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峰結婚前一天,李牧和李澤雅這才往回趕,孩子太小,不宜舟車勞頓,隻能跟路小西留在濰坊。
婚禮該準備的都已經準備妥當,當天晚上,按照習俗,院裏的親戚朋友再加上村委會的幾個幹部,一起吃了頓飯,總共擺了四桌。
在眾人眼中,兄弟二人算是真正出息了。
李澤鋒很有分寸,知道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能太高調,這次婚宴和煙酒糖茶的標準,在村裏來說,算是獨一檔,但是並沒有高的太離譜。
酒是金劍南,煙是硬中華。
席間氣氛很是歡快,但是大家都比較克製,因為第二天還要忙,所以喝了一個多小時就散場,雖然沒盡興,但也算剛剛好。
第二天一早,迎親的隊伍還沒出發,餘新光、張雲京、劉國輝等人已經風風火火的趕到,令人驚訝的是,夏形同居然也跟了過來。
從李澤雅驚訝的表情看來,她應該並不知情。
熱熱鬧鬧一整天,夜幕降臨,一家人終於能安安靜靜的坐下來吃飯,唯一有些遺憾的是,路小西娘倆兒不在。
但是,意外之喜是,李澤雅有了男朋友,小夥子居然還趕了過來。
白天的時候,李牧已經悄悄跟二老說了這件事,兩人上上下下好一個端詳,總體還算比較滿意。
第二天,兄妹二人起了個大早,早上七點多就趕回了濰坊,回家跟孩子親了一會兒,收拾收拾,接著準備上班。
年關將至,項目設計工作基本上已經全部結束,相關建設手續也已經齊全,現在就等著開春以後破土動工,忙碌了大半年的眾人終於獲得短暫的放鬆時間。
這段時間,喜事不斷。
首先就是終於放鬆下來,這幾天大家上班,就是象征性的整理整理資料,統計一下數據,寫寫總結之類的,有什麽私事兒,打聲招呼就可以去忙,不算請假,氛圍相當輕鬆且愉悅。
其次是距離過年還有一周多,年終獎就早早發了下來,雖然公司還沒有投產盈利,但是數目依舊比較可觀,當初承諾給多少就給多少,一點兒沒有打折扣。
今天發放過節禮品,對很多公司來講,這就是走過場,不知道從哪裏淘換一些爛大街的柴米油鹽,一整一大堆,其實根本不值幾個錢。
崔學民準備的很認真,首先辦公室集思廣益,細心篩選了一個禮品清單,然後發下去讓大家投票。
最終篩選出四樣禮品:兩瓶茅台王子、兩盒花生油、一箱深海大蝦、一箱得利斯純肉火腿。
總價一千元左右,重質不重量,非常有心意。
當然,今天發放的肯定不止這些,在崔學民和蔣文婷的張羅下,辦公室一樓大廳儼然成了菜市場。
“誰又單獨要的大蝦,來這邊!”
“老胡,你是不是要了一箱酒,快拿走!別在這兒占地方!”
崔學民進貨,肯定走正規渠道,但是批發價很感人,反正過年要準備年貨,好多人私下又搞了不少,今天一並送過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李牧先去了一趟房管局,辦完事到達公司已經快十點,停好車,聽裏麵嘰嘰喳喳,還以為有人來鬧事兒,連忙快步走進來。
一進門就看到蔣文婷站在椅子上,大呼小叫的指揮調度,公司幾十口人嗚嗚嚷嚷的擠在一樓,一個個笑嘻嘻的,就跟過年逛大集一樣。
即便是不怎麽好熱鬧的鄭春來也站在樓梯口,笑眯眯的看上去很是和藹。
大廳中央,擺滿了成堆的禮盒。
“發這麽早?”李牧擠到崔學民身邊,笑著問道。
“早發早省心!來吧,先把你的拿走!給你放車上?”
“先發完大家的再說吧!”
“哎呀,反正都有份,發完一個少一個!”崔學民當下指揮著一個打下手的小青年拎著東西給李牧送出去。
放好東西,艱難的擠過人群,來到辦公室,泡好一杯茶,剛剛坐下,趙英楠篤篤篤敲了敲門。
“你怎麽沒在下麵分東西?”李牧笑著問道。
“感冒了,傳染了大家不好~~”趙英楠甕聲甕氣的說道。
“嚴重不嚴重,有沒有吃藥?”
