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顧琦鬆一口氣。好歹丈夫沒有像母親那樣反對,她感覺心情輕鬆一點,隻是還回不到跟許婧聊天時那樣輕鬆。

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她的一切困境都沒變,但是跟許婧聊天時,她看到的都是希望,是困境出現後有人會幫她一起渡過,會安慰她沒關係總有更好的辦法。

她想到許婧跟她說的可以在辦公室修一個比較私密可以帶英英一起去上班的辦公室,這種異想天開的主意許婧卻說得真心實意,讓顧琦也跟著相信這件事是有可能發生的,她的生活和工作不一定會更好,起碼會更輕鬆一點。許婧給她的希望就是這些細小的部分。

而丈夫,顧琦跟他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兩個人之間有自己的默契,愛情混雜著親情還有無數的生活瑣事,丈夫對她不會像許婧那樣全是善意全是光芒,丈夫也有自己的情緒和自己的煩惱。關於回去工作這件事,丈夫的反應……其實跟母親很像。都是反問,都是質疑。所以最後即使同意了,也在無形中讓顧琦的心理壓力變得更大了。

接下來幾天許婧每次帶著羅玉蘭來醫院掛鹽水都會順路去看看顧琦媽媽,跟她聊天,順便繼續推銷讓顧琦回去工作的計劃。

以許婧自己的經驗來說,老太太是這樣一種人,你越跟她頂著來她越固執,而且相信外人多過相信子女。所以勸導這件事不能讓顧琦自己說,隻能許婧來。

許婧的策略其實很粗糙,就是見縫插針在陪老太太聊天的過程中時不時提一兩句她們公司和她們的項目。

在票務網站和豆瓣山海經已經有自己的頁麵,下麵還有評分評價,許婧就假裝自己在工作,監視輿情,其實就是借機給老太太分享自己的項目有多少好評多少人喜歡,還有返圖和官方宣傳圖,街道和商場的宣傳圖,看到拍得好的統統給老太太看。

占麗華比羅玉蘭好的一點是,羅玉蘭脾氣硬,主意大,人也是幹巴瘦,整天也不笑一個的那種老太太;占麗華則完全相反,有點胖有點三高,是那種有點糊塗的老太太。

許婧不頂她,說話順著哄著她來,甚至有點裝傻賣乖,她跟占麗華分享公司的事情,占麗華一開始還不願意聽,很幼稚地說“你都是騙我的,你就是想騙我女兒去上班,不管英英。”

但是許婧在旁邊放視頻,音樂熱鬧,畫麵五顏六色,還錄進去一點台下的歡呼,老太太自己都會好奇,偷摸著斜眼過來看,被許婧發現一次不承認,兩次三次,幹脆遵從內心不裝了,就是想看,看完非說“也就那樣,給小孩子看的東西,沒什麽厲害。”但是下次許婧再放視頻,她還要看。

占麗華這種糊塗老太太往往朋友多,而且朋友跟她都差不多,都是早年吃苦兒女爭氣晚年享福的人,喜歡熱鬧,跟小孩一樣。她們經常來探病,跟許婧也經常撞上,許婧也給她們分享山海經,順便打廣告,讓她們過完年帶自己家孫子孫女一起去看。

這幫老太太還會耍心眼,讓許婧送票,她們老年大學就經常有黃梅戲啊京劇啊各種小劇團巡演的贈票,她們一場不落都去看。

許婧才不幹這個事,傳統戲劇團是有政府補貼的,我們民營企業辛辛苦苦做戲賣票,白送你一場,想得美呢。

許婧不接這個茬,就給她們看之前徐瑉拿愛麗莎拍的電影片段。專業的設備專業的運鏡,那效果跟圖片和觀眾錄像完全不一樣,非常震撼。

一群老太太戴著老花鏡眯著眼睛,拿著許婧小小的手機屏幕伸得老遠,圍在病床周圍聚精會神地看視頻,這個畫麵實在有點喜感在裏麵。

“你們做的這個,真不錯啊。”

看完之後,老太太們收起老花鏡,把手機鄭重塞回許婧手裏,有種領導表揚的臨場感。

“台上的那些石頭啊山洞啊,都很漂亮,不像真的,但就是很漂亮。還是一層一層的,可以前後走。”

“我們看的那些戲就是一塊布,布上畫一個房間,然後台上擺桌子和椅子,沒有別的東西。那個桌子椅子也不怎麽好看,還沒有我們鄉下堂屋裏的八仙桌漂亮哩。”

“那你亂講,白蛇傳開頭還有艘船!”

“你記錯了,有船的那個是電影裏的,我們看的那個沒有,要大劇院演才有。”

“反正小許你們這個啊,真的好看,怪不得要買票哩,排這個戲要花好多錢吧?”

老太太們誇著,許婧秉持見縫插針的宗旨說:“是花好多錢呀,花錢還差點演不了,人家劇院說不要我們,多虧顧琦給我做宣傳,我們先在外麵演,演出名氣了,才回去劇院。”

“哎喲,劇院這麽壞的啊?顧琦這麽厲害,收你們好多錢啊?”

“那不能跟你講,反正是好多錢。不光好多錢,因為顧琦厲害,以後就要到我們那裏上班啦,當大領導!”

“哦喲,大領導!麗華你女兒好有出息哦,你以後是領導媽媽啦。”

占麗華想否認都不行,被老姐妹誇得人飄飄然。

這些老太太走後占麗華回過神來,還想嘴硬,“沒有答應你哦,顧琦幫你一回還不夠,你還要她給你打工,你也沒安好心。”

“不是打工呀,當領導怎麽是打工,打工能有自己的辦公室嗎,打工也不能帶英英一起去上班啊。”

“都是你嘴上講講,真的去了還不一定怎麽樣。”

許婧也不急,就笑眯眯地繼續跟老太太打太極,看時間差不多,就告辭去接羅玉蘭回家。

羅玉蘭的肺炎掛水第二天其實就好了大半,已經不怎麽咳嗽了。她身體本來就好,之前咳成那樣都是自己拖的,現在不咳了她就不想來掛水,被許婧警告醫藥費已經交了不能退,加上每天親自押著她來醫院,才勉強積極就醫。

她跟許婧回家臉還是那樣臭,半路指揮許婧去買菜,年夜飯終於吃完了,可以吃點新鮮菜了。到家樓下老太太揣個手就上樓了,許婧拎著大包小包,兩手都滿了,手機還響了,根本空不出手來接。

“媽!媽!你幫我——媽!”

羅玉蘭頭也不回,許婧沒法,進了樓道把袋子放樓梯上,然後接電話。

“喂?”

“學姐新年好。”何易的聲音傳來,感覺他好像在室外,有點凍,有點吸鼻涕。

“新年好,你聲音怎麽回事?”

“我在外麵,風有點大。學姐我有事和你說。”

“什麽事?”

何易忽然變得扭捏起來,許婧在電話裏隻聽能到他不斷吸氣呼氣,深吸一口氣想說話,半路氣又斷了,說不出口。

“怎麽了何易?”

“……學姐,”何易黏黏糊糊地說,“我能來你家拜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