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婧下樓接殷筱曉的時候還在給顧琦打電話。她們中間唯一對股份有概念的人隻有顧琦,就算她們現在已經沒有工作上的關係了,許婧還是下意識想向她求助。

但是顧琦沒有接。

之前許婧被遲來的成功衝擊,又忙又迷糊,所以沒能及時察覺,首演之後顧琦回消息的速度比之前慢了太多,之前都是秒回,現在平均都要一天以上,電話也不接了。

三個多月的相處時間不長不短,許婧覺得她對顧琦這個人是有一定了解的,顧琦絕對不是那種突然斷聯的人,也不可能是她們之間出了什麽問題許婧不知道,因為顧琦向來是有問題就及時溝通解決的人,不可能瞞著。

許婧推斷顧琦可能是個人生活上遇到了點事,導致她現在大部分時間裏沒法接觸手機,她給許婧和殷筱曉回消息也是集中在同一段時間裏。

許婧給她微信留言裏有試探詢問是不是生活方麵有問題,有沒有她可以幫忙的,被顧琦回避了。

成年人是這樣的,關係再好的朋友也會有邊界,就像哪怕大大咧咧如衛茹,在蔣繼明的問題上她也從來沒有當著許婧的麵說過什麽。

既然顧琦回避,許婧自然也不能追問。

她歎氣。

有人依靠的感覺是那麽好,她都有點習慣了,但靠別人始終不是長久之計,習慣之後突然失去的感覺真的不好受,但她也得打起精神來解決自己的問題。

中午許婧就趁著吃飯的時候跟殷筱曉討論過了,技術入股對許婧來說一定是好事情,她今後在公司事務和個人項目上的話語權都會有完全不同的分量,而且工資會漲很多!

但同時另一個問題,何爸爸想把許婧綁在童願,許婧當然也察覺了,可她最開始來童願屬於走投無路,現在路走出來了,她今後的機會未必隻有童願這一個,她要放棄未來的機會把自己的職業生涯都賭在童願嗎?

許婧現在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員工這麽簡單,除了她本身,還有她製作的項目、她帶的團隊,她已經是掌握生產資料的人了。

那她現在考慮問題就不再隻是幹就完了,她需要考慮風險,考慮可能的風險,她能夠承擔的風險,以及合理規避風險。

順著這個思路許婧和殷筱曉談了很久。

現在她要把她們談的結果告訴工作室的其他人。

許婧深吸一口氣。她真的沒把握,不知道自己要說要做的事情其他人會不會接受。她和殷筱曉最初說到這個可能性的時候連她們自己都笑了,覺得不可行,但是談得越久,她們就越來越多次地回到這個可能性上。

然後她們發現,這不是可行性的問題,而是她們想要這麽做,這個念頭在她們兩人腦子裏已經蠢蠢欲動很久了。

“我會同意技術入股,但同時我也會在外麵單獨開一家工作室,進行新劇的開發製作,”許婧說,環視了一圈,“我準備把你們的合約都帶走,除了筱曉,她不加入我們,她會自己成立一家人力資源工作室,專門做戲劇演員的經紀合約,她會把現在山海經那些演員的合約也帶走,包括B卡。”

死一般的沉默。

所有人都沒想到學姐和殷筱曉短短一天憋了這麽大一個招,一時間都反應不過來。

“我們……”還是衛茹,“我們把何易他爸的家偷了?”

“嗬。”這是殷筱曉。

梁瑞也反應過來,眉頭緊皺,“我們全走了,那你技術入股的意義在哪裏?童願不就剩個空殼子了?”

“操,”衛茹感歎,“學姐你比楊東健那個狗東西還狠啊……?”

“嗬。”這還是殷筱曉。

許婧苦笑,她中午和殷筱曉談到獨立工作室這個可能性的時候百般抵觸,就是覺得自己這麽幹不就跟楊東健沒區別麽?

她歎氣,然後抬頭看著何易,“這個我可能得跟你父親麵談,如果他願意。”

“願意什麽?”何易其實還沒搞明白許婧的意圖,隻是下意識順著她的話頭問。

“童願的經營範圍,如果他願意,我覺得可以往出品和發行的方向走。”

“……”

許婧的手指在整個工作室上空繞了一圈,“我們負責製作,”又指了指何易,“童願負責投資和發行。我們今後肯定不會隻做兒童劇,整個戲劇市場都是我們的目標。山海經已經在盈利,版權永遠是童願的,可以向你父親證明投資我們是有得賺的,而發行,兒藝是第一步,後續渠道筱曉說她能想辦法。”

許婧的眼神非常堅定,“我看起來是把公司拆了,實際上隻是明確職能,我入股童願之後,實際上我們的利益關係會變得更緊密,我不會希望童願虧,童願也不會希望我虧。”

說完許婧呼出一口氣,最後看了殷筱曉一眼,向對方確認自己還有沒有遺漏的,殷筱曉朝她點了點頭,她就放心了。

她問何易:“你覺得你父親會同意這個提議嗎?”

