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214章 烏蓬大陸下

草木蔥蘢,高高低低,坑坑窪窪,地勢極為不平坦的山林間,在那一處灌木叢環繞,顯得很是隱蔽的山洞口,隱約瞧得見似有一道頎長卻極狼狽的身影,風雨飄搖中顯得格外的孤單與落寂。

目光拉得近些,赫然發現這人可不就是前幾日在南皇默許下,許後瘋狂中,被殺手追殺,跌落懸崖的伊律瑾麽。

隻見那原本光鮮亮麗的錦衣華服,此時已經髒得瞧不出原本的顏色,身上大大小小的劍傷,刀傷更是一雙手都數不過來,冷毅俊美,棱角分明的臉龐上都掛了彩,讓得他整個人顯得份外的狼狽。

狂風在耳畔呼嘯,大雨也不示弱,隨著風的氣勢,已然有了越下越大的趨勢。

回想幾日之前,他執意以身犯險,欲引蛇出洞,以便加快他計劃的進行。

自從做了那個夢,伊律瑾的心就沒有一刻是真正踏實的,他很擔心伊心染的近況。雖然伊心染有傳信給他,告訴他一切安好要他勿念,可他怎能不擔心,又怎能不掛念。

她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唯一的妹妹,也是他唯一可以不用任何防備,全然信任的人。

她為了他可以順利登上南國皇位,小小年紀便是為他籌謀,不但給了他財力,甚至還給了他一支不輸於一支軍隊的精英隱衛。

正因為有了這些助力,他隱忍了那麽多年的計劃,才得以提前近兩年展開。

伊律瑾爭奪南國皇位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要給伊心染一個安穩的生活,不讓任何人再欺負她,羞辱她,隻是想要給她一個無人可以撼動的靠山。如果,促使他做這一切的人都不在了,那他便是得了南國皇位,成為主宰別人生死的帝王,那又有何意思。

在他的心裏,妹妹伊心染曾是他唯一珍視之人,再沒旁的人能走進他的心裏。

然而……

晦暗莫測的黑眸中,各種複雜難以言說的情緒躁動的翻湧著,似那奔騰的黃河長江,又似那深不可測,掀起驚天駭浪的大海,誰若望進他的眸底,連著靈魂都將被吸入那漩渦之中,渣都沒得剩。

光線昏暗的山洞深處,偶爾會低低的響起幾聲柴火爆裂的細小聲響,洞內與洞外的溫度,便猶如那冰火兩重天了,一冷,一熱。

在那忽明忽暗的隱晦光線之下,順著伊律瑾一望見不到底,但又寫滿擔心與著急,甚至還隱藏著心疼的眸光,視線便正好落到一臉蒼白,昏睡在石頭上的年輕女子身上。

細看女子的眉眼,不是那為了尋找伊律瑾的長公主夜月渺又是何人。

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意外跌落懸崖,夜月渺是很害怕也相當驚恐的,雖然在跌落的過程中,聰明的護住了自己的頭,卻也是傷得不輕。

“哎……”

伊律瑾輕歎一口氣,轉身走回到山洞中,看著渾身是傷,至今未醒的夜月渺,心情真的很複雜。

他以為,他這一生都會如此下去,除了伊心染之外,再不讓任何一個人走進他的心裏。

然,世事難料,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幼嬌身慣養,宛如天之嬌女一般的夜月渺,會以這樣的方式闖進他的生活裏,生命裏。

