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六章 投靠
“哈雷，做得漂亮！”韓進緩緩點了點頭。
這應該是韓進第一次用如此語氣肯定哈雷的成績，讓哈雷興奮得搖頭晃腦，隻顧著傻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在魔法實驗室中，濃鬱的火元素悄悄流淌著，閃爍的紅光竟然給人一種粘稠的感覺，韓進緩緩伸出左手，先停頓了片刻，隨後開始掐動法訣。
掌心中的‘劫’字驀然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四處流淌的火元素好似受到召喚一般，從各個方向緩緩擠了過來。
韓進的表情變得格外肅穆，雖然他的玄天劫火隻差少許火元素便可以完成，但最後一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很多擁有強大威力的神兵利器或者生命成型時，必將遭受法則的反彈，用另一個世界的話說，奪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機，鬼神難容！
和天道不同，天道是利用天劫淬煉出來的，他已經搶先一步引發了天地的反噬，而這是他第一次親手製作達到弑神殺佛級數的符籙，盡管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法寶，引發的反噬規模應該小很多，可他依然不敢有絲毫大意。
陡然，韓進的掌心綻放出一道紅光，隨後變成橙色，又立即轉成金黃，光焰一發即收，迅速向韓進掌心中坍縮，最後變成一抹濃得化不開的黑，整座魔法實驗室刹那間伸手不見五指，隻能看到無數點火元素的結晶在空中飄**著。
哈雷被嚇了一跳，四下掃視，卻發現已經失去了韓進的身影，他知道韓進正在製作魔法道具，強自按捺住出聲的衝動，緊緊閉上嘴。
在戰神號外，黑幕正在快速向四周擴散著，影響最大的莫過於艾斯諾利城的市政大廳，凱莫拉齊和洪都拉斯召開了盛大的宴會，款待盟友，突然之間，整個大廳變得一片漆黑，人們能看到四周牆壁上的魔法長明燈，還有餐桌上擺放的蠟燭，卻怎麽也看不到彼此，好似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全部消失了，或者是自己突然之間被投射到另一個奇異的世界裏。
“怎麽？這是怎麽了？”洪都拉斯不由驚叫起來。
洪都拉斯的叫聲很及時，大家都聽到了洪都拉斯的聲音，心中稍安，如果半天沒有動靜，估計大多數人都會發毛。
“是哈雷在釋放魔法？”增格林緩緩問道。
“我並沒有嗅到腐骨的氣息。”阿道夫回道，他本不想參加這場宴會，是凱莫拉齊、洪都拉斯等人極力邀請他，雖然不會在意那些人的感受，但韓進發了話，他隻好勉為其難的來了。
“我從沒見過這種魔法……”蓋爾總管喃喃的說道：“應該是……拉斐爾大人在做什麽吧？”
“有可能。”高賓道。
增格林舉起右手，釋放出照明術，大廳中有一點光斑閃爍了一下，隨後便消失了，依舊是一片漆黑。
“嗬……有意思。”增格林忍不住笑了起來。
強者們覺得這種現象有意思，平民百姓就不行了，黑幕已經籠罩住了整座城市，奪去了所有的亮光，大人還能勉強保持鎮定，有些小孩子感到害怕，不是摸索著躲入父母的懷抱，就是索性嚎啕大哭起來。
