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演之後的日子許婧已經記不太清了,感覺時間飛逝,她像是進入了閃耀著彩虹光斑的時空隧道,一件件事一張張臉在她身邊穿梭而過,她回應著,對話著,但自己的精神是抽離的。她其實不太確定自己到底幹了什麽。

許婧最後有印象的是開演時她站在台側往下看,一眼看到了觀眾席正中間的顧琦一家,她丈夫個子也不矮但是麵目模糊,女兒被她抱在懷裏,她在低頭跟女兒說什麽,女兒低著頭在掰手指。

說真的許婧可能要擔心一下坐在他們一家後麵的人能不能看到前麵完整的舞台。

但許婧愣愣地看著這個畫麵好久。好像就是從那時起,她的精神開始抽離。因為這出戲演到現在,所有人都在戲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戲實際上已經不屬於許婧了,許婧也不用再操心。她唯一能回想的隻有在她們還在掙紮時顧琦來了,然後說不用擔心,她女兒喜歡她們的戲,所以她會幫她們。

許婧終於見到這個小姑娘了,雖然隻是遠遠地見,但她感覺到一種完整,見到她之後整個前期的製作終於完整了,她交到舞台上的作品也是一個完整的作品,現在她可以心無旁騖地踏出這個舞台,她可以向前了。

首演當天的事情許婧真的記不太清楚了,演完後謝幕的掌聲非常熱烈,鄭院長找了很多媒體在後麵拍照,閃光燈讓她看不清任何東西,隻恍惚看見這時台下顧琦一家好像已經走了。

謝幕之後還有媒體的采訪,慶功的酒會。這跟許婧她們自己當初那頓慶功宴一點都不一樣,鄭院長這回光明正大包了酒店大包廂,除了他們主創還有媒體和鄭院長的一些人脈,甚至霍院長本人都來坐了一段時間。

他們都看到了今晚的整台戲,跟商場裏隻有一幕**,前後鋪墊全靠演員口播糊弄的江湖戲不一樣,今晚是完完整整,結構嚴密,劇情跌宕起伏的完整的一台戲。

霍院長鬆口氣,鄭院長也鬆口氣。他們都知道兒藝要轉運了,評獎票房兩手抓,靠山海經這部戲,他們要發達了。

整場慶功宴充滿了成人間的客套和吹捧,調子起得非常高。每個人都趕著來和許婧說話,每個有點身份有點能力的人都給許婧承諾未來他們能幫許婧做到何等的成就,好像隻要許婧一聲令下,半個本市戲劇行業的資源都能為她所用。

許婧的小朋友們是真沒見過世麵,學生氣沒褪全,學生最喜歡的事情就是有人罩著,有靠山可以仰賴,就像在學校有老師,出來了有慶功宴上的這些院長科長各種長。

還是許婧穩得住,她上輩子和蔣繼明吃過不知道多少頓這樣的飯局,最清楚這種局上任何人說的任何話都不能相信,不把合同遞到你手上,他就是答應了一座金山那也是空的。

不信你等著看,等許婧的下一部戲開始製作,這些人有多少會主動兌現今晚的承諾。

在你成功時來捧場送鮮花請吃飯的人都是靠不住的,也許可以利用,但是絕對不能依靠。她們能靠的其實還是隻有她們自己。

今晚隻是一場虛偽的狂歡,狂歡真正的主角是許婧和她的小朋友們,其他人毫不相幹,但是想加入這場狂歡,就得給自己安一個虛假的名目。

首演之後,配合媒體宣傳、商場助力和顧琦公司營銷的餘熱,到年前的每一個場次票都賣滿了。

許婧很忙,但是和之前清楚自己在忙什麽不一樣,她現在忙得很混沌,開不完的會見不完的人。之前跟街道開會也很頻繁,但是許婧起碼知道這個會開完她能得到什麽。但是現在開會,許婧沒有開會前殷筱曉給她介紹與會人員她都不知道今天來的人是誰要談什麽事。當然介紹完了她還是不知道要談什麽事。

與她的混沌和虛無相反,山海經的熱度是實打實起來了。托鄭院長的福,官媒的稿子發了三天,還有一篇專訪,許婧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做完的采訪,她的大腦在極端的亢奮來臨之前麻痹了她的神經,後來專訪的人走了殷筱曉還誇她沉得住氣,結果沒說兩句話就發現這個人隻是進入自動答複狀態了。

然而就算自動答複也有一堆事上門。現在不是她們絞盡腦汁找機會找曝光的時候了,她們在辦公室坐著每天都有無數人上門找她們。

當然大部分都是渾水摸魚,想借山海經撈一筆,還有詐騙犯從外地來童願許諾幾千萬的投資,結果機酒夥食都要她們報銷,一天餐標一百二。

殷筱曉的大部分精力其實都花在篩選騙子上了,大浪淘沙一樣找靠譜的合作方和投資者。

她沒通過楊東健就把現在公司的情況寫在年終總結裏報給大老板了,當然就是逮著許婧和山海經一通狂吹,吹成他們童願的天降紫微星。

過了段時間大老板讓殷筱曉準備一下他年會可能會來,殷筱曉才驚覺時間真的過得太快了,已經要農曆新年了。

她連忙跑去許婧工位,發現許婧居然已經脫離了之前那種渾渾噩噩的狀態,開著電腦正在幹活,殷筱曉定睛一看,她居然在跟律師談事情。再一細看,這律師居然是大老板的人。

“許婧,”殷筱曉把手壓在許婧肩膀上,“你是不是瞞著我幹了什麽事?”

許婧張了張嘴,忽然想到什麽,抬頭看了一眼楊東健的方向,又閉緊了嘴,搖搖頭,說中午吃飯再跟她說。

殷筱曉覺得稀奇,許婧居然會防人了,看來是真的在搞事情沒有告訴她。媽的,還是不是自己人了,欠收拾。

其實這不怪許婧,許婧要是真的自己主動搞事是不會瞞著殷筱曉的,多半還需要殷筱曉幫她參考參考。

許婧不久前還在醉生夢死當中,成功的彩雲把她淹沒,讓她不知今夕是何夕。

然後一隻手從雲團中伸了出來,一把拽住她把她拽進現實。

那天何易打電話給許婧,沒有他一貫在許婧麵前黏黏糊糊茶裏茶氣正事不幹(衛茹評語)的氣質,反而真的講了件正經事。

何易問:“學姐,你有沒有想過技術入股童願?”

許婧:“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