一點拒絕的機會都不給他。

他並非是木頭,有些事情他雖未曾經曆過,卻也能憑著一顆本心感覺到誰對他是真情,誰對他是假意。

太子府那一次,便已然是讓他有些守不住自己的心,可他固執的選擇了回避。

這一次,他是真的……

人家一個女人都為他做到了這一步,他堂堂一個大男人,若是繼續鑽在牛角尖裏,他都控製不住想要抽自己幾巴掌。

不管以後會如何,反正現在,伊律瑾是瞧明白自己這一顆心了。

他對夜月渺動了情,也動了心,很難再收回來了。

“月兒……”溫柔的輕喚夜月渺的名字,略顯粗糙的手指輕撫著她的眉眼,伊律瑾覺得自己的心仿佛瞬間便被幸福給填滿了。

原來,說出心裏話是那麽值得高興的一件事。

感覺到夜月渺身上有些涼,伊律瑾鬆開握著她的手,將洞中僅有木柴都添進火堆裏,再順勢替她把了把脈,好看的劍眉打了幾個結,臉上剛剛浮現出來的笑容,便是徹底的隱沒了。

在伊律瑾跟伊心染派到他身邊的大統領跟二統領的計劃裏,並沒有伊律瑾跌落懸崖這一出。

這,乃是意料之中的意外。

伊律瑾沒想到在許後派來殺他的那些殺手裏麵,竟然暗含了幽冥堂七大護法中的三個護法。

他身邊的人武功自然是不弱,也從未抱著什麽輕敵之心,但那些人的武功比起伊律瑾的人絲毫不弱,甚至隱隱的還要高出一線。

否則,他的處境也不會如此狼狽不堪。

雖然跌入懸崖不在伊律瑾的計劃裏麵,但他決定將計就計,看看許後究竟想要做什麽。

許後一方麵跟南皇合作,雙方協定各取所需;實則許後已然將她與自己家族的命運都押給了幽冥堂。

四國盛宴之後,同時麵對四國打壓的幽冥堂再一次詭異的淡出人們的視線,隱藏起了自己所有的蹤跡,再難查獲他們的半點消息。

伊律瑾縱然留了一份心思關注幽冥堂的動靜,瞧著對方沒有任何的舉動,他的戒心也放鬆了幾分,直到夜月渺不遠千裏,逃過重重刺殺來到他的身邊,他才又警醒起來。

不過,即便他有意,幽冥堂也很是有心,伊律瑾除了打探到幽冥堂的一些大動靜之外,其中的詳情他也是不知道的。

明知許後與幽冥堂搭上了線,伊律瑾卻不知道他們之間都勾結了些什麽,著實讓他鬱悶了一番。

就是不知其中的詳情,便是猜,他也是能猜出幾分的。

既然是要做戲給許後看,伊律瑾也真是豁得出去,除了沒受嚴重的內傷之外,其他的外傷無一例外全都是真的,若說是苦肉計也不為過。

隻要許後能上當,哪怕不是真正的安心,隻是稍稍放鬆幾分戒心,伊律瑾都覺得是值的。

許後對他們兄妹的殘忍與狠毒,早晚有一天,他會十倍,百倍,千倍的還給她。

三千隱衛的三大統領,伊心染隻帶了三統領秦風跟隨在側,大統領跟二統領皆是奉命潛伏在伊律瑾的身邊,助伊律瑾一臂之力。

兩人乃是夜絕塵親自訓練出來的,無論在哪一個方麵,皆是不遜色於別人的。

有他們的輔助,伊心染離開的時候才稍稍放了心,不至於一顆心提在嗓子眼,擔心伊律瑾會發生意外。

半真半假的掉落懸崖後,大統領跟二統領便是帶領隱衛找到了伊律瑾,三人商量之後,暫時隱瞞找到伊律瑾的事實,對外聲稱伊律瑾生死不明。

如此,才能讓許後放心。

為了讓所有人都表現出最真實的一麵,伊律瑾對自己身邊的人都隱瞞了事實,他活得好好的這個事實,除他之外就隻有大統領跟二統領知曉。

傅利,劉尉是他的貼身侍衛,如果他們兩人知曉他平安無事,必定會露出破綻,讓許後心生警惕,暫時緩下腳步,不敢輕舉妄動。

因此,伊律瑾也隻能瞞著他們。

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夜月渺會冒著暴雨跑到這裏尋他,甚至還從懸崖上掉了下來。

他怎麽也無法忘記,昨日他冒雨出山洞尋找食物的時候,在草叢中發現奄奄一息的夜月渺,整個人如遭雷擊,好半晌才緩過神來。

當他將夜月渺抱在懷裏,看著她死死握在手心裏的那塊布料,眼淚當真是‘刷’的一下就落了下來。

母妃死後,隻有伊心染在意他的生死,會為他哭為他笑,沒想還有一個夜月渺。

“月兒,相信我,我不會讓你有事的。”近乎是呢喃的話音落下,伊律瑾打橫抱起夜月渺,猶如九天之下,遙遙劈下來的殘電一樣,頭也不回的衝進了雨幕之中。

夜月渺的情況不能再拖,他也顧不得許後是不是會發現破綻,選擇了不惜一切要保住夜月渺。

即便計劃失敗,他也不想失去這個女人。

這個用真心愛著他的女人……

……。

外域·天涯穀

一行人沿著來時的路,目露不舍的往山洞口退去,心中縱有疑問萬千,也隻得暫時壓在心頭,可不敢在這個時候,這種壓抑的氣氛中問出口。

也不知伊心染是怎麽回事,為何執意要領他們來到這裏,又為何明明都到了目的地,卻又神色複雜的要求離開?

雖然他們都沒有鬧明白伊心染為何要在這個時候要求離開,但來了這裏一次,也並非是全然沒有收獲的。

烏蓬大陸四個大字,已是清清楚楚,深深刻刻的刻在了他們每個人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在他們的認知裏,隻知飄渺大陸,實是不知除了飄渺大陸之外,竟然還有一個從不曾知曉的烏蓬大陸。

一時間,無不都想知道神秘的烏蓬大陸究竟在哪裏了。

“等等。”

突然,領頭走在最前麵的冷冽停下腳步,麵色凝重的開了口,時刻緊握住腰間長劍的手也是不自覺的緊了幾分,一雙黑眸警惕的打量著四周。

“怎麽了?”

在場的人都不是傻子,看到冷冽的舉動,也都立馬警惕起來,軒轅思澈一邊問,一邊走到他的身邊,心神亦是一緊,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兒似的。

“王爺王妃,我們剛才的確是從這條路往裏麵走的,可是我們卻並不是從這個洞口進來的。”冷冽的話落下,讓得眾人皆是一怔,險些沒反應過來。

什麽叫做是走的這條路,但卻不是從這個洞口進來的?

難不成這處神秘莫測,還藏著有關烏蓬大陸秘密的山洞,還有幾個出入口不成?

“你們先呆在原地別動,我去看看。”南榮陌晨收起自己意猶未盡的心思,身影幾個閃掠便是到了洞口的位置。

洞內,洞外,兩重天。

洞內,