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開車來到河對麵，河堤上停著一輛銀色的初代愛麗舍，老舊，但是非常幹淨，用一塵不染來形容絲毫不為過。
這時，一個幹瘦的半大老頭拎著魚竿、魚兜、小馬紮等裝備從河堤下的草叢中鑽出來，看了駛過來的奧迪車一眼，來到愛麗舍跟前，摘掉手套，打開後備箱，將裝備一樣一樣有條不紊的放了進去。
李牧和餘新光從車上下來，餘新光熱情的吆喝道：“老頭兒，收獲怎麽樣，中午夠不夠一盤？”
“哼，能撐死你！”老頭兒冷哼道。
一張嘴就能聽出來，兩人的關係非常好。
“走，找家館子，純野生的，就好這口！”餘新光興致勃勃的說道。
“跟我走！”老頭兒笑著說道。
“先別慌，介紹一下，這位是李牧，電話裏跟你說了，這位是陸中華~~”餘新光指著兩個人向彼此介紹道。
“陸工，您好！”李牧連忙上前一步，熱情的伸出手。
“你好！我電話裏說了，不用這麽麻煩，反正離退休還有一個多月呢，我反正經常去濰坊，抽空見麵聊聊就行~~”陸中華客氣道。
“離著很近，不麻煩~~”李牧笑著說道。
“走吧，跟我來！”陸中華看著兩人說道。
“行，你先走！”餘新光笑嗬嗬的說道。
陸中華從車裏拿出一雙幹淨的鞋子，將腳上沾泥的鞋子脫下來，放到一個塑料袋裏包好，收拾妥當，這才上了老爺車，啟動以後慢悠悠的在前麵帶路。
“搞技術的大多這樣，有板有眼一絲不苟！”餘新光笑著對李牧說道。
“我很向往這種境界，不受幹擾，很自在！”李牧由衷讚歎道。
“自在確實是自在，但是保持這種境界是要付出代價的，老牌專科大學出身，那個年代也是人中之龍，技術水平一流，在企業混了一輩子，就是不上不下~”餘新光歎息道。
“怎麽都是一輩子，就看個人選擇了~~”李牧笑著說道。
“比如說你，就走上了一條奮進向上的道路！”
“我跟您說，其實這真不是我主動選的，很多時候感覺就是被人推到了這個位置，而且真的沒有別的選擇，您信嗎？”李牧苦笑了一下，扭頭看著餘新光說道。
“我信，我也理解，但是沒有區別，關鍵是，你有這個實力，而且沒有退縮，否則沒人會把你推到這個位置~~”餘新光點點頭，笑吟吟的說道。
李牧笑笑，沒有說話，所謂無知者無畏，有沒有實力，不得走一步看一步？
驅車來到化工園區邊上的一家小飯店，陸中華一看就跟飯店的老板很熟，將魚獲交給老板，囑咐了兩句，又輕車熟路的點了幾個菜，三個人來到一個小包間。
李牧全程表現的略顯靦腆，饒有興致的聽兩人聊些工廠的陳年往事，餘新光當年進廠，待在工程項目組，那個時候，陸中華已經是項目組老員工，比較獨立特行，不怎麽迎合領導，看上去也不太在乎升遷和榮譽，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但是他對新來的比較真誠，也比較照顧，餘新光在工廠裏待了十年，跟陸中華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李牧不怎麽搭話，就像是來聽熱鬧的，他雖然摸不清楚陸中華什麽脾氣，但是這種技術流大多看似單純，實則內秀，屬於看破不說破，不喜歡就遠離的性格，所以，還是不要給他留下油嘴滑舌的印象好。
餘新光心中讚賞，這小子審時度勢察言觀色的本事簡直是與生俱來，兩人認識這麽久，不管是生活中還是工作上多有接觸，他總能麵對不同的人展現出不同的狀態，關鍵是，一切是那麽渾然天成，給人的感覺，這就是一個真性情的人。
實際上，餘新光很清楚，這就是已臻化境的人情世故。
人情世故，一要有天賦，二要靠時間和經驗積累，一個不到三十的年輕人，能做到這種程度，實在是歎為觀止。