“沒事兒,吃了!”
“感冒了就在家歇著唄,反正這兩天也沒什麽事兒了,大家的年假不是都還沒休嘛,別浪費了!”
“我來跟你說一聲,明天我回遼寧,過完年再見了!”
“怎麽這麽早,趙總也跟你一起?”李牧心裏一跳,佯裝很隨意的問道。
說實話,最近這段時間,躲趙錦山躲的有點兒苦不堪言,如果老頭早早的回去過年,那大家都能清淨不少。
“不,我自己回去,有點兒別的事兒~~”趙英楠回答道。
她心裏有些煩,總不能告訴李牧,自己回去是被迫相親吧,說出來好像在向他要什麽許諾一樣。
趙錦山不管不顧,她母親卻急得不行,早已經預約好了一批青年才俊,一進臘月門就催著她回去挨個篩選,推三阻四了這麽久,一直把自己推的沒了退路,眼看沒幾天就要過年,隻能回去象征性的應付一下。
“幫你搞點兒濰坊特產?”李牧問道。
“不用!不夠麻煩的呢!”趙英楠有些煩躁的說道。
“那行吧,回去的時候開車慢點兒!”李牧叮囑道。
趙英楠本來就有些不知道說什麽,話到這個份上,隻能悻悻的離開。
李牧心裏歎了一口氣,旋即搖了搖頭,不再琢磨這些糟心的事兒,車到山前必有路,沒準這趟回去趙英楠就能碰到人生中的真命天子呢!
剛打開電腦,彭安寧的電話打了過來。
“你回來了?”彭安寧問道,人在家中,卻對這邊的事情了如指掌,很明顯,有奸細,這個奸細十有八九就是蔣文婷。
“嗯!剛到公司!”
“別做縮頭烏龜了,看樣子是逃不過去了,老彭頂不住了,隻能你親自出麵來搞定這個瘋老頭了!”彭安寧無奈道。
自從彭總跟蔣明啟開誠布公的談了以後,龍勝金邦合作事宜推進迅速,現在這件事板上釘釘,消息也漸漸在龍盛高層內部散播開來,一時間謠言四起人心惶惶。
趙錦山已經開始著手安排整編後事宜,毫無疑問,他將主意打到了李牧頭上!
整編之後,肯定不宜大動幹戈,最有效的方式就是不聲不響弄幾條大鯰魚過去。
金邦肯定會進駐一批混江龍,但是最大的弊端就是人生地不熟,所以,還需要一條本地大鯰魚。
甚至不用腦袋,用腳丫子一想都知道,李牧是不二人選。
趙錦山學精了,他不會主動找李牧,因為他沒信心說服這廝,所以,這幾天他一直在對彭遠方死纏爛打,他很清楚,隻要勸動彭遠方,這事兒就成了!
彭遠方惡意報複前段時間手機被拉黑之仇,將趙錦山好一頓拿捏,拿捏完了,到現在也沒跟李牧開這個口!
開玩笑,李牧是他親自選定的遠方科技的接班人,勉為其難接你一個嫁不出去的女兒就行了,還要拉過去幫你處理爛攤子,真拿自己不當外人了?
彭遠方不吱聲,彭安寧私下早就對李牧通風報信,她這幾天沒事兒就在家待著,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是打探敵情。
說實話,她終於見識到了趙錦山死纏爛打的功力有多深厚,看他這架勢,如果搞不定這事兒,所有人這個年都過不好。
現在的情況是,趙錦山已經嚴重影響到老頭的飲食起居,所以,她不得不讓李牧出麵懟一懟。
“又來了?”李牧問道。
“不是又來了,昨天就沒走,住下了!”
“馬上到!”李牧沉聲說道。
開玩笑,求人求到這個份兒上,也是絕了!
李牧一溜煙兒趕到大別墅,一進門,頓時一愣,四個老頭居然都在!
他畢恭畢敬的挨個打了一圈招呼,然後在彭安寧身邊坐下。
彭安寧垮著臉,一動不動,她很鬱悶,剛剛去樓上偷偷給李牧打完電話,順便啃了個蘿卜,滿打滿算不過十幾分鍾,下樓來一看,謔~~齊聚一堂!又來了倆老頭兒,就好像從沙發縫裏蹦出來一樣!
