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琦已經發現了,許婧不知道因為什麽,是個完全沒有私人生活的人,她的一切時間都拿來工作,她還覺得很享受。
占麗華骨裂複發後許婧就想著什麽時候再來看看她。顧琦又要帶女兒又要照顧老媽,許婧主動來幫忙還帶上了殷筱曉,結果殷筱曉一點家務不做就跟英英呆一塊兒,說反正許婧和顧琦能幹,她倆能幹就她倆幹活。
其實陪英英玩的難度要比單純幹活大多了,起碼許婧坐在英英旁邊一天都不知道手腳該怎麽放,顧琦作為親媽擔心過甚也很緊繃,但殷筱曉的感覺就很自然,她不覺得不舒服,英英也不覺得她偶爾的那點“添亂”不舒服,一切都很自然,這就比什麽都強。
占麗華在旁邊看得稀奇。因為殷筱曉的性格不是能討長輩喜歡的那種,占麗華第一眼見她就覺得小姑娘陰惻惻的,不像好人,沒想到跟自己寶貝孫女這麽親。
殷筱曉呆在老人和孩子中間,許婧強迫顧琦跟她談工作。
第一天的頭腦風暴之後許婧就把戲曲這個想法寫在了日報裏,就兩個字,但是她已經想了很多。
殷筱曉不理解,我們不是做話劇嗎,戲曲有專門的京劇院越劇團這種團體,我們的演員怎麽能跟專業的戲曲演員比,我們要唱戲嗎?
顧琦則馬上從另一個角度抓住了這個想法的重點。
戲曲是傳統文化,是可以做成地方特色、地方名片的項目,如果許婧要做戲曲相關的內容,她們的宣發渠道會更寬,甚至從籌備開始就能聯係官方的支持。
就像山海經在商場演火之後街道方麵主動來聯係,這種跟傳統文化相關又有創新可以吸引人流吸引年輕人的項目是目前官方最喜歡的。
許婧沒辦法跟殷筱曉解釋她打算怎麽做這個戲,因為她自己目前也隻是有一個模糊的方向,還需要更多地集思廣益,頭腦風暴。
許婧在工作室呆了一周,何易搞來一台八十五寸的索尼大彩電,全天輪播各種戲,從最基礎的穆桂英啊白蛇傳啊失空斬啊這些京劇經典劇目開始,再擴展到越劇昆曲秦腔粵劇黃梅戲。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專心致誌地看戲,更多是作為一種背景音,偶爾聽聽,走神了就和其他人聊聊有什麽新冒出來的想法。
主要是許婧和衛茹在看戲,徐瑉聽到一半跑去找了些古典小說慢慢看,何易和梁瑞則開始看一些國畫,看上頭之後何易聯係了易女士,了解了一下本市最近哪裏有畫展,然後跟梁瑞一起跑博物館看現場實物去了。
說是集思廣益,取材,其實看到後麵許婧和衛茹已經完全忘記最初的目的了,非常投入。
衛茹原本抱著看無聊老古董的心態來,許婧也以為會看到許多節奏非常緩慢的內容,沒想到完全不是這麽回事。現在的戲曲不管什麽種類,節奏都非常緊湊,在保留精華的唱腔身段之後,故事情節的編排和推動與現代電影的敘事方式幾乎沒有什麽差別。
其實是因為目前她們能找到的影像版都是建國後幾代戲曲名家修改新編過的版本,戲曲雖然是傳統藝術,卻從來不是那種束之高閣隻給小部分人欣賞的東西。
自古以來戲班子都是討好觀眾的,觀眾喜歡聽什麽喜歡看什麽他們就演什麽,高門大嗓、翻跟鬥,這些都是最直觀的硬功夫,也最容易討觀眾的彩。
而故事上自然也是觀眾想看什麽他們就編什麽。殺貪官、殺負心漢的包公戲,綠林豪傑反抗強權的水滸戲,還有才子佳人的愛情戲,這些故事都沒有任何理解上的門檻,遵循最樸素的道德標準,好人有好報,善人結善緣,惡人有天懲。
