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離陝西千裏之遙的義域,凜冽的風整日呼呼地刮著,吹在臉上如刀割般疼。街上的行人包著頭巾,戴著口罩匆匆趕路……這個小城剛剛下過一場大雪,白茫茫的天地間銀裝素裹,路邊的紅梅青鬆與白雪相映成趣,構成了一幅潔白的瑞雪圖,看起來神情氣爽,但呼嘯刺骨的冷風還是讓人望而生畏。
“好冷!”銀雁不禁打了一個寒噤。她拉著五歲兒子鄭浩的手,跟在提著行李箱的丈夫鄭滿良的後麵,一步步地向車站走去。
“義城整日刮風,我最討厭刮風了!我想在秦風市買房,你說行不?”風聲太大,銀雁不得不提高嗓門和丈夫說話。
走在前麵的鄭滿良仿佛受感染似的,也大著聲應答著“你呀,像個小孩兒一樣整天都喊著要回家,要在那裏買房,等我跟家裏商量好再說吧!
”四十出頭的鄭滿良微胖身材,魁梧健壯,眉宇間流露著倔強,剛毅的氣質,舉手投足間更有一份獨有的魅力。一件厚厚的棉大衣將他稍顯發福的身體緊緊裹住。他放下行李箱,騰出手來拉拉兒子的帽沿,又給妻子係好圍巾,臉上滿是關切。
“圍巾圍好,不要凍著了,這兒可不是你的老家陝西!”
“爸爸說錯了,媽媽的家在義城,不在陝西。”兒子鄭浩的話把銀雁逗笑了,她拍拍兒子的肩膀說:“浩浩,媽媽的許多親人都在陝西,咱們現在就是要回陝西給你外公過生日的呀!”
要說肖銀雁現在的生活可說得上是幸福美滿,她和鄭滿良在義域經營的“陝西小吃城“也稱的上是生意興隆。可使她魂索夢繞的還是千裏之外的陝西秦風市,是那個生她養她的地方。那裏不光有她的父母兄弟和姐妹,還有一個讓她終生放心不下的兒子劉鵬鵬,可以說她這次和滿良丟下義城的生意回陝西,除了臘月十六給父親祝壽外,也很想看看劉鵬鵬。她已經有好多年沒見過這個兒子了。她曾不止一次在心裏呼喊著兒子的名字,不止一次的淚流滿麵。
鵬鵬呀!你知道媽媽在想你嗎?這麽多年了,你長高了嗎?胖了還是瘦了呢?
俗話說:先房一個娃,一輩子放不下。雖然和劉非離婚時,鵬鵬判給了劉非,但銀雁的心一直就沒有離開過鵬鵬,那可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啊!
“瑞河南邊把錢分,好女子都嫁到西劉村。”銀雁常恨自己當初想都不想就隨大流嫁給了西劉村的劉非。她怨劉非,手上拿著幾個征地款就出去尋花問柳,好端端的家硬是讓他給折騰散了。好在現在這個丈夫鄭滿良對她知冷知熱、疼愛有加,讓她享受了美滿婚姻帶來的無盡歡樂。她記得自己第一次婚姻失敗後,一度對婚姻的美好產生過懷疑,感覺急急忙忙要進入婚姻的人都不可思議。現在看來自己當初的想法是大錯特錯了!
她不由得想起姐姐肖金雁一一這個叫她總是琢磨不透的人。姐姐比她大四歲,過去曾是娘家門族裏第一個敢於退婚的女子,為了和那個張濤解除訂婚關係,她幾乎和肖家門裏的人鬧翻,可這幾年他跟著賭徒丈夫受盡了苦,開始時卻無論如何不離婚,誰拿她也沒辦法。銀雁自己曾親身體會過那種失去愛情的婚姻,沒有愛的婚姻是淒涼的、蒼白的,失去愛情的婚姻會像繩索一樣勒死人的,好在姐姐現在已經離婚了,但不知她如今過的咋樣了?
