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上了沈時倦的車,在他的副駕駛上發了半天的抖。

我不知道他把我帶去了哪裏,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在我手裏塞了一杯熱飲,他把車內的溫度打得很高。

在這初春的季節,也足夠讓人流汗的程度。

"顧晚凝,不要去多想了,跟你無關,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我真的沒有想到顧焰騁會是這樣的死法。

不管一個人邪惡也好,善良也好,他的生命都是特別脆弱的。

前一秒鍾他還在跟我叫囂,後一秒鍾他的腦袋已經在地上咕嚕嚕地滾動著了。

一想到剛才的那個情景,我就又忍不住地發起抖來。

沈時倦抱住了我,輕輕的拍著我的後背。

“別想了,顧晚凝,不要去想了,跟你沒有任何關係,是他咎由自取。”

我知道跟我無關,我不是那種喜歡把錯攬賴在自己身上的自責性人格。

我隻是單純得害怕。

我再討厭他再恨他,但他也畢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忽然在我麵前就失去了生命。

而且還是這種殘忍的死法。

這種視覺衝擊,我不知道我多久才能緩過來。

沈時倦拉開了車門幫我解開安全帶,他正要抱我,我推開了他的手:“我自己能走。”

但我高估了自己,一下車我的腿發軟,差點跪在了地上。

沈時倦把我抱起來了。

他沒送我回家,把我帶到他的住處。

明亮的燈光,馬卡龍的配色的裝飾,緩解了剛才那驚悚的一幕帶給我的驚恐。他把我抱到沙發上坐下,讓我稍等一下。

他端著一杯熱可可過來給我:“喝下去,甜食能夠讓人的情緒穩定下來。”

他懂的還挺多,我太驚慌了,這次我沒有拒絕,我接過熱可可一飲而盡。

可可很香濃,也不是齁甜。果然甜食能夠讓我很快的平靜下來,我至少沒有剛才那麽驚慌了。

我在沙發上發了好一會兒呆。沈時倦跟我說什麽,我也沒聽進去,我的手機一直在包裏鳴叫著,他拿出來給我。

“你媽媽打來的。”

我顫抖,這手指接通了,我媽的聲音也特別的驚慌。

“晚凝發生了什麽事?聽說。顧彥辰死了。你當時在場?”

我媽這麽問我,我不由自主地就回憶起剛才發生的一幕。

好不容易止住了顫抖,我又忍不住抖起來,抖得像篩糠一樣電話都握不住,咣當一聲掉在了地板上。

我聽見我媽的聲音從電話裏驚慌地傳出:“晚凝,你在聽嗎?你沒事吧?晚凝,你說話呀。”

沈時倦幫我撿起了電話替我回答:“伯母,我是沈時倦,顧晚凝現在在我這裏,她很安全,顧焰騁死了,但是跟晚凝無關。她今天晚上會在我這裏,還有顧家任何人讓你們到醫院去也好,殯儀館去也好,都不要過去。一切等到明天我送晚凝回來再說。”

我一直覺得我很強大,我甚至覺得我已經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但是出了事情還是得讓我討厭的這個人幫我解決。

他掛掉了電話,摟住了我:“沒事了,晚凝沒事了,別害怕。”

我蜷縮在他溫暖的懷抱裏,驚懼的心情漸漸平靜了下來。

他輕拍我的後背,把我當做小寶寶那樣哄著。

“你晚上是不是還沒有吃飯?我弄點東西給你吃好不好?”

我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就算我沒有吃晚飯,現在我也什麽都吃不下去。

沈時倦烤了兩片黃油麵包給我吃,黃油的和穀物混合的香味讓我有了一點尚在人間的感覺。

我慢慢啃了半塊,胃裏有了食物,整個人終於有沒有發飄的感覺了。

但剩下半塊我再也吃不下去了,我把麵包還給沈時倦,他接過來順手塞進嘴裏,又把我摟進他的懷裏。

我心理上是抗拒的,我說:“你放開我,我沒有那麽脆弱。”

但是身體卻誠實的根本就抗拒不了他溫暖的懷抱。

這個晚上我留在沈時倦家裏,他幫我放了溫暖的洗澡水,然後抱著我進洗手間。

本來我嚐試要自己脫衣服,但是我的手指抖的都捏不住滑溜溜的紐扣,衣服也是沈時倦幫我脫的。驚恐已經讓我喪失了羞恥感。

反正我和沈時倦連孩子都生過,脫個衣服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我徹底回過神來,是泡在沈時倦寬大的充滿了薰衣草精油香味的浴缸裏,溫暖的水讓我的身體迅速地暖和起來,我枕在浴缸的按摩枕上,小水柱衝擊著我的脖頸和後背,很舒服,足夠緩解我的不安。