從本質上來說,這些經典故事和現在流行的所謂“下沉市場”的爽劇是一個邏輯的。
過去戲園子鬧騰,台下喝茶聊天嗑瓜子的人太多了,都是來打發時間的,除了名角亮嗓秀身段,很多戲份都是抻時間用的,所以造成很多不看戲的人誤會傳統戲曲就是又長又臭。而建國後經過各路名家的多方改編,傳統戲曲也在與時俱進,越來越符合現代社會的節奏。
她們沉迷地刷了兩天戲,從各家博物館回來的何易和梁瑞就報告了一個好消息:市博物館的新館建得非常漂亮,非常大,增加了很多區域和功能,AR交互現場遊戲虛擬體驗等等項目安排得滿滿當當,而他們發現館內還有一個表演區,目前用來播放本地曆史故事和傳說的紀錄片,但他們仔細看了,那就是個標準的舞台。
梁瑞說:“我當年去南京旅遊的時候,南博裏麵就是可以聽評彈的,專門有個區域,跟茶館一樣,花二十五塊買杯茶買碟瓜子花生能在裏麵坐一下午。”
許婧眼睛蹭地就亮了!
博物館好啊!設備齊全自帶客流和官方宣傳,最重要的是,感覺比那些主流劇場的那些人的改稿要求少!
衛茹連忙按住許婧:“先別急,萬一那邊也不好伺候呢,人家憑什麽讓咱們上戲,博物館又不指著這個創收,官方的單位,對劇場一竅不通,搞不好審核比劇場還嚴,好歹劇場的都是同行,有什麽難處大家都理解。”
梁瑞:“話不是這麽說,現在各地博物館都發展起來了,是當地文旅重要一環,也背著KPI呢,有錢不賺?他們又不是傻子。我覺得能談。”
這就超出他們這些做內容的人的知識範圍了,許婧果斷決定專業人幹專業事,這個事情讓顧琦來分析,於是打著探病的名頭帶著殷筱曉直接堵上顧琦家門了。
顧琦聽她說完,研究了一陣,覺得跟博物館合作這個事情有搞頭。
“還是那個說法,現在官方對文旅這塊的態度還是很包容很開放的,能創收最好,不能也要把本地形象樹立起來,所以走傳統路線搞戲曲項目是可行的。但是我還是不明白,人家如果要宣傳本地戲曲,為什麽不直接找本地曲藝團體演拚盤,而要選擇我們?我們的優勢在哪裏?你到底想怎麽來做這個項目?”
又回到最開始問題,許婧暫時還是說不清,她腦子裏有模糊的幾個畫麵,舞台上的移步換景,抽象的置景,達利的畫一樣的時空扭曲,還有漂亮的戲服。
但這些隻能說是靈感,還不能構成一台完整的戲,許婧必須找一個框架,能完美容納自己的這些靈感。
最起碼,她要先確定演什麽種類的戲吧?
她和衛茹看了這幾天,其實根本沒看多少戲,根本看不完,隻有最經典的那幾個。這些戲本身都很好,但如果從功利的角度去看,許婧現在需要一個可以容納她的自我表達、本身主題又不至於太傳統導致和現代無法交融的戲。
好比你改編一個講家國忠孝的四郎探母,再怎麽改這個題材也不如牡丹亭有現代性不是?
“……是呀,這個麽肯定是我和我老姐妹更懂咯,她們懂什麽呀。我們上個禮拜還去看戲了,就在我們老年活動中心演的,”忽然占麗華和殷筱曉聊天的聲音傳來,占麗華明顯不滿許婧跑到她家裏拉著顧琦講工作,她本來就不怎麽樂意顧琦回去工作的,明明是講悄悄話的樣子,聲音卻故意放很大,“這個戲你看過嗎,叫《女駙馬》,很好看的,講一個女孩子為了救她老公去考狀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