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死者為大

“行屍哥”

李天行歪歪扭扭地倒下時,袁遠一聲悲呼,不管不顧地撲了上去。

這一年多來,兩人朝夕相處。雖然袁遠經常被李天行整蠱,亦師亦友的感情卻是真真的。而被整蠱以後,袁遠也往往有所感悟。眼見著李天行先狂而後自戕,袁遠無法自抑,早已忘記周圍都是警察,李天行惡貫滿盈,而他自己也不是很清白。

一張猙獰扭曲的臉,此時已經平靜安詳,看上去還是有點帥氣的,雖然不太明顯。

於根順歎息一聲,把袁遠拉了起來。然後脫下自己的格子襯衣,覆蓋在李天行臉上。

任豹一直跟在於根順身邊不遠處,此時卻使勁地搖晃了一下大腦袋。李天行之慘死,在任豹心裏並不會激起波瀾。可是於根順剛才那一番話是什麽意思?要啥直升機啊?

整個過程任豹都看得清清楚楚。現場最鎮定的就是他了,如今最迷糊的也是他。從插入尖刀的位置和深度判斷,可能是左心室貫通,動脈血流噴湧,瞬間充滿心胞空隙。血循環停止,五到八分鍾後腦死亡。此人絕對無幸。但任豹總是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兩個法醫隨後過去,翻了下眼皮,試了下頸動脈,甚至把刀柄彈了兩下。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向梅掩城報告,“梅局,嫌犯死亡。”隨後又把格子襯衣給他蓋上了。無論如何,死者為大。

梅掩城眼見著行屍的褲襠濕了,傳出一陣惡臭。雖然很惡心,卻也鬆了一口氣。

岑汝琦掙脫李天行的懷抱後,沒跑兩步就摔倒在地。她手腳並用,向窗戶方向挪動了幾步,盡量離李天行遠些。地上拖出一道水痕。

此時聽說李天行死亡,岑汝琦兩手捂臉,“嚶嚶”地哭了起來。不知道是哭李天行終於慘死,還是哭她自己死裏逃生。好在她的哭聲並不大,大家也都很忙,壓根就沒人注意窗下還有個悲催的女人。

“報告公安部、公安廳。打擊以蔣破軍為的涉嫌黑社會性質犯罪集團戰告捷。團夥二號人物段汗沁拒捕,當場擊斃。公安部A級通緝犯李天行,被市刑警支隊圍困後,逃脫無望,畏罪自殺,涉及六省市十三起重案告破。目前滄海公安係統正在全力搜捕蔣破軍。”

梅掩城陰鷙的目光掃視一圈,沉聲布命令。

韋勝津剛出去布置了一番,返回後卻又見案情重大進展,連忙再次出去布置,刑警支隊的指揮車就在樓下。匆忙之中,韋勝津臉上的喜色一閃而逝。李天行覆亡,公安部肯定會通報表彰,足夠韋勝津立功升職了。

老柒吃了於根順一記窩心腳,但並沒有受到太大傷害。此時他剛扶著牆根站起來,就聽到了梅掩城的命令,“老柒,過來”

“哦。”老柒一臉倒黴相地湊到梅掩城跟前,無聲地嘟囔著,“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想當年,年輕氣盛的小柒被武警部隊培養成專業排爆手,曆過險,受過獎。後來他及時改正了錯誤,轉業地方工作。不過到底是科班出身,小柒在一次反恐任務中成功排彈,立下大功。並由此融入了梅掩城的圈子,官運亨通,榮升老柒。

老柒當然不姓柒,也不是排行第七。這人嘴巴大,好色無膽,就愛講個葷段子。先是被圈內兄弟稱為“老鴇”,後來又有文化人把“鴇”字拆開,稱之為“七十鳥”,逐漸尊稱“老七”或者“老柒”了。

當然,能喊一句“老柒”的,大小是個人物。換個小民警喊句試試?