菜上全以後，餘新光笑嗬嗬的說道：“陸工，今天我在這兒，就是一個牽頭兒的，李牧呢，別看年輕，卻是實打實的說了算的人物，他是誠心請你過去幫忙，合適不合適，您自己了解看看~~”
“你們公司要跟石油大學合作成立研發實驗室？這是一個噱頭還是實打實的深入合作？”陸中華開門見山的問道，很顯然，他做過功課。
“實打實的深入合作，石油大學那邊技術入股，要建一座現代化的研發實驗室，配套一個中試車間，總投資大約在2億元左右~~”李牧回答道。
“你們老板叫彭遠方？原來龍盛集團的老板？”陸中華繼續問道。
“對！”李牧點點頭。
“這個人我聽說過，現在廠子裏還有他的傳說~~”陸中華笑著說道。
“你應該知道吧，彭總當年也是從中石化出去的，說實話，中石化臥虎藏龍，這些年出去了不少大才，彭總算是數一數二的~~”餘新光適時插話道。
“倒是知道這事兒，但是沒聽彭總聊過，估計不全是光輝歲月，應該也有一些糗事兒，不想讓我們知道~~”李牧開玩笑道。
餘新光和陸中華會心一笑，確實如此，當年的彭遠方，簡直就像孫猴子，大鬧天宮無所不能，幾起幾落，在國企裏麵算是獨一份的存在。
“我的情況你應該了解，搞搞技術還行，別的不擅長，說實話，也不感興趣，甚至有些反感，所以，我選擇下一個公司，原則就兩個，一個是做我擅長的事情，不能牽扯太多亂七八糟其它方麵，要純粹一些，另一個，年紀大了，精力也跟不上了，朝九晚五可以，但是廢寢忘食肯定做不到了，還是那句話，發揮發揮餘熱，錢多錢少的無所謂~~”陸中華一本正經的說道。
“嗯，我了解！您過來以後，就是技術顧問，幫我們把把關、帶帶年輕人，您不用朝九晚五，一周過來幾天， 看看就行~~”李牧很認真的說道。
“那倒不至於，隻要別加班加點就行，精力是真跟不上~~”陸中華擺擺手，說實話，他也不是當大爺的料，讓他當他都不當。
“國家法定節假日，周末雙休，這是最基本的保證，另外，您不用記考勤，來去自由~~”李牧說道。
陸中華點點頭，他真沒什麽額外的要求，既然公司比較靠譜，又在濰坊，滿足基本要求，那就先過去，不合適再說，反正他這水平，不愁找下家。
“工資呢，我的權限能給您的，月薪到手一萬五，另外，年終獎正常發放，具體發多少，根據相應的級別來，因為公司人員架構和相關製度正在完善過程中，我沒法給您一個精準的說法，但是肯定是按照高級技術人員的級別發放~~”眼見陸中華點頭不語，李牧繼續說道。
說實話，跟搞技術的談判，真的是一件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事情。
“多少都無所謂，關鍵是我現在還不能接著過去~~”陸中華換了一個姿勢，淡淡的說道，看來，對李牧給出的這個數很滿意。
“沒關係，項目正式啟動估計還得兩三個月，您三個月之內過來就行~~”李牧笑著說道。
“那好！就這麽定了！”陸中華通快道。
“好！”李牧大喜道。
“這麽快？不再深入談談了？”餘新光一臉不可思議，半開玩笑的問道。
“就這麽點兒事兒，能有什麽好談的！”陸中華笑嗬嗬的說道。
“我倒還有一些事兒得問詳細了~”李牧賣關子道。
陸中華表情多少有點兒不自然，笑了笑，淡淡的說道：“問吧！”
“您這邊生活上還有沒有什麽要求，吃、住、行等等，盡管提~~”李牧笑吟吟的問道。
陸中華神色一鬆，剛要說話，餘新光搶先道：“不用操這個心，陸工本身就是地地道道的濰坊人，家人一直在濰坊待著，比你都熟，還用你照顧？”
“我還有一個小小的無理要求~~”李牧笑著繼續道。
“說！”這次，陸中華知道李牧在賣關子，很爽快的說道。
“有機會的話，您看看能不能帶幾個人過來，什麽專業的都行，不挑~~”李牧原形畢露，厚著臉皮說道。
