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沛語是被自己的噩夢驚醒的,她夢到一個身穿黑色衣服帶著黑色帽子的惡魔出現在她的麵前,他伸出帶著黑色手套的手,向著她的肚子抓來,他要奪走她肚子裏的孩子。

不-

蕭沛語滿身冷汗的坐了起來,她呆滯的盯著那隻放在她小腹上的手,厲景鎬照顧了她一天一夜,剛迷迷糊糊的爬在床邊,想要睡會兒,卻被她的驚嚇過度而驚醒了。

“怎麽了?做噩夢了嗎?沒事了,我們已經安全了。”他以為她是因為那個男子的綁架而驚恐的。

蕭沛語將視線茫然無措的轉到厲景鎬的臉上,剛才卡在心間的大石頭這才落了地,她舒鬆了一口氣,僵硬的身子這才放鬆下來,她的手輕輕的放在厲景鎬的手背上,心裏也變得踏實了許多。

“田紫琪她……”她應該是發生了什麽事情,當時那個男子沒多說,但她能一知半解,她想弄明白這些稀裏糊塗的事情。

厲景鎬卻先一步打斷了她的話,他反手握緊了她的手,另一隻手輕撫在她的小腹上,他也不想的,可他不想造成不好的結果,“沛語……”

“嗯。”看的出來他有話要說,可她心裏卻七上八下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把孩子……打了吧,好不好?”厲景鎬哽咽而沉重的說道,他的喉嚨如同被灌滿了鉛,卡的他連發聲都變得顫抖,本就深不見底的那雙黑色的眸子更是黯淡的讓人找不到方向。

蕭沛語感覺耳邊‘嗡--嗡--嗡---’的響著,她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那句話,一定是哪裏出錯了?

他怎麽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她懷孕的幾率是多麽的微乎其微,她能懷孕都快被醫生說成奇跡了,他竟然……

蕭沛語望著他,幹幹澀澀的苦笑著,“厲景鎬,醫生有沒有告訴你,我懷的雙胞胎啊。”她極力的忽略掉他剛才隻穿她心髒的話。

厲景鎬垂著腦袋,輕輕的點了點頭,他知道,他知道他還說那麽混賬的話。

“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去打擾你的生活,無論你今後和誰在一起過日子,都和我蕭沛語無關,如果你不相信我說的話,我們可以白紙黑字的立個字據,我保證,我發誓,我絕不踏入你的人生半步,我……”蕭沛語心神不寧的說著,她感覺此時的她是麻木的,麵對眼前的這個男人,她已不清楚心裏的滋味,可能是太苦了,苦的她連痛都忽略了。

是哀莫大於心死嗎?

“沛語……”厲景鎬骨節分明的大手用力的攥緊她柔若無骨的小手,他是恨自己,可他沒有選擇。

她以為他如此用力的抓著她,她會疼的,可她真真的沒有絲毫的感覺,這還是第一次厲景鎬給了她絕望的感覺。

離婚的時候,她以為隻是吵架,可一次轉身,他們錯過的是五年。

再度重相逢,他們明明知道彼此都還深愛著,卻無論怎麽努力都走不到一起,她也覺得,或許這就是命運,她認命。

可今天,她第三次懷了他的孩子,他可以沒有驚喜,甚至可以驚嚇,但他卻不能給她這樣的驚恐,他讓她的心在那一刻間都死去了。

“沛語,你聽話好不好?這個孩子真的不能……”厲景鎬還在乞求般的勸說她,明明他是殘忍的,可為什麽眼裏還要流露出他的難言之隱,他的萬般無奈。

“夠了,厲景鎬,別讓我更恨你,我不會那麽做的,你滾吧。”

蕭沛語冷聲喝住他的話,多聽一個字她都錐心的疼,刺骨的冷,如果這是他們的結局,她接受。

“沛語,你聽我說完好不好……”

“滾……”寂靜的病房裏,隨著蕭沛語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而蔓延,整個空間死一般的沉寂。

病房裏許久的沉默過後,厲景鎬依舊站在那裏沒有離開,蕭沛語不想看到他,一分一秒都覺得太多餘,他不走,好,她離開。

厲景鎬太了解她,可這一次他真的不能任由她任性下去,他鉗住她瘦弱的手腕,“你肚子裏的孩子也有我的一部分,我有權利終止他們的生命。”他的這句話,如同來之萬丈深淵的魔音,他是修煉千年的魔鬼。

蕭沛語用力的甩開他的禁錮,雙手死死的抓著他的衣服,搖晃著他的身體,多希望她能這樣將他晃到清醒,“厲景鎬你就是個混蛋,你是個瘋子,你長心了嗎你,你怎麽可以如此殘忍?”