沈時倦就坐在浴缸邊陪著我,他的褲子已經被水弄濕了。

淺藍色的牛仔褲暈染了成一大塊深藍色的印記,有點像地圖。

我看著那塊地圖發呆,他忽然伸出手抹去我臉上的水珠。

我疲憊的都懶得躲開他的手,半眯著眼睛閉目養神。

我的電話一直在響著,我知道應該是顧家的人打過來的,顧焰騁死了,當時我在場,顧家人一定會找我的麻煩。

我不怕他們找我麻煩,反正跟我無關,說白了是顧焰騁自作孽不可活,但他死的也的確慘烈了一些。

我忽然睜開眼睛,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沈時倦就跟我說。

“你媽媽那邊你放心,我派人保護他們了。”

我注視著他:“我雖然失去了跟你的記憶,但是我能夠體會到為什麽我當初被你騙的那麽慘。”

我沒說為什麽,他也沒問。

顯而易見的事情,沒必要說的那麽清楚。

沈時倦是太好讓別人依賴了,跟他在一起隻要他足夠愛你,那就可以把腦子什麽都丟在一邊,任何事情都不用多管,沈時倦會幫我我完成所有的事情。

這樣往往也是最恐怖的,當有一天我不得不離開他的時候,就會發現我被他的愛變成了一個廢物。

我在水裏泡了很久,再泡就要泡敷囊了,沈時倦把我從水裏撈出來,用大浴巾裹著我,把我抱出了洗手間。

他把我放在梳妝台前,用吹風筒很溫柔的幫我吹頭發。

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和沈時倦認真吹頭發的麵容,這一幕似曾相識。

雖然我沒有記憶,但是這些都塵封在我的腦海深處。

我有時候會去想為什麽老天選擇讓我忘掉。

別的事情我都記得,單單跟沈時倦有關的所有事情所有人我都不記得。

我想老天是要讓我忘掉沈時倦對我的好。

我就不會再一次被他蒙騙。

吹風筒的風很溫暖,而且沒什麽太大的噪音,我舒服的都快要睡著了。

事實上我也真的睡著了。

但我沒有睡得太死,半夢半醒間我能感覺到我困的整個人都快要從椅子上滑下去了,他用手托著我的臉不讓我倒下去。

我在想當初我為什麽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沈時倦到底對我做了怎樣過分的事情?

這樣的人我都要離開,我忽然想起來南星跟我說過,他想把我變成他前女友的樣子。

這個就有些過分了,但凡沈時倦不那麽咄咄逼人,我應該不會想著跑那麽遠躲開他。

我在半夢半醒間跟沈時倦說了一句肺腑之言。

“當你愛一個人的時候,你能給她世界上最好的愛,當你不愛她的時候,你會毫不留情地像丟棄一條野狗一樣的將她丟開。”

“我沒有丟棄過任何一個人,我的人生你隻談了兩段戀愛,一個是司農,另一個就是你。”

我不認為我跟沈時倦當初在一起算談戀愛。

他說是就是吧。

太困了,我實在是撐不住了,就沉沉的睡去。

我是怎麽醒的呢?

我應該是被沈時倦的目光注視著醒來的,他的目光是熱的,是燙的。

是有溫度的,所以我不由自主的醒來了。

我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沈時倦的臉,他側身子用手肘撐著腦袋,目不轉睛的盯著我,他的眼神裏充滿了愛意,可惜我get不到。

“醒了?”他見我睜開了眼睛,立刻跟我打招呼。

我沒回答他,我把被子拉起來,蒙住腦袋。

“如果不是你這樣注視著我,我可能還要再睡一會兒。”

“你再睡一會兒吧。”

“可是我已經醒了。”

我掀開被子下床,他卻拉住了我。

“今天不要去顧氏。”

一夜過去,我睡得昏頭脹腦的,昨天晚上的事情都忘了,但沈時倦一句話又成功的讓我全部記起來了。

逃避也不是辦法,總要麵對。

我掙脫開他:“就算我不回公司,我今天也要回家。”

“吃完早餐我送你回去。”

“我一個有夫之婦,從你的家裏走出來,你還送我回去算怎麽回事?”

“顧晚凝,你跟沈斐的婚姻就是個笑話。”

“就好像我跟你曾經的婚姻不是笑話一樣。”

想想也是可悲,跟我結婚的這些男人沒有一個是真心愛我的,包括此刻對我體貼入微的沈時倦,哪怕他現在對我再好,他也不愛我。

或者這麽說,他是裝作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