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視覺出了問題,眼前全都是藍色。
我的聽力也出了問題,耳朵裏的蟬鳴聲大過一切的聲音。
以至於,我都聽不清管理員的聲音,隻看到他的口型。
我大聲跟他喊:“你說什麽,大聲一點!”
管理員聲嘶力竭,額頭上都爆出了青筋:“我說,是的,就是他!我太熟悉了!”
我的聽力,一瞬間又恢複了正常。
管理員接下來的每一個字,我都聽得特別清楚。
“去年他女朋友剛去世的時候,他幾乎每天都來,喝得醉醺醺,睡在墓碑前怎麽都拉不走,我還給他的家人打電話把他帶走呢!”
對上了,一切都對上了。
怪不得,所有的都是藍色。
怪不得,他每晚都要聽著我的心跳聲入睡。
怪不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的目光不是看著我的臉,而是我的胸口。
當時,我還以為我遇到了色狼。
原來,原來,他是桑思儂的男朋友。
原來,我的胸膛裏跳動著的,是他女朋友的心髒。
他曾經說過,我的心髒的跳動聲,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聲音。
當時以為是情話。
現在才知道,他說的是真話。
我太遲鈍了,其實一切早有端倪,我應該早就發現的。
兩個月的時間,我就沉溺在他的寵愛當中,昏了頭腦。
這樣強烈的愛,原來並不是給我的。
我太笨了,我太蠢了。
我會錯了意,表錯了情。
我不知道怎麽回到車上的,等我回過神,眼前是南星焦急莫名的臉。
“晚凝,你到底怎麽了,你別嚇我!我不會開車...”
“南星。”我終於能開口說話了,耳朵裏的蟬鳴也漸漸消失,因為我聽得見他的聲音,也聽得見自己的聲音。
“晚凝。”他捂著胸口:“你要嚇死我了,你不知道你的臉色有多難看,就跟失了魂似的。”
是啊,我的魂魄在剛才那一刻,就出竅了。
“晚凝,你還能開車嗎,我叫個代駕去醫院吧!”
“我沒事。”我想起了沈時倦,每次我一有點不舒服他就要立刻趕去醫院。
我當時在想,怎麽會有這樣愛我的男人啊!
“晚凝,你真的沒事嗎?”
“真的沒事。”
“你剛才跟管理員說的那些。”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我:“是什麽意思?沈時倦是桑思儂的男朋友?”
我的目光落在車前鏡裏,我的臉蒼白得像個死人。
我抬頭,低頭,完成了一個點頭的動作。
南星半晌沒說話。
看來這個消息真的很炸裂,不止我這個當事人被震暈了,同樣驚到了南星。
好一會他才開口:“你是說,沈時倦是桑思儂的男朋友,那麽他應該知道桑思儂的心髒移植給你了吧?”
還需要說嗎?
我看著南星,慘兮兮地笑了:“你說呢?他為什麽會出現在我麵前呢?”
“這個,這個...”南星無言以對。
我們麵麵相覷地坐在車裏,直到突兀的手機鈴聲打破了沉默。
我低頭看了看,沈時倦打來的。
南星跳了起來:“接,問他接近你是不是因為桑思儂的心髒!問他是不是動機不純!”
還用問嗎?還需要多此一舉嗎?
南星拿起我的手機,我又奪下去丟到後座。
他看著我:“為什麽不接,為什麽不跟他攤牌?”
“我不知道為什麽,隻是不想接,不想攤牌。”
“你不是不想攤牌,你是不敢!”南星那雙漂亮的杏眼因為憤怒都有些變形了:“你不敢問他,你不敢麵對他跟你結婚的真實原因!”
我沒說話,我不想回答。
因為沒必要回答。
南星扳著我的肩膀跟我吼:“晚凝,你該不會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吧?你該不會要當鴕鳥吧!你該不會回去後裝作若無其事的跟他結婚吧?晚凝,你聽見了嗎?”
“你吵死了。”我掙脫開他,豈止是聽見了,他快把我的耳膜給震穿了。
“顧晚凝,你清醒一點!”
“你閉嘴吧。”我係上安全帶,發動汽車。
“去哪?”
“回去。”
電話又響了,還是沈時倦打來的。
南星聲嘶力竭:“你接電話啊!你不接我接!”
“南星。”我說:“是的,你說對了,我不敢。”
我認慫了,南星瞪著我卻慢慢平靜下來。
他握住了我的手,悲天憫人的口吻:“晚凝,我知道你很難過,但你要麵對事實,你回去問他,如果他說...”
“如果他說是的,他就是因為思儂的心髒才接近我的,我怎樣?打他一個耳光離開他嗎?”
“不然呢?”
“我憑什麽打人家?”我笑了:“他從來沒說過愛我。”
我想起來,他無數次跟我媽保證的都是。
“我會好好照顧晚凝一輩子。”
隻是照顧,不是愛。
所以,人家沒有撒謊啊。
他從來,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他衝我這個人來的。
他每次跟我說情話的時候,都是看著我的胸膛。
我還以為他害羞不好意思看我的眼睛。
原來,他的情話不是對我說的,是對胸膛裏的桑思儂的心髒說的。
我,不過是他愛人的心髒的載體而已。
“既然這樣。”南星的聲音都在發抖:“你還不跟他攤牌?”
我不知道,我腦子很亂。
我怕攤牌了之後,就真的沒有回頭路了。
我發動汽車往海城的方向開去,一路上我的手機都在嘶鳴,沈時倦找不到我一定很恐慌。
現在我的感覺很奇怪,因為我知道,他不是在找我,他是找思儂的。
以前他每天都在思儂的墓碑前過夜。
後來,他千方百計找到了我,他終於不用在冰冷的墓碑前過夜了。
他可以貼在溫暖的胸膛上,聽著他的愛人的心髒在活躍地跳動著。
仿佛,思儂沒死。
我忽然覺得,我特別能理解沈時倦的做法。
他一定是愛到桑思儂極致了。
我理解,但我更傷心更無助更絕望。
我覺得我的心,正在一點一點掉進漆黑的洞裏,深不見底的洞。
不,那不是我的心。
那是桑思儂的心。
我這樣一個破碎的身體,到底是我自己呢,還是桑思儂呢?
我魂不守舍,眼前一片混沌,我把車靠邊停下來,跟南星說:“叫個代駕吧!”
我現在傷心欲絕,心如死灰。
但南星還在我車上,他招誰惹誰了,我這個狀態開車會出事的。
他叫了代駕,扶著我坐到後座等代駕來。
我媽打電話來了,想必是沈時倦找不到我,就打給了我媽。
我媽的電話我要接,不然她會著急的。
我深吸一口氣,用盡量正常的語氣接通電話:“喂,媽。”
“晚凝,你在哪啊?沈時倦打電話來,說找不到你...”
“是嗎,我不知道。”
“怎麽會呢?他說他打了幾十個電話你都不接,發微信也不回,我也嚇了一跳...呀,他來了,你跟他說吧!”
猝不及防的,電話裏傳來了沈時倦焦躁的急切的聲音。
“晚凝?”
我聽到他的微喘聲,從他找不到我到現在,也不過二十幾分鍾,他就趕到了我家。
我能想象到他有多著急,把車開的有多快。
透過電話,我都仿佛看到了他驚慌失措的蒼白麵容。
但我也知道,他的任何焦急都不是因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