何易:“……”

衛茹:“學姐你別管他了,我感覺他已經聽高C——”

何易猛地推了衛茹一把,打斷她不過腦子就要說出來的話。

何易的臉色如常,但是耳廓紅了,他咽了口口水說:“我覺得他會同意。我會安排你們見一麵。”

“那就好。”許婧點頭。

工作室又恢複到寂靜當中。

所有人都需要一段時間消化這個決定。

徐瑉和梁瑞麵麵相覷,看看學姐,看看何易,又去看衛茹。衛茹感覺整個人已經有點飄了,她之前的椅子給了許婧坐,她自己就遊魂一樣在工作室裏晃**,飄出去又飄回來,然後摸著最近的桌子腿蹲了下來。

“操。”

衛茹捂住臉罵了一聲,嚇了旁邊的徐瑉一跳。她低頭去看衛茹,手剛碰到她肩膀,衛茹又更大聲地罵了一句,“操。”

衛茹好歹是演員臉,頭小臉小,手一擋大半張臉就看不見了,隻能隱約從指縫下麵看到她幾乎僵硬的肌肉和快咧到耳朵根的嘴角。

“學姐你好他媽牛逼啊。”衛茹字正腔圓,冷靜又癲狂地說。

許婧也被她嚇到了,但很快她居然能體會到衛茹現在的心情。她中午跟殷筱曉談到最後也是這個感覺。

一種極端的恐懼和極端的放縱的感覺。

普通人,尤其是這個畫室裏現在除了何易以外的這些普通人,從小老老實實念書老老實實考試,畢業之後老老實實找個班上的這些人,就算他們打一輩子工罵一輩子老板,很多時候你讓他們別忍了掀桌吧去他娘的這個班不上了,他們也是做不到的。

不上班去創業,這種風險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上班再苦,風險也是老板的,不到破產那一刻,每個月該十號發工資就會十號發工資,晚了打工人是可以去仲裁的。

這就是安全感。

現在許婧邁出這一步,安全感就沒有了。

許婧不是天生的那種創業的人,那種人的生理構造就跟普通人不一樣,是會把危機感和快感混淆的,說難聽一點成功的商人多少都有點精神變態。

但許婧是被壓抑過的人,除了童願,她上輩子被壓抑了那麽多年。

這種複合的經曆讓她最終選擇這麽做,而不是趁這個機會入股提漲薪然後給童願賣一輩子命。

走出這一步,甚至隻是說出這個想法,她就怕得要命,手都在抖,手心在出汗,但是親口把話說出來,她又覺得痛快。

“你們知道嗎,”殷筱曉忽然開口,“你們學姐後來甚至想讓你們每個人都出去搞個工作室,徐瑉去把楊東健外麵的業務搶過來,梁瑞去做一個什麽科技公司,衛茹去搞一個設計公司,每個人都開公司,每個人都當大老板。”

本來還不能理解衛茹為什麽忽然爆發的徐瑉和梁瑞瞬間瞪大了眼睛,下意識抱著對方的手臂往後退,遠離說出恐怖發言的殷筱曉,靠近倒在地上的衛茹。

殷筱曉咧嘴,露出一口泛著寒光的白牙,“你們學姐知道自己要死了,走上不歸路了,想拉你們陪葬。”

徐瑉和梁瑞背後汗毛的豎起來了。

許婧中午確實說過這種胡話,現在害臊了,推了殷筱曉一把,“什麽就要死了。何易不是說了他爸能同意嗎,對吧何易?”

許婧回頭尋求何易的意見,卻發現何易還愣愣地杵在原地,叫他也沒反應。

“我都說了學姐你別管他,”衛茹都不用挪開手往這邊看,她所有被席卷被裹挾而震**無比的情緒在此刻變得敏銳無比而且充滿攻擊性,攻擊的目標自然是何易,

“他在享受他這輩子最強烈的情緒**,已經接收不到任何外界刺激了。他那個狗腦袋正在錄入這一刻學姐你的所有信息,聲音、外貌、氣味、神色,從今天起你就是他心中的豐碑,你就是他唯一的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