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我沒有我媽那麽超脫,我是一個俗人,我要恨,我就要恨下去。

回到A先生的家,已經是深夜了。

我媽跟我說:“你能不能去代媽媽跟卓先生說句謝謝?”

我不但要說謝謝,我還得跟他說抱歉。

晚上我對他的態度挺不好的,該道歉得道歉,人家又不欠我的。

我問小荷A先生是不是睡了,小荷說:“A先生在花房呢!”

她指了指花園裏,我穿過花圃和小花園,終於在一座假山的後麵看到了一個玻璃花房。

玻璃花房顧名思義,牆體都是透明的玻璃,裏麵纏繞著彩燈,映襯著裏麵的花更加美麗。

我看到了A先生正背對著我侍弄著一盆花,我走過去敲了敲玻璃牆,玻璃很厚他聽不見,我好不容易找到了門口,推門進去,裏麵很溫暖,花香和泥土的氣息撲麵而來。

外麵秋風蕭瑟,裏麵暖意融融,一塊玻璃隔出了兩個世界。

他聽見了我的腳步聲,沒有轉身:“回來了?”

“嗯。”我應著:“謝謝你,我媽媽見到了我爸。”

“你好像也平靜下來了。”

我走過去,他正在給一盆花鬆土。

那花連花根都拔了出來,用濕潤的紙巾包著帶著泥土的根部。

“這是蘭花?”

“你竟然懂花?”

“鬼麵蘭,很稀有的。”我伸出手想觸碰嬌嫩的花瓣,想了想還是作罷。

“鬼麵蘭都認得出。”他對於我的剝削給予最高的肯定。

“我爸有一陣子附庸風雅喜歡過這種花,但是他種不好,我媽就替他種,以前是養在我們家的,但是我爸不想為了看花還特意跑到我們這裏來,幹脆就讓我媽去顧家侍弄花,三太太變成了花農,連園丁都算不上。”

“你的語氣裏,還是飽含了對你父親的不滿啊。”他鬆完土,兩隻手上都是泥:“你幫我把花根上的紙巾拿走,放進這個洞裏。”

我摘下濕巾,將花根小心翼翼地放進花盆裏的坑裏,然後他用手捧著土將根部蓋住。

“那邊的水壺可以拿給我嗎?”他伸出手:“手上都是土。”

“現在不能澆水。”

他驚訝地看著我:“哦?”

“嗯,”我點頭:“它的花根本來就是濕的,再說你剛給它換了土壤和花盆,得讓它適應一陣子。”

“怪不得。”他喃喃自語:“我每次換完花盆,都覺得它好像沒有以前長得好,看來你是真的會種花。”

“這麽多年諂媚不是白諂的。”

他走到洗手池洗幹淨手,一邊用紙巾擦手一邊欣賞著爭奇鬥豔的花朵。

“我猜,是你太太生前愛種花?”

“你怎麽知道?”

“你連蘭花換了花盆不能馬上澆水都不知道。”

“觀察力真是驚人。”他笑著誇我:“是啊,我太太喜歡種花。”他在藤椅上坐下來,又指了指旁邊的一把:“坐。”

他燒功夫茶給我喝,茶盤裏還有長了一層白霜的柿餅和小核桃。

烏龍茶配柿子餅,不知道有多搭配,微微苦香的烏龍中和了柿餅的甜膩,吃完了柿餅我又吃小核桃。

我身體不行但牙口不錯,後槽牙一咬就把小核桃磕開了,然後在一堆碎殼裏找核桃仁。

花房裏頓時多了香香的小核桃的味道。

我不怎麽愛吃堅果的,今晚像個大鬆鼠似的磕了一個晚上的核桃仁,連A先生都跟我要了一顆磕起來。

我們也沒再說話,就靜靜地磕著核桃仁,把一小碟都吃完了,牙齒都磕的酸軟,我才從躺椅上站起來。

“謝謝你小核桃和柿餅。”

“記得刷幹淨牙齒,不然明天會牙痛。”他指了指我的嘴巴。

“你好像我媽媽。”我笑起來,他也笑起來。

今天晚上過得挺放鬆的,好像我難得有這樣心情放鬆的時候。

“今天晚上,不需要講故事了。”我和A先生一起上樓,到了二樓我繼續往上走的時候,他跟我說。

我停下來看他:“嗯?”

“今晚很放鬆,我覺得我已經困了。”

“你該不會是被我昨晚的鬼故事嚇怕了?”

“是啊,很可怕。”

A先生這個不愛跟別人爭辯的習慣,也不知道是不是優點。

反正,對我來說,是優點。

第二天晚上,我和沈時倦約了吃飯。

七點鍾我到的時候,他已經到了。

他穿的很正式,白襯衫黑西裝,煞有介事的,像是參加什麽商務活動。

我也是從公司下班直接過來的,也沒換衣服,直接一身通勤裝就過來了。

他還給我準備了花,搞得像談戀愛似的。

我正要說我花粉過敏,忽然反應過來今天他送的花竟然不是藍色的。

香檳色的鬱金香,有一種矜貴清冷的氣質。

“不是藍色的花,差評。”我說。

我是開玩笑的,他卻麵色沉鬱,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

要麽今晚是個坦白局,要麽就是攻心局。

我上了一天班餓得要命,點了個海陸大餐,還點了一個甜品。

一旁的服務員提醒我:“小姐,這個甜品裏是有朗姆酒的。”

“我沒有酒精過敏。”我把菜單還給服務員:“可以上菜了。”

如果沈時倦敢廢話一個字,我立刻跟他翻臉。

之前他不讓我坐飛機,我不但坐了,還轉機,飛行時間十幾個小時,我也活得挺好。

還好,沈時倦沒有說什麽。

上菜了我悶頭就吃,好像我就是來吃飯的。

這是我從丹麥回來第一次跟沈時倦單獨吃飯。

他習慣性地把他的牛排切好放進我的盤子裏,我忍耐地抬起頭看他:“沈時倦,請你不要照顧我,我沒斷手斷腳,並且耳聰目明完全可以照顧自己。”

“習慣了。”

“現在請你改掉你的習慣。”

“如果我說改不掉呢?”

“那就別改,反正我們也不會有下一次一起吃飯的機會了。”

“晚凝,從那個A先生家裏搬出來。”

“如果你就是要跟我聊這個的話,先別說話,等我吃完了再說,會影響我的好胃口。”

我胃口大的驚人,不但把我的海陸空全部吃完,竟然還沒有吃飽。

他看著我的吃相:“你的胃口比以前好了很多。”

我沒有理會他,依然大快朵頤。

甜品上來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

我看了一眼立刻走到一邊去接電話。

我一通電話講了快二十分鍾,等我回到位置上一看,我的甜品都化了,隻能讓餐廳再給我上一份。

可新的剛上來,電話又響了。

我無奈地接通,小聲跟電話裏的人說:“我暫時回不去,怎麽辦?”

聽著電話裏嬰兒的哭聲,我心裏格外煩亂。

我想了又想,終於下定了決心:“把他送過來吧,對,送到國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