合著人家早就把她算的死死的!就等她通風報信呢!
李牧不敢愣擠,蜷在那裏跟個受氣的小媳婦兒一樣,還別說,這副狀態挺符合他在這幫老頭子麵前經營的人設。
看穿又能怎樣?攻心為上!就看誰能膈應過誰!
大家對他這種狀態見怪不怪,懶得開涮,趙錦山笑嗬嗬的看過來:“來的還挺快~~”
“嗯,一腳油門的事兒~~”李牧笑了笑,然後規規矩矩的坐在那裏,一言不發。
抻著唄,誰先說話誰被動,誰有訴求誰憋不住。
很明顯,大家都一樣的想法。
客廳裏一陣沉默,但是各幹各的,沒人覺得尷尬。
“擺上?”彭總看著蔣明啟,輕聲問道。
蔣明啟沒說話,伸手從茶幾下麵掏出棋盤。
“行了,都先別忙,我說兩句!”趙錦山見狀,清了清嗓子,笑嗬嗬的說道。
“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了,這是一個可喜可賀的時刻!”此時的趙錦山,就像一個賣保險的,說不出的熱情洋溢,熱情中還透露著那麽一絲怎麽都揮之不去的虛情假意。
劉總笑嗬嗬的頻頻點頭。
彭總和蔣明啟專心下棋,棋品值得讚賞,起子落子輕拿輕放,盡量不去打擾趙錦山的慷慨陳詞。
彭安寧癟著臉玩手機。
李牧耐心傾聽,格外專注。
“多餘的客套話不說,沒意思,反正以後就一起發財,今天我就有話直說,一點兒彎不繞,兩家合並以後,我承諾過不會隨意辭退任何一名龍盛員工,但是必要的人事調整肯定會有,這一塊兒呢,我不會胡來,所以,必須找一個非常熟悉龍盛情況的人來主持大局,盡快促進兩家無縫銜接和融合!”
“這件事我私下專門跟蔣總聊過,本想著讓他受點累,再護航一段時間,但是蔣總確實沒這個心思了,我也充分理解,身體健康畢竟是第一位的!”
“至於申從軍,肯定會繼續重用,他現在的情況跟金邦的人一樣,就是隻緣身在此山中,不管雙方誰來掌管局麵,都掣肘太多!所以,還得找一個某種程度上能置身事外的重量級人物坐鎮,主要就是居中協調!”
“實際情況是,我們老的老,退的退,忙的忙,病的病,所以,我想了想,隻能讓李牧出麵,大家覺得怎麽樣?”趙錦山說完,環視了一圈。
依舊沒人吱聲。
不過不要緊,趙錦山笑嗬嗬的看著李牧:“李牧,你覺得怎麽樣?”
“趙總,年後公司就破土動工,我這邊真的抽不出時間來!”李牧一臉為難的說道。
“沒事兒,又不是讓你事無巨細都得盯著,就是比較大的決斷幫忙參與一下意見,平時該幹嘛幹嘛!”
“當然我也不會虧待你,聘任你為金邦的特別執行總監,擔子不重,但是待遇很優厚!”
“趙總,不是駁您麵子,我這個人呢,真沒什麽大才,我在很多場合很多人麵前都這樣說過,這絕對不是什麽謙虛的話,就算有人誤解,我也會一直說下去!我之所以能走上台麵,不外乎有那麽一股子專注勁兒,其實這樣是很容易出彩的,但是這同時也注定我在大局觀方麵存在一定的不足!”
“說實話,如果不是安寧姐回來幫忙,估計公司早已經被我搞的一團糟糕了,現在滿把滿攥,剛剛勉強抓過來,不敢亂動也不敢分神,稍有不慎有些東西就可能關注不到,從指縫中悄悄溜走!這時候如果再去協管龍盛,最可能的結果就是兩邊都管不好!”李牧一臉誠懇的說道。
“我這和顏悅色的說了這麽多,你就給我這麽一個回答,試試都不願意?”趙錦山的臉,六月的天,說變就變。
“趙叔,您一直就是這麽求人的?”彭安寧皮笑肉不笑的問道。
“我不是求他,我這是在要求他,他欠我兩個天大的人情,你問問是不是?”趙錦山很豪橫。
“多大的人情像天一樣大?”彭安寧問道李牧。
“有沒有天大不知道,但確實是欠的!”李牧老老實實承認道。
“該不該還?”趙錦山咄咄逼人。
李牧沒有退縮,看著他的眼睛,沉聲說道:“該還!”