厲景鎬看著崩潰的她心疼極了,他的眼中已遮攔不住對她的愧疚,可那樣的柔情也就隻是轉瞬即逝,他麵無表情,冰冷至極的看著她,就好像眼前的這個女人,和她從來就毫無瓜葛過一般。

他的聲音是來自冰封了千年的地獄,“你的肚子裏懷的是別人的種我可以不管,但是我的種,你就必須拿掉,因為我不稀罕你給我生的孩子。”

緊攥在他白色襯衣上的雙手緩緩的無力的滑落,如果說開始她對他還是抱有一絲的希望,那麽現在,沒有了,一絲一毫都不存在了。

她如同被抽走靈魂的軀體,站在那裏冷冷的苦笑著,無神的目光若有若無的在他的雙眸裏劃過,“厲景鎬,謝謝你讓我重新認識了你,我不管你是出於什麽原因對我說了這樣絕情的話,但我告訴你,我再也不會原諒你,你聽好了,孩子,是我一個人的,他們姓蕭,我就算死,都不會讓他們離開我,你休想動他們一根頭發,隻要有我這個媽媽在,我定會保護他們毫發無損。”

厲景鎬沉默了,沉默不代表默認了,但對於蕭沛語此刻的堅不可摧,他再也狠不下心說任何一句傷她更傷自己的話來。

他的痛並不比她少,當他知道她懷孕了,還是雙胞胎的時候,他激動的眼淚都掉了,兩個孩子,是他們曾經失去的那兩個孩子回來了,在他們小小生命的輪回裏,他們選擇的是重來,而他卻要做出那麽殘忍的決定,如果兩個孩子都聽到了,該有多恨他這個狠心的父親。

在蕭沛語昏迷的那段時間,他將手心輕撫在她的小腹上,他想感受一下孩子的存在,那是他第一次和他們打招呼,可他能說的,隻有‘對不起’。

他們的每一個孩子出現時,他就是充滿憧憬的,在每一次他知道她懷孕時,他心裏的喜悅是任何成語都描述不了的。

厲景鎬無力的靠在病房外冰冷的白色牆麵上,病房內蕭沛語在他關上門的那一刻,已哭成了淚人,她的傷心欲絕,她的歇斯底裏,她的心如死寂,無一不再告誡著他,她真的再也原諒不了他了。

他想要和她解釋的,可她根本就聽不下去,現在隻要他的人出現在她的眼前,都能讓她崩潰,醫生和護士對他下了禁足令,他想看她一眼,都得等到夜深人靜時偷偷摸摸的潛入。

或許他的理由對她而言是毫無意義的,就算她知道了他非讓她打掉孩子的原因,她還是會執拗的不顧一切的把孩子生下來,他們已經成了她生命中必不可失的珍寶,他們現在比她自己的命都重要百倍。

蕭沛語出院後,站在醫院門口看到的第一個人,還是他,厲景鎬。

兩人就那樣站在距離十幾米的距離站著,誰都沒有再往前邁一步,視線隔空對視,盡是無止境的悲涼。

厲景鎬苦而澀的掀了掀嘴角,腳下如灌滿鉛的步子緩慢的往前移動著,一直站在了離她不到兩米的地方,“我來接你回家。”

蕭沛語心裏一片酸澀,連喉嚨都像是被酸澀溢滿,她氤氳的濕眸裏他的笑容都有些模糊,她有些惶恐的往後退了兩步,雙手不自覺的護在自己的小腹上,“別傷害他們,他們是無辜的,厲景鎬,你離我遠點吧,我害怕。”

厲景鎬說不清心裏難言的滋味,她現在就像是躲瘟疫一樣的躲著他,她是真的害怕,如果她現在行動方便,估計她不止是退兩步了,她一定會轉身倉皇而逃的。

“前幾天說的那些話,是我太混蛋了,對不起,我發誓,我再也不會動那樣的念想。”厲景鎬低啞著聲音說。

蕭沛語不敢相信的望著他,隻是幾天沒見,他瘦了好多,憔悴的讓人看一眼都會心生憐憫,是因為在孩子這個問題上,他才會變成這個樣子嗎?

他真的有懺悔過嗎?他想通了?還是隻是改變了策略?

她真的不管再輕易的去相信他這個人了,現在的他對她而言,隻有陌生,怎麽看都看不透的陌生,她甚至懷疑,從前認識的那個厲景鎬,是不是都隻是她想象出來,他從未那麽美好過,一切都是她的遐想。

厲景鎬凝望她的眼神裏是黯淡的悲傷,是千萬的歉疚,他很想鼓起最大的勇氣走到她身邊,抱緊她,對她說一句,“我們回家吧。”

可他知道,那已成為他今生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