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著門把手,在說完最後一個字的同時推開了門。

然後我便看見了A先生就坐在客廳的沙發裏,手裏拿著電話。

在門推開的那一刻,他也看向門口,我們四目相接。

我知道我此刻的嘴臉有多醜惡,我應該說一聲我走錯了,抱歉,然後就腳底抹油的。

他短暫的驚訝後,指了指手機:“我可以掛了?”

我也掛了電話,麵麵相覷。

A先生是個大善人,在我還在為自己找理由的時候,他幫我解了圍。

“我正準備請你來我的房間坐坐,你就來了。”

他越大度,就顯得我越小人之心。

我就坡下驢,把手機往口袋裏一塞:“說明我們心有靈犀一點通。”

他拍拍他身邊的位子:“請坐。”

我過去坐下,兩人並排坐感覺有點傻,我環顧四周:“可以參觀一下你的房間嗎?”

“輕便。”

我裝模作樣地背著手在房間裏走了一圈,房間很大,清冷風,房間裏的家具不多,空空****的。

我參觀完了,回到他麵前。

他笑著問我:“發現了什麽問題嗎?”

“我又不是來檢查的。”其實我發現了一個問題。

他說他太太去世了,看樣子他對他的太太應該蠻掛念的,但是房間裏連一張照片都沒有,有點不太說得過去。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向臥室看過去,我跟著他的目光,便看到床頭櫃上的相框。

雖然我看不清相框裏的人是誰,但想必一定是他太太。

我扮傻:“床頭櫃上的相框裏是你太太的照片嗎?”

他點頭:“是的,你是想看看我太太長得跟你像不像嗎?”

“沒有,我絕沒有那麽像。”確切地說,我還沒想到那一層。

他忽然起身走進了臥室,拿起照片走到我麵前遞給我。

既然如此,我就接過來了。

照片上是一個豐盈年輕的女子,笑起來有很可愛的小梨渦,的確除了跟我一樣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之外,沒有一處地方是相似的。

我看著出神:“你太太很年輕啊。”

“沒生病之前拍的,生病了之後就不肯拍照了,她總是說讓我永遠記住她最漂亮的時候。”A先生說這些的時候仍然是笑著的,但是眼睛裏似乎有了淚光。

“你現在還很愛你太太?”

“為什麽不呢?”他柔聲道。

“但是,你卻收留一對母女住在你家,還和年輕的女兒曖昧。”

“我們哪裏曖昧?”

“每天晚上打電話要求講睡前故事,還不曖昧?”

“原來你把這些定位是曖昧。”

“別裝傻充愣。”我拔腳就往門口走。

“喂,別找理由今晚不給我講故事。”

被發現了,我是打算逃掉講故事這檔子事的。

我回過頭看他:“隻有鬼故事。”

“來。”

來就來,我還怕他不成。

今晚我給他講的是一個借屍還魂的故事。

“一個母親失去了常年患病的女兒,女兒去世的第二天晚上,醫院打電話來說,她女兒忽然活過來了,母親很開心,立刻趕到醫院,發現女兒真的活了。於是在醫院裏住了幾天後,女兒恢複了健康,並且以前的病症也消失了,母親將女兒帶回了家。”

我還沒說完,自己就覺得後背涼涼的。

A先生聽得很認真,一瞬不瞬地看著我。

我摸了摸已經汗毛林立的手臂,繼續說:“但是過了沒多久,母親覺得女兒的行為舉止有些奇怪,和以前大不相同,還有口味和生活習慣都變了。母親開始還以為女兒生了一場大病死裏逃生,性情難免會有些變化。但有一日,女兒忽然失蹤了。”

“母親很著急,四處尋找,後來有人告訴她女兒在別人家裏,母親過去一看,女兒正抱著人家的孩子不撒手,非說自己是孩子的媽媽。眾人都以為女兒精神除了問題,結果女兒把孩子的情況,還有那戶人家,孩子父親的情況都說得清清楚楚。後來兩家人一溝通,發現這家的妻子和女兒都是死於同一天,在同一個醫院。

正巧因為醫療糾紛,妻子的屍體還在醫院的冷庫裏沒有火化,兩家人趕過去一看,那妻子的胸膛空空****,裏麵的心髒不翼而飛...”

“前半段,我以為是民間故事,後半段,我聽出了是你杜撰。”A先生第一次打斷了我的故事。

“這不叫杜撰,任何故事都是有人編出來的,又不是真的。”

“顧晚凝。”他起身給我倒了一杯水,放在我的手邊。

熱熱的瓷杯貼著我的手背,有了人間的熱乎氣。

他看著我說:“顧晚凝,沈時倦女友心髒的事情,幾乎顛覆了你的人生,你真的這麽無法接受嗎?”

我跟A先生還不熟,我對他這個人還持有懷疑的態度。

所以,我也不可能跟他敞開心扉。

我說:“所以,這個故事你還要不要聽了?”

“我已經知道了整個故事的核心。”

“結局呢?”

“這種故事有結局嗎?那我倒想聽一聽,女兒後來還是做母親的女兒,還是回到那戶人家繼續做人家的妻子,孩子的媽媽。”

“她死了。”我的結局讓A先生出乎意料,看著他莫名不解的表情,我很滿意,說明我的故事沒有白說。

“為什麽?”

“妻子的老公不能接受他太太的心髒在別的女人的身體裏,他拿回來了。”

“你的鬼故事的結局,變成了一個刑事案件,殺人犯法吧?”

“鬼故事裏死多少人,都不能承擔法律責任。”

A先生深深地看著我,他的眼中有種悲天憫人的感覺。

“說完了。”我站起身拍拍手:“可能今晚的故事沒辦法讓你安然入睡,你可以數一數咕嘰。”

“相比之下,我更喜歡咕嘰的故事。”

我笑著跟他攤攤手:“咕嘰隻有一個,鬼故事有無數,如果你繼續讓我講故事的話,那隻有一個選擇。”

“鬼故事不是故事。”

“那是什麽?”

“是你心裏的陰霾。”

我一愣,忽然覺得很好笑,就哈哈大笑起來。

A先生變成心理學家了。

所以他的出現,是來治愈我的?

我的心病,永遠治不好。

我搖搖頭:“今天的故事完畢,我要回房間睡了。”

“祝你好夢。”他說。

在我說完這個該死的鬼故事之後,我還能有什麽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