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是真的累到了,久坐,加上不熟悉的環境和不熟悉的人,整個人的精神極度緊繃。
老太太的意見真這麽重要嗎?其實也不是,但許婧就是要給老太太找點事幹。
你不是總說顧琦上班不好麽,不是總說不知道她每天有什麽可忙的嗎?
可算讓你趕上了,來吧,老太太,一起來吃上班的苦吧!
那上了年紀的人總覺得年輕一輩吃過什麽苦頭,能有他們年輕那時候苦?因此就格外看不上年輕人的苦難,喜歡口若懸河地指指點點。
就比如占麗華,顧琦都那麽出息了,她對這個女兒也基本沒什麽好話。畢竟是親媽,說不上苛待顧琦,但人心也是肉長的,老太太有些話說得真的難聽。
許婧這一個多月改稿從頭昏腦漲到戰戰兢兢再到神清氣爽,中間顧琦沒少給她意見沒少幫忙,許婧撐著本子,她撐著許婧。就這麽辛苦,許婧給她打電話的時候都能聽見占麗華在背景裏嘮嘮叨叨地抱怨。
現在許婧自己解放了,她就想報恩,報顧琦的恩,幫她折騰折騰老太太。
反正在老太太心裏她已經是個壞種了,她們這些拉顧琦回去上班的都是壞種。
也不知道咋想的,明明老劉都失業了,顧琦成了家裏的支柱,她還是抱怨顧琦工作忙不管英英。
那就您也來忙一忙吧,吃一吃上班的苦,起碼把您抱怨的這點力氣給削下去。
許婧就琢磨了一陣,用黃梅戲劇團當誘餌,勾引老太太過來幫兩天工,幹完給錢,還能給她和她老姐妹弄點人家劇團的戲票。老太太嘛,貪小,許婧可惡,工錢和戲票可是實打實的,就這麽被騙來了。
果不其然,第一天,就讓她坐著看麵試,她就已經吃不消了。
偏偏劇團的老師們都坐著看著,老太太要麵子,人家就是不認得她,她也不好意思跑路,於是硬生生真把兩天的麵試撐下來了,最後結了錢拿了票,還跟兩位老師合了影——都不知道人家是誰,反正是劇團的老師,那就是可以跟老姐妹炫耀的資本——然後惡狠狠瞪了許婧一眼,拉著顧琦走人了。
後來聽顧琦說老太太抱怨的頻率顯著下降,許婧大功告成,又能專心回去工作了。
許婧畢竟是導演,折騰老太太給顧琦出氣都是忙裏偷閑鬧的,大把的工作等著她。畢竟完成劇本工作之後她自己的苦難結束了,但團體的苦難還沒完。
她每天的日程排得滿滿當當,跟設計團隊不停地開會不停地確認,還有演員這邊的反複比對。
演員還是在麻木混沌的篩選之後敲定了。
許婧找了一個身材和氣質很像顧琦的演員來演孟麗君。可能是因為潛意識裏顧琦承載了許婧的某種幻想。
而顧琦則覺得那位演員更像許婧自己。
至於殷筱曉,她覺得那位演員價格公道服從管理,希望她能紅,紅不了也可以長期合作,包五險一金的。
之後就進入了許婧更加擅長的劇本會、排練、裝台。
回到更熟悉的領域許婧就想,下一部戲,下一部戲找個專業編劇吧,這活真不是人幹的,編導一體太折騰人了。
這次的製作規模變得更大了,事情也變得更複雜了,但本質上還是她們這群人,還是她們一起做想做的東西。
設計團隊幾乎不用許婧操心,因為比較大的壓力許婧就沒讓她們參與,自己和顧琦殷筱曉扛下來了,於是其他人的創作和山海經時期都沒什麽差別,按著自己的節奏,走得很舒服。
而許婧發現自己在集體工作中不知不覺就把寫稿時那種擰巴的感受從大腦裏洗掉了。好像她之前其實是被某種神秘力量奪舍了,那種力量操控著她把故事從虛空帶到現實,她跟著那股力量在故事中幾近迷失,終於從那個時空交錯的幻境裏脫身,回到現實。
創作也是一種旅行。
而製作則是踏踏實實的勞動。
時間過得飛快。
到裝台之後排練進入了技術合成階段,有一陣子台上亂得不成樣子,什麽人都有,工人和演員擠在一起,台詞和音樂互相比高,最終電鑽一響,全部歇菜,捂著耳朵跑到台下。
但最後還是慢慢磨合好了。
何易做的舞台非常漂亮,許婧遠遠看著感覺像一個景觀缸。
缸中世界、瓶中世界給人特別奇妙的感受,好像世界上某一個角落被完整挖下來一塊,靜止了時間,然後永久存放在剔透的玻璃器皿裏。
而何易的舞台,有一種時間的一個角落被完整取出來堆放在這個舞台上的靜謐感,宮燈的外結構就是這段時間的容器。
戲迷會從何易的舞台中感覺到一種熟悉感和陌生感並存的狀態。因為何易參考了大量傳統戲曲的繪景和布景方法,然後把這些東西打散,重塑,做出了一種全新的偏抽象的舞台風格。
而徐瑉的打光不知道用了什麽濾片還是特殊燈具,她讓整個通透的舞台確確實實呈現出一種被籠罩、被包圍、自成一體的特殊的空間感,後續所有根據情節變化的燈光變化都在這種空間感裏再創造。
許婧因為太喜歡這種空間感了,特意讓徐瑉帶著她看了一圈怎麽布的燈,果不其然,沒看懂。
許婧就拉著徐瑉好一通打量,把徐瑉看到臉紅。
有的人怎麽轉行也能轉得這麽強。加錢,絕對得給徐瑉加錢。
以及,要不下次讓她寫劇本試試?
然後這次的故事沒有大怪物給梁瑞過手癮了,他就和何易一起做布景,很多結構上的問題,比如何易想要的那種圖騰柱式的中央造景,能夠實現很大程度上多虧了梁瑞。
整體舞台的旋轉是和博物館交流過之後專門請的團隊來製作的,人家幹活時梁瑞就在旁邊圍觀,回來大言不慚跟許婧說隻要經費到位,下回他能自己給許婧搭一個更好的出來。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他還把偷師來的技術用在了圖騰柱和宮燈大結構的框架上,讓它們都能在一定範圍內移動,更加豐富了移步換景的概念。
技術是現成的,但想法是全新的,梁瑞做的就是這種工作。
可惜服裝這次沒能給衛茹太多的發揮空間,還是以傳統戲服和傳統扮相為主,不過因為市博的財大氣粗,所有服裝都是找工廠全新定做的,衛茹就在色彩搭配方麵下了點功夫。
排練逐漸接近尾聲,一個季度也就快過去了。
最後嚴加晴來驗收,金主媽媽的待遇,整台戲就演給她一個人看。
看完嚴加晴臉上有一種“不愧是我看中我栽培我出品的大戲”難以言喻的自豪。
這種領導習性其實真的挺煩人的,但人家實打實給錢給平台,那還有什麽好說的,到時候做大海報,出品人一欄寫的還是人家的名字。
太多人做事的目的不純,大旗扯得漂亮最後全是追名逐利,這是現實,不然許婧也不會說她們這個小工作室是烏托邦。然而不管帶著什麽目的來的,隻要做了實事,出了成績,這就是一個機會,一份功勞。
整個項目進入後期宣發階段,也就是顧琦最忙的時候。
結果省話那邊先傳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