“一定要摁住啊,摁住小心”梅掩城小心翼翼地把遙控器塞進了老柒手裏。旅行袋倒是沒讓老柒拎著,梅掩城輕手輕腳地放在了地上。這是重要證物,足以表現嫌犯之亡命,緝拿之凶險,成績之卓著……人民警察,腦袋綁在腰帶上,不易啊

老柒手裏握著遙控器,心中暗自鄙夷,沒文化真可怕。TNT穩定性極好,用腳踹都不會爆的。鄙夷是內心的事,老柒一臉的凝重加恭敬。為領導分憂,是我的神聖職責,是我的光榮任務。

剛才段汗沁死後,警察已經叫了滄大醫院的救護車。此時救護車終於趕到,上來兩個男護士,兩個女護士。隨車的醫生居然是蘇院士

跟在蘇院士身後的,居然是蘇煙

“順子”蘇煙麵帶淒色,直撲過去,跪倒在李天行屍體跟前。

她眼圈紅,手臂顫巍巍地伸出來,想去揭開那件格子襯衣看看,卻又不敢。是的,就是這件絳色間隔灰色的短袖襯衣,他一直穿著的他死了,我沒能救他他死了,他怎麽會死呢?他死了,他怎麽能死呢?

繼而,蘇煙全身都在戰栗,枝葉婆娑。低頭時,短裙上露出一小截雪色肌膚,瞬間凝聚了一層微小的顆粒。像是極冷。

“蘇煙,我在這裏”於根順心中感動。我穿著背心好好地站在李天行身邊,蘇煙卻繞我過去,可見其悲傷和專注。如果不“死”一回,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

“啊?”蘇煙冷不防聽到背後的聲音,居然一屁股摔倒在地

她顧不上爬起,第一時間扭頭看向於根順。秋水一般的雙眼中,先是難以置信,繼而驚喜難抑,隨後柔情脈脈,終於難堪臉紅。素來優雅恬淡的蘇煙,何曾這麽狼狽過更要命的是,都被他看在了眼裏……

於根順內心喟歎,把手伸給了蘇煙。我隻是湊巧救了小朵而已。小朵這孩子,不論是誰的孩子,我都會救的。呃,無論是哪個小孩,我都會救……奇怪的是,於根順覺得有些緊張。

穿越以來,於根順現自己多了個毛病。見到漂亮的女子會緊張。女子越是漂亮,他就越緊張。莫非是孫子的積習?

不得不承認,蘇煙是於根順見到的最漂亮的女子,傾國傾城,禍國殃民,無一處不妥帖。呃,僅次於玉奴……玉奴,你在那邊還好嗎?於根順終於鎮定下來,蘇煙隻是感謝我救了她的女兒而已。

蘇煙下意識地把手交到於根順手上。一雙小手嬌弱無力,還在顫抖個不停,似乎需要時間來消化順子的死而複生。

他沒死,真好好人會一生平安的救了我女兒的好人對,我是感激他,感激他而已。蘇煙勉強地站起來,卻忘了把手抽回去。她想對著於根順笑一笑,卻沒笑出來,連忙低下了頭。瞬息之間的情緒變化,怎能說得清楚。

於根順倒是向蘇煙笑了笑。很快,蘇煙就抬起頭來,綻放了笑容。

一時間兩人都不知道說什麽好。此時此刻,又何必矯情呢,微笑就是最好的語言。

蘇煙沒有解釋她為什麽會來這裏,於根順也沒問。那一聲低呼,“順子”,說明了一切。我喊了,你聽到了。我知道你聽到,你知道我知道你聽到……

你沒死,死的是別人,這個世界真美好……

海風清涼,陽光豔麗,路人神色匆匆,你我手拉手,站在路邊……

世界,終究不是兩個人的世界。

“順子哥,她是誰啊?”任靜靜腳步輕盈地跑了過來,若有若無地挽起了於根順的手臂。厚重的油彩擋不住青春的氣息,任靜靜一臉好奇地看著蘇煙。

“我叫蘇煙,於根順救了我女兒小朵,所以認識他。”蘇煙多少有些慌亂地抽回了手,原來兩人的手一直是握在一起的。少頃,蘇煙就鎮定下來,向著任靜靜展顏一笑。

於根順一時間有些頭大,後退了一步,脫開了任靜靜的手臂,三人均等距離地站著。於根順笑著對蘇煙說,“回頭我有事找你。”