艾斯諾利城已經修複的幾座法師塔接連開啟，但魔法陣無法阻礙黑幕的侵襲，很快，城外部落同盟的大營也受到了波及，士兵們能看到火把上跳動的火焰，卻看不到任何亮光，隻短暫的愣了愣，士兵們紛紛拔出自己的武器，武器的碰撞聲瞬間在每一個角落響起，成群的鐵甲蠻牛也跟著發出不安的響鼻聲，一隻隻雙足飛龍驚恐的展動肉翼，但它們不敢起飛，隻能發出一聲聲咆哮。
如果黑幕籠罩的時間再長一些，天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幸好，隻過了十幾息，黑幕便一點點褪去，光亮重臨了這個世界。
在魔法實驗室中，哈雷終於能看到韓進，隻這麽短的時間，哈雷發現韓進的臉色已經大變，額頭竟然冒出一排細小的汗珠，凝定的指尖也在微微發顫。
“主人……”哈雷低聲道。
“沒事了。”韓進長籲出一口氣，不過他的雙眼還是顯得有些茫然，似乎還沒有緩過神來。
艾斯諾利城內，有一條人影同時長籲出一口氣，口中喃喃自語著：“這就是來自另一個位麵的魔法麽……”剛才那道黑幕太奇異了，以至於他竟然忘記了自己將要做什麽，也忘了目標就在身前幾米遠的地方。
“什麽人？”幾個部落同盟的戰士一起回頭，發出大喝聲。
李奧納多笑了笑，身形向前急射，腳尖點上鐵甲蠻牛的後腰，手中的短劍如閃電一般向那蠻牛騎士的臉頰掃去。
受攻擊的蠻牛騎士不閃不避，雙手一錯，用狼牙棒的棒柄疾刺李奧納多的前胸。
不過，那蠻牛騎士的動作明顯比不上李奧納多，狼牙棒剛剛刺出，李奧納多的劍脊已經拍在他的臉頰上，隻聽一聲脆響，那蠻牛騎士一個倒蔥栽從牛背上跌了下去。
李奧納多的身形從原地消失，出現在另一個蠻牛騎士身側，肩膀輕輕一撞，那蠻牛騎士身不由己，斜著滾落在地麵上。
“敵襲！敵襲……”第一個掉在地上的蠻牛騎士發出吼聲，隻是口齒顯得有些不利索：“有深淵惡魔……”
蠻牛騎士的示警在夜色中傳出老遠，部落同盟的大營立即變得熱鬧了，艾斯諾利城中的戰神號也一點點升了起來，而李奧納多卻是不急不慌，一個接一個把巡查的蠻牛騎士們放倒，不過，看起來他似乎沒有殺人的意思，這個補上一拳，那個踢上一腳，手中緊握的短劍顯得毫無用途。
遇到這種突發事件，誰會搶在第一位？答案是不言而喻的，韓進，他移動的速度最快，又不想讓朋友們麵對未知的危險，不管能不能挑得起來，他總會千方百計攬在自己身上。
片刻間，韓進的身影已經在遠方出現了，李奧納多再不遲疑，轉身釋放出瞬間移動，向遠方逃竄。
兩個人一追一逃，距離在不斷拉近著，雖然分屬不同陣營，互為仇寇，但兩個人露出的表情卻是一模一樣，都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韓進當然是立意要把對方斬在刀下，填補遺憾，而李奧納多能在這個時候露出微笑，應該也有自己的依仗。
在雙方距離不足五百米時，李奧納多突然改變方向，出現在一座矮山上，隨後轉過身，把短劍插入腰間的劍鞘裏，靜靜等待著韓進的到來。
韓進身形一閃，在李奧納多身前十餘米的地方出現，倒提著一柄閃爍著紫焰的長刀，先是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怎麽不逃了？”
“我壓根就沒想逃。”李奧納多輕聲回道。
“是麽……”韓進漫應一聲：“我喜歡你這個選擇。”話音剛落，他手中的長刀已經緩緩抬起。
“您誤會了。”李奧納多神色不變，但繃直的身體已泄露出了他的緊張：“坦白說吧，我是來投靠您的。”
“投靠我？”韓進有些吃驚，長刀驀然凝在空中，隨後笑道：“你不覺得有些滑稽麽？”
“我沒別的辦法。”李奧納多苦笑道：“是您把我逼到了絕境。”
“我有逼過你？”韓進淡淡的說道：“用不用我道歉？”