“你小子，不能貪得無厭啊！”餘新光指著李牧的鼻子說道。
“各取所需嘛~~您也知道，我現在眼都綠了，一點兒門路沒有，恨不得去別的公司生搶！”李牧忍不住吐槽道。
餘新光知道李牧這番話半真半假，陸中華什麽也沒說，心裏卻忍不住動了一下。
哪個公司沒有幾個鬱鬱不得誌的人？樹挪死人挪活，現在時代變了，自己那個年代，人們思想保守，主動跳槽的人很少，在一個地方待久了，真的會有依賴性，而且去別的地方，一般也不會有太大改觀，現在不一樣了，隻要有能力，在這裏掙五千，換個地方能掙一萬，蠢蠢欲動的人還真不少。
但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跟陸中華關係不錯的，大多也是差不多的性子，這類人其實不太適合混企業，不過有機會的話，有幾個人倒是可以跟李牧聊一聊。
這頓飯吃的很愉悅，飯後，約定過幾天等陸中華回濰坊的時候再見麵聊，李牧跟餘新光接著開車返回濰坊。
將餘新光送回辦公室，李牧也沒下車，接著趕到總部。
裝修在如火如荼的進行中，崔學民人看著懶散，辦事兒卻一點兒都不含糊，大廳前麵的停車位，已經用醒目的黃線重新畫了一遍，後方立了一塊牌子，上麵寫的很明白：私人車位，嚴禁占用！
其中好幾個停車位還刷上了車牌號，其中就有李牧的專屬停車位。
李牧停好車，剛進大廳，就看到蔣文怡站在裏麵，雙手環抱胸前，麵色不虞的樣子，崔學民則在一邊耐心的解釋著什麽。
“怎麽了這是？”李牧走上前，陪著笑臉問道。
崔學民還沒說話，蔣文怡轉身看著李牧，帶著一股公事公辦的冷漠語氣說道：“我跟你說過，裝修的時候不要弄出太大的動靜，結果呢，你是怎麽做的？”
“多大動靜？”李牧扭頭看著崔學民，一本正經的問道。
“就是衝擊鑽打孔的聲音，轟轟轟嗡嗡嗡的！”崔學民很形象的描繪道。
“咱不是安排了嗎，盡量把噪音比較大的施工安排在早上八點之前和下午四點以後？”
“安排了，大部分施工都是這樣做的，但是不可能完全卡的那麽準，你比如這裏，其它孔都提前打好的，等這些安裝完，準確定位以後，才能打這兩個孔，這兩個孔不打，什麽活兒就都幹不了了，就是幾分鍾的事兒~~”崔學民走到玻璃門前，比比劃劃的解釋道。
“幾分鍾的事兒？你覺得是時間長短的問題嗎？”蔣文怡扭頭看著崔學民，冷冷的問道。
“與時間長短無關，就是噪音太大，影響你情緒了~~”崔學民苦著臉認錯。
這廝話裏有話，蔣文怡自然聽不出來，李牧卻很熟悉他的陰損小套路，能屈能伸，屈的時候還惡趣味的沾點兒小便宜，用他的話說，這叫自我排遣。
喜歡了，怎麽折騰都行，不喜歡了，一動就煩躁，女人就是這樣。
“這樣吧，還是盡量避免工作時間產生太大噪音，如果實在規避不了，一定要及時跟人家打聲招呼，好有個心理準備，而且堅決避免長時間產生很大噪音！”李牧一本正經的安排道。
“好，知道了！”崔學民點頭道。
看著眼前兩個人一唱一和，蔣文怡莫名覺得非常煩躁，她覺得彭遠方將辦公地點選在這裏，就是**裸的挑釁，而李牧和崔學民這兩個叛徒，就像兩根大攪屎棍子，直接捅到了龍盛的喉嚨眼裏，現在的她，極度敏感。
“你們兩個不用在這裏假惺惺的唱雙簧，不要以為我沒有辦法，隻能忍氣吞聲，你要清楚，如果我想給你們找麻煩，有的是辦法！”蔣文怡毫不避諱的威脅道。
“你誤會了，真沒有！”李牧連忙認真解釋道。
解釋歸解釋，他內心卻很無奈，因為跟這種小女子，實在講不通道理，說實話，他明白蔣文怡心裏不舒服，但是通過上次的短暫交流來看，情緒應該是可控的，今天怎麽感覺一下子有點兒火山爆發的節奏呢，難不成受什麽刺激了？
就在這時，裝修隊招呼崔學民，崔學民借故連忙逃開，他鬼精的很，雖然不清楚這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但是他感覺蔣文怡就是想找李牧的茬兒。