從李牧的眼中,趙錦山看到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堅決,他突然意識到,對這種骨子裏重情重義的男人來講,這樣逼,其實等於往外推。
人情還了,以後也就斷了!
這不是他的本意。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趙錦山已經很難從容不迫的理順跟這個年輕人的關係,兩人之間的裂痕,一直在無聲無息的慢慢加大。
這種局麵,趙錦山難咎其責,人際交往過程中,嬉笑怒罵,甚至是大打出手都沒什麽,關鍵是要明白尊重和平等的意義,否則隻能漸行漸遠。
“還是那句話,能力確實有限,但我會竭盡全力,隻是有一點,我不需要什麽職位,也不需要什麽報酬,當然更不是在還您的人情,人情是還不完的,您既然需要,我就力所能及的給您幫忙!”
“另外,您一定要理解,無論如何,我都會把遠方科技放在第一位,這是我的事業,也是彭總的心血!我辜負不起!”李牧看著趙錦山,一本正經的說道。
客廳內一陣沉默,這一次,氣氛卻有些沉重。
下棋的兩個人雙雙舉棋不定,不知道在琢磨什麽,彭總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我不是那個意思!”沉默數秒,趙錦山輕聲說道。
這時候,劉總站出來緩和局麵,他看著趙錦山,溫聲溫氣的說道:“不用解釋,都明白!但是老趙,你這夾槍帶棒動不動就火氣十足的說話方式得改一改了,有時候很難讓人下來台,李牧肯定沒有怪罪你的意思,但是你把話往那裏一頂,讓人怎麽回答?怎麽回答都不對!”
“狗咬驢叫都不算什麽,沒人跟你一般見識!關鍵是,莫欺少年窮!趙錦山,在李牧麵前,你沒有資格高高在上!我跟你說過,你看不起他,就是看不起我!”彭總重重一摔棋子,盯著趙錦山冷冷的說道。
“哎呀,至於嘛,我就是有些心急,哪有你說的那麽嚴重?我要是看不起他,能把女兒往火堆裏推?當年,我可是一心一意的想讓他當女婿的!”趙錦山怎麽可能讓局麵繼續尷尬下去,當下自顧自打起了圓場。
彭總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李牧原本沒感覺怎樣,他已經習慣這樣霸蠻的趙錦山,但是聽到他現在還拿趙英楠的事兒打擦邊球,心中頓時有些惱火和厭惡。
“行了,你們聊吧,難得坐一起!我們年輕人不摻和,我彭安寧的脾氣你們都了解,我也不是不識大體的人,但是我今天把話撂這兒,你們愛怎麽搞怎麽搞,誰也別想挖遠方科技的牆角!”
“別說李牧,隨便挖個別人試試?!”彭安寧站起來,霸氣萬分的說道。
“放肆!有你說話的份兒嗎?!”彭總佯裝大怒,拍著棋盤喊道。
彭安寧不搭理他,扭頭看著李牧:“走!”
李牧訕訕起身,對眾人說道:“我去勸勸她!”
說完,忙不迭的追了出去。
彭遠方瞪著趙錦山,恨恨的罵道:“我他媽的也就是快死了,我要是好好的,非他媽的蹦起來扇你兩個大嘴巴子!”
“差不多得了,多少年了我就是這麽說話的,要不是你那奇葩閨女插科打諢,怎麽能嗆起來?”趙錦山也有些掛不住臉了。
“媽了個蛋的,你說誰奇葩?!放狗屁!”彭總抓起一枚棋子衝趙錦山砸過去,看來是真怒了。
另外倆人見狀,連忙過來拉架。
“我告訴你,你就是有些得意忘形,我跟你講,你別不服,也別跟我較這個勁,這個世界上,也就我能指著李牧的鼻子不管不顧的痛罵,別人沒這個資格!我知道你怎麽想的,別怪我沒警告你,你這是東施效顰自掘墳墓!”彭總氣的不行,指著趙錦山的鼻子罵道。
趙錦山的臉徹底掛不住了,冷哼一聲,憤憤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