“嗯”蘇煙毫不遲疑地答應了,馬上又招呼了一下任靜靜,“小妹妹真漂亮”

雖然這小妹妹臉上塗著油彩,但肯定不是陸晚,在病房裏照顧順子媽媽的那個小女孩。順子身邊,還有多少小女孩呢?蘇煙內心有些黯然,臉上卻是輕笑。

“我叫任靜靜,二十一歲,和順子哥同年,已經不小了”任靜靜也熱情洋溢地招呼著蘇煙……

感悟雖多,時間卻隻是一瞬。

那邊,梅掩城正要收兵,卻認出了蘇院士。他連忙上前打了個招呼,“蘇院士,怎麽你親自過來?”梅掩城曾經陪同公安部領導找過蘇院士,為領導家屬醫眼睛。蘇院士是全國最好的眼科專家,在滄海也算是名人,梅掩城怎麽也要客氣一下。

“嗬嗬,梅局長?”

蘇院士一直看著女兒的背影,輕輕搖頭歎息。此時被梅掩城打擾,蘇院士又恢複了慣常的笑容,“有個病人急需要移植角膜,我親自趕過來,保護**,增加手術成功率。這具屍體可以用?”

“已經兩具了。初步了解,這兩具屍體都沒有家屬,可以用兩個嫌犯生前都是罪大惡極,死後為社會作出點貢獻,也算是補償他們的罪行我會讓人把法醫鑒定送到醫院。”

“那就好,時間就是光明我不打擾你”蘇院士說了兩句,就親自指導男護士搬運屍體。由於事先不知,他們隻帶來一副擔架。於根順就讓兩個男護士去抬段汗沁屍體,他彎腰抱起了李天行,動作輕盈細致。李天行身材也算高大,又特別肥胖,但在於根順手裏,就像一個孩子。

“蘇院士請便”梅掩城也是百事纏身,率領一眾警察匆匆離場。

黃炳坤和老柒等人也注意到了於根順的動作,心生感慨,這於根順真是個人物啊從資料看,於根順跟李天行隻是偶然相識,說不定還是他挾持了李天行來尋找蔣破軍。就算李天行跟了於根順,也是不久前的事。而李天行死了,於根順卻能如此善待其屍體。如果我死了,梅頭會抱我的屍體嗎?

感慨歸感慨,生活還是要繼續。

一眾警察跟在梅掩城後麵離場,留下刑警支隊的兩名警官帶著一些小刑警,處理搖光宮乃至北鬥大廈的後事。

電梯隻有一部,梅掩城正要進入,卻聽到一聲斷喝,“讓開”回頭卻見於根順抱著李天行屍體趕了上來。

梅掩城怒極攻心,正要作。老柒這個說話不經過大腦的家夥張口又來了一句,“梅局,死者為大”梅掩城本待說什麽,但一眾手下已經讓開了道,而且都在左右打量著走廊的裝修。真豪華啊,實木打底,真絲為麵。大門上金燦燦的排釘,不會是純金打造的?

電梯其實挺大。於根順抱著李天行屍體進去後,蘇院士、蘇煙、四個護士及一副擔架抬著段汗沁屍體都進來了。

任靜靜也想跟進去,卻被任豹拉了一下。任靜靜回頭瞪了任豹一眼,把一直提在手上的短管步槍往任豹懷裏一扔,“騰”地進了電梯。

電梯門合上了,徐徐降落。任豹翻了個白眼,透過梅掩城及一眾高級警官大喝了一聲,“兄弟們,收隊”

三十四名陸戰隊員迅集合起來,衝開一眾警官,跟在任豹後麵奔向旁邊的樓梯。一個個走得都挺快,就是沒有一個人規規矩矩地拾級而下。

一眾警察站在電梯門口,看著陸戰隊員們在樓梯扶手上飛來躍去,眼花繚亂,說不定比電梯還要早到地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