“裝修很快，用不了幾天，我再叮囑一下，盡量不驚擾大家~~”眼見蔣文怡不說話，也不離開，李牧出聲道。
蔣文怡依舊不吱聲，就在李牧預謀離開的時候，這才看著門外，語氣冰冷的說道：“你如果想做什麽，就光明正大去做，不用偷偷摸摸的，我可以很直白的告訴你，你的那些人，對龍盛來講，並不是不可或缺！”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可以有話直說！”李牧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看著蔣文怡說道。
“上次我已經說的很明白，如果想挖人，盡管挖就行，我不在意！你口口聲聲說什麽都沒做，背後卻幹了什麽？真是搞笑，你真覺得龍盛很需要那幾個人嗎？我今天來就是來跟你攤牌，不用再處心積慮的搞事情，把你的人全帶走，不走的，我也全部趕走，一個不留！”李牧的語氣一下子激怒了蔣文怡，她盯著他，言辭非常鋒利。
“我真的很久沒在背後幹什麽了，你如果想說就說，不想說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吧！”李牧淡淡的說道，順帶著小小的惡趣味了一把，你別說，還挺管用，至少心裏沒那麽氣了。
“哼！”蔣文怡冷哼出聲：“董雨辰辭職了！接下來你會安排誰？孟玉瑩還是肖全洲？”
“你是不是覺得隔三差五安排一個人離職，就像小刀子割肉一樣，整個龍盛會痛不欲生？還是說你想使用這種手段來羞辱我們？”
“我告訴你，你真想多了！”蔣文怡看著李牧，冷嘲熱諷道。
“是你想多了，你還有沒有別的事兒？”李牧無奈笑了笑，開始下逐客令。
“我給你提個醒，讓你的人全部辭職滾蛋，別等著我攆！”蔣文怡差點兒氣哭，她以為李牧會努力解釋。
“隨便，公司是你家的，你想怎麽幹就怎麽幹！”李牧淡淡道，看都不想看蔣文怡一眼，轉身離開。
蔣文怡氣衝衝的離開，她一秒鍾都不想在這裏待下去，她要馬上讓這個混蛋付出代價！
李牧無奈搖了搖頭，這件事並不能給他增加任何困擾和煩惱，他現在忙的團團轉，實在沒心思操心這些有的沒的。
但是，有些事情卻不能裝作不知道。
看著蔣文怡氣衝衝的離開，他掏出手機給董雨辰打了過去。
“哥，怎麽給我打電話了？”電話接通後，董雨辰笑嘻嘻的說道，多多少少有那麽一點點心虛。
“辭職了？”李牧開門見山的問道。
“是不是李澤鋒告訴你的？”董雨辰一聽，立馬假裝很生氣的質問道，這個丫頭，還懂的轉移戰火。
“還用他？有的是人告訴我！”
“晾他也不敢！”
“手續辦利索了？”李牧問道。
“嗯，昨天就辦完了，哥，你不生氣吧？”董雨晨跟李澤鋒已經訂婚，一口一個哥，叫的格外自然。
“不生氣，不願意幹就不幹吧，你是怎麽想的？找工作還是自己做點什麽？”
“還是找工作吧~~”董雨辰小心翼翼的說道，欲言又止。
“先玩兩天吧，然後來我這裏~~”李牧也不戳破她的小心思，笑著說道。
“嘿嘿，沒什麽玩的，哥，明天我就去報道吧！”董雨辰樂的嘿嘿直笑。
“行，你來找崔主任吧，就在集團總部西邊大廳~~”
“嘿嘿，我知道，早就踩好點了！”
隨便閑聊了幾句後，李牧接著掛斷電話。
他沒有打給孟玉瑩和肖全洲，並不是說親疏有別，而是他有自己的原則，不管蔣文怡怎麽想怎麽做，他不會主動從龍盛挖人，你想辭退就辭退，辭退了我全部召回。
愛怎麽想怎麽想吧！
老子左右不了你的想法，也沒有任何必要，反正已經仁至義盡，誰難受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