火車一聲長鳴,噴吐著白霧,“咣咣當當“向陝西方向駛去,在車輪和鐵軌猛烈的撞擊聲中,窗外的景色迅速向後退去,沿途迷人的風景閃瞬即逝。
肖銀雁躺在軟臥包廂裏,昏昏欲睡。她閉上雙眼,一會兒便做起了夢。夢中,她讓姐姐陪她去看望她和鄭滿良的婚姻介紹人一一已經死去了的崔倩倩。姐妹倆不知不覺進入了一個陰森森的地道裏,地道裏光線昏暗,繼續往裏走,可以看見一束藍幽幽的光。崔倩倩躺在幽光裏,她穿的衣服全是藍色的,像是睡衣,又像是藍牢裏囚犯穿的衣服。她的臉上泛著冰涼的綠光。銀雁怎麽也看不清,崔倩倩到底躺在什麽的上麵,隻是看見她披著長長的頭發。她的腳若有若無,身上也好像沒有蓋被子。她不停地向銀雁訴苦。銀雁聽不清她說的什麽,但還是很專注的聽著,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崔倩倩上下活動的嘴唇和一臉的冤屈。
崔倩倩身旁放著一大盤繩索,姐姐金雁在一旁玩耍似的把繩索往自己身上纏著。銀雁隻顧昕崔倩倩訴苦,待她發現時,姐組弱小的身軀從頭到腳已經被那盤粗壯的繩索捆綁得結結實實。
崔倩倩也看見了,她慢慢坐起身來,嘴唇又開始上下活動。”那可是一條婚姻的繩索啊!你怎麽讓它給纏住了?”她的聲音幽幽的,小的可憐,拖著很長的音調乍一聽令人毛骨悚然:“暴力是婚姻繩索中最厲害的!夫妻間最傷人最不能容忍的事就是它啊!”崔倩倩說話的聲音聽起來似乎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但這次銀雁卻聽得非常真切。她慌忙去幫姐姐解脫,可無論怎樣,也無法使姐姐擺脫繩子的束縛。
姐姐肖金雁痛苦的蜷縮在一起,吃力的扭動身子,悲慘地大聲叫著:“銀雁,快救姐姐!姐要難受死了!”銀雁急了,撲過去就拉姐姐的手,誰知手也被纏的緊緊的,她使勁一拉,竟把姐姐的手給拉斷了!銀雁嚇壞了,“啊!”的驚叫一聲便醒了過來。
聽到叫聲的鄭滿良急切地跑到她身邊,把手輕輕放在她的額頭上,一雙眼睛關切地看著她,目光溫柔的像月光。他心疼地說:“怎麽啦?又做惡夢啦?你呀!什麽事都別想,有我在你身邊呢!
怎麽能不去想呢?年老多病的父母,婚姻不幸的姐姐,還有……唉!哪一個讓她能不去想呢?
怎麽會做這樣奇怪的夢?難道夢真的會是某種預兆?難道組姐真的被婚姻的繩索捆綁住了嗎?可姐組分明電話中說她已經離婚了呀!這到底是一個什麽夢啊?
鄭滿良說:“夢胡亂做呢。人啥夢都可以做,又不是真的,不要管它。”銀雁想:但願是這樣吧。她隨手接過滿良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把臉,好讓自己完全清醒過來。
“媽媽,您吃蘋果!”兒子鄭浩手拿一個紅紅的大蘋果向著銀雁喊。銀雁一把摟過兒子,在他的小臉上親吻著,她感到自己被一股溫情包圍著,好幸福呀!
真得謝謝崔倩倩這個大媒人了!
隻可惜崔倩倩永遠不可能接受她的謝意了,銀雁到現在也弄不明白,她怎麽那麽輕易就結束了自己?
顛波的列車將銀雁送到闊別已久的故鄉。
三個人在西安下了火車已是午夜時分。在招待所裏住了一宿後,第二天他們才搭乘了回家的汽車。
一路上的一切對銀雁來說都是那麽親切和熟悉,車窗外麵的風景像似印象派畫家筆下的油畫,美極了!車上的人哦呀哦呀讚歎不已。
這幾年,受西部大開發的影響,隨著商品經濟的不斷發展,肖家村的四周已經被樓群包圍,不遠的建築工地上彩旗飄揚,風一吹啪啪地拍打兩下,像在歡迎銀雁回娘家,又像在提醒她:瞧啊,這裏又要建高樓了!
到了肖家村口。看著那些土路已被寬光漂亮的水泥路代替,路旁-幢幢樓房美觀大方,一個個民營企業,小商店,醫院等立在樓群中,銀雁心潮起伏,感慨萬千。她不住驚歎著向自己那個熟悉而陌生的家裏走去。鄭滿良帶著兒子也連聲感歎陝西日新月異地變化,兩個人都被眼前夢一般的美景陶醉了,到處都是商樓大廈,原來破舊不堪的房子哪兒去了?貧窮落後的鄉村變的讓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由於非典等種種原因,不知不覺銀雁已在義城呆了好幾年了。那個飯店讓她忙得團團轉,節假日更是脫不開身。多年不見,不知道親人們還好嗎?
銀雁三步並作兩步朝家裏跑,由於太急切跑得太快,皮靴就就在腳下一歪一歪的,不是左腳撞了右腳,就是右腳絆了左腳,以至於好幾次差點絆倒。鄭滿良擔心地在她身後喊:慢點,慢點,小心崴了腳!
銀雁鼻梁上已經有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她衝滿良笑笑。”我媽見我回來一定高興極了!快!馬上就能見到他們了。快!浩浩和你爸走快點!”一閃身飛到了家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