“我的幾個兄弟都被您殺死了。”李奧納多的語氣變得很低沉：“嗬……我隻有一條命，可不想冒險去麵對父親的震怒。”
“凶手是我，你的父親應該來找我才對，與你沒有關係吧？”韓進笑道。
“如果不是我，他們應該等火焰暴君趕到後再發起進攻，您明白我的意思麽？”
韓進這一次是真的怔住了，半晌，才緩緩說道：“你很卑鄙！”
“不，我已經很仁慈了。”李奧納多的眼神變得非常複雜：“在他們眼中，我隻是一個可惡的雜種，您不知道，不管周圍有多少人，也不管在什麽場合，他們總是想方設法侮辱我，雜種……就是我的名字！哈哈……我承認，他們說的是事實，但我也有我自己的尊嚴，不是麽？而且，我並沒想真的害死他們，隻想讓他們嚐嚐苦頭，誰能料到……您掌握的力量如此可怕，連深淵大惡魔也無法逃生。”
韓進的視線緩緩從李奧納多身上移開，轉向夜空，沉默片刻，他輕聲說道：“來投靠我未必是一個好選擇。”
“您的意思是……”李奧納多一驚。
“你應該躲在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這樣才能保證你的安全。”
“嗬嗬……隻有我一個，在角落裏躲來躲去，沒有誰會注意到我，我也會盡力逃避任何人的視線，當我死去的時候，飄落的樹葉會悄悄把我掩埋……”李奧納多笑道：“請問，那是活著麽？我真的活過麽？！”
“看樣子……你有一顆不甘寂寞的心。”韓進淡淡的說道。
“如何可以選擇的話，誰願意接受寂寞呢？”李奧納多反問道。
“我為什麽要信任你？”韓進道：“還有，既然你們是兄弟，他們又為什麽仇視你？”
“第一個問題我無法回答，在於您自己，至於第二個問題麽……”李奧納多沉默了片刻：“我確實是個雜種，而且太出風頭了，甚至在我出生不久，我根本不懂事的時候，便已經引起了唐納德的注意，所以他才會認我做幹兒子。”
“剛出生的時候？”
李奧納多再次陷入了沉默，顯然，他不願意談這個問題，可如果想得到韓進的信任，他便無法逃避，好半晌，李奧納多開口緩緩說道：“我沒見過真正的父親和母親，我隻知道，我的母親是一位深淵惡魔，當我降生的時候，她已經是一位惡魔勇士的妻子了，所以，我是一個證明，一個……意味著背叛的醜惡證明，我出生後不久，我名義上的父親回來了，發現了我，然後又發生了一些事，他想殺了我，這沒有什麽，換成我自己，我也會殺了那個孩子，但……惡魔之間是不允許自相殘殺的，否則會得到死神的詛咒，我身體裏也有惡魔的血液啊……”
“然後呢？”
“他把我扔到岩漿裏，哈哈……結果我在岩漿裏玩得很開心，他非常震驚，當然，這是我自己猜的，因為他那時應該已經知道我親生父親是誰了，但……他還是想殺了我，然後又把我帶到空中，把我扔下去，哈哈……您猜猜發生了什麽？”沒等韓進說話，李奧納多已經自己接了下去：“我竟然釋放了瞬間移動！天啊……我那時候可是什麽都不懂，甚至幹脆沒有那一段的記憶，一切都出自我自己的本能，正巧，唐納德從附近經過，看到這一幕，他阻攔住了我那名義上的父親。”
“繼續。”
“我那可憐的父親啊……”李奧納多長歎一聲：“估計他當時已經被氣瘋了，甚至向唐納德大人舉起了鐮刀，他應該下定決心殺死我了，寧願遭受詛咒，不管誰阻攔他，都是他的敵人。“
“唐納德殺了他？”
“沒有，唐納德隻是切斷了他的右手。”李奧納多沉默了片刻，續道：“唐納德大人雖然手下留情了，可這對一位惡魔勇士來說，是無法接受的，他不但失去了戰鬥力，也無法洗刷自己的恥辱，所以在幾天後的一次全族大會上，他做出了一件驚人的事，他……他當著無數族人的麵，用鐮刀割斷了自己的脖頸，我明白，他是用這種方法做最後的抗爭，不過……我的親生母親無法承受這種結果，也無法承受族人們異樣的目光，幾天後，她也自殺了。”
