經過,停下車,蹲下來替她撿書,她一邊感謝一邊抬頭看他,少年也正好看過來,視線一對上,她臉一下就紅了。

他卻不顧她的羞澀,大大咧咧繼續看她,直到她臉上的紅暈蔓延到了耳根,才說:“被我帥得抬不起頭了呀?”

她惱了,抬頭瞪他,為了避免自己移開視線,她把眼睛睜得溜圓。

他笑了,把拾起的書放進自行車前的筐裏,又奪過她手裏的書放進去,然後拍拍後座:“來,我送你。”

她猶豫,他說:“你真打算抱著幾公斤的書從這裏走到宿舍樓啊?”

最後她還是貪懶,坐上了他的車,他騎車速度很快,路過減震帶的時候還加速,她被顛得屁-股生疼,為了不摔下去,隻能緊緊抱住他的腰,到了宿舍樓門口,他下了車,笑嘻嘻的說,你抱了我,得負責。

她自然沒答應,低聲罵了句神經病,逃命一樣的抱著書跑進宿舍。可是他打聽到了她的名字,手機號,院係,課程表,每天能“偶遇”她好幾次。麵對陽光帥氣,又肯做小伏低的男生,她毫無招架之力,很快就被他拿下,日子過得和加了蜂蜜似的甜。

他甜言蜜語哄她在假期同他一起旅行,又耍了詭計,在夜裏摸進她房間。窩進一個被子裏之後,嬉皮笑臉的他忽然變得緊張了起來,試了好幾次才成功,她疼得直哭,他哄了她很久很久。第二天她中午才醒來,發現自己手指上多了一枚戒指,上麵還嵌了顆鑽石,小得要命。

他跪在床下,眼巴巴的看著她:“以後給你換個大的,你先將就戴著。快答應我,我跪得膝蓋疼啊。”

他們約好畢業之後就結婚,然後兩人老公老婆的互相叫了好幾個月,可是老公忽然對老婆說:“我玩膩你了,今後別纏我。記住,別出現在我麵前。”他還說了許多許多狠話,她想不到那張吻過她的嘴居然能說出那麽多下流詞匯。

她去找他,卻被跟在他身邊的兩個陌生男人拖進了夜總會,她嚇得哭叫“嘉銘救我”,那兩人哈哈大笑:“這妞兒還真以為你叫謝嘉銘。嘉銘嘉銘,就是假名啊,哈哈哈哈哈!葉琛,你玩的妞兒長得不賴,可就是沒智商啊!”

當她的衣服被撕得稀爛,他終於開了口:“夠了,畢竟她爸媽是當-官的,雖然級別不高,可萬一鬧大了,也不好收拾。”

“你不會是舍不得吧。”

他抽煙,麵龐隱藏在煙霧之後,表情模糊:“這妞傻得很,傻妞容易想不開尋死,鬧出人命太不吉利了,咱們家裏不是當官的就是做生意的,背上人命,怕影響運勢。”

那兩人悻悻停手,對著她踢了幾下泄憤。

很快,她父母來了,在葉琛麵前彎著腰,大氣不敢喘,他說:“我對熟人說說話,你們就升到現在這個位置,可我如果再找熟人,你們丟了烏紗帽也很容易……好了,你們是聰明人,知道該怎樣管管女兒,別讓她再跑到我麵前。”

然後她被痛打一頓,趴在地上,疼得動彈不得,恍惚中有人走到旁邊,她抬眼一看,黑衣黑褲,正是沈沐風。

“沐風!”她忽然想起自己已經嫁了人,連忙道,“我好疼,你幫幫我……”

沈沐風淡漠的轉身,走向不遠處一個麵目模糊的女人:“為什麽幫你?別以為你是我老婆,我唯一的妻子是葉珊。”

葉琛也在那女人身邊,帶著最陽光的笑容,說最惡毒的話:“我玩膩了你!”

她怔怔看著他,忽然,那兩個意圖侮辱她的陌生男人撲了過來,抓住了她的肩膀,她嚇得尖叫起來,可是手腳都動不了。

“藍藍,藍藍!”

肩膀越來越疼,她忽的驚醒,沈沐風正抓著她肩膀搖晃,見她醒來,舒了口氣:“做惡夢了?又哭又叫的,還總是叫不醒,嚇壞我了。”

她不說話,越過他肩膀直直看向他身後,仿佛那裏有個人似的。沈沐風即使不信鬼神,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把她擁入懷裏,回頭看了看,什麽都沒有。

“怎麽了?”

許藍搖了搖頭,目光漸漸有了焦距:“沒什麽。”

“做的什麽噩夢?嚇成這樣。”他把她被淚水黏在臉上的頭發撥開。

“噩夢沒什麽好說的。”她推開他的手,眼淚又流了出來。

最傷心的事情集中在一起,進入了夢裏,最後的片段是她最恐懼的結果。

也許,沈沐風認為,葉珊是他妻子,葉琛是他家人,而她,空有妻子的名分,卻什麽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