“是唐納德撫養了你？”
“算是吧。”李奧納多點了點頭：“您應該能想象得到，我小時候的日子並不好過，因為我不僅是一個醜惡的證明，還是不祥的象征，我一直拚命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以改變在他們心中的印象，我成功了，也失敗了，確實，我獲得了很多強者的好感與尊重，但在惡魔一族內，他們依然憎恨我，就算我做得再多、做得再好，他們的眼光依然是那麽的輕蔑。有些事我在想，如果能回到過去，如果有足夠的能力，我會不會拒絕降生呢？哈……這是個問題，真的是個問題……”
“這樣說的話……唐納德因為你應該承受了不小的壓力，你現在背叛他，不覺得愧疚麽？”韓進問道。他一直在觀察李奧納多的神色，隻要有一絲不對勁，他會立即舉刀殺人，不過，李奧納多的眼神非常清澈，談到過去的事情，眼中閃爍的痛苦與悲哀也很真切，應該不是在撒謊。
“唐納德不過看中了我擁有的雙重天賦，他是想讓我變成幾位王子殿下手中的利刃……”李奧納多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激烈了：“其實，我並不想拒絕唐納德為我安排的命運，隻要幾位王子殿下稍稍對我真誠一些、對我尊重一些，別說做他們的利刃，就算讓我跪下去舔他們的腳趾，我也會做，隻要我能得到真正的認同，哈哈……可惜，他們始終仇視我，尤其是那個理查德，他竟然尋釁挑事，逼我和他決鬥，那是我第一次反抗！我打瞎了他一隻眼睛，蠢貨啊……他的實力差得太遠，向我挑戰？嘿嘿嘿……”說到最後，李奧納多發出了一陣神經質的笑聲。
“你又怎麽知道我不會殺你？”韓進淡淡的說道：“還是你對自己有足夠的自信？”
“一個死去的李奧納多不過是一灘爛肉，毫無價值，但一個活著的李奧納多卻可以給您帶來很多驚喜。”李奧納多輕聲說道：“為了我這柄利刃能更尖銳，唐納德把地獄紫苑花交給我掌控，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深淵世界的一切對您來說，再沒有秘密了！”
繞是韓進的神經已經變得鋼鐵一般堅韌，聽到李奧納多的話，手中的長刀也不禁微微顫了一下：“你說什麽？地獄紫苑花？”
“沒錯，大人，想必您也知道他們的存在了，不是麽？”
“深淵世界的秘密……確實很吸引人。”韓進笑了笑，隨後視線落在李奧納多身上：“但我還是不明白，既然唐納德能把地獄紫苑花交給你，證明你擁有超人的能力與智慧，可你為什麽做出這種蠢事？故意陷害你的幾個兄弟？難道你不懂這已經遠遠超出了唐納德的底線麽？”
“因為我小時候活得太苦，當我第一次反抗命運之後，又走得太順，嗬嗬……我打瞎了理查德的眼睛，唐納德大人並沒有斥責我，反而把理查德暴打了一頓，從那時起，再沒有誰敢和我作對，就連幾位王子殿下，也得讓著我。”李奧納多笑道：“所以，我迷失了自己，唐納德大人對我也真的很不錯，我以為，我已經有足夠的資格在惡魔一族內站穩腳跟了，我甚至以為，如果幾位王子殿下真的出現什麽不測，我會成為唐納德大人唯一的繼承人，可惜啊，嘿嘿……幻想太美好，現實太殘酷，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我隻配做一條影子，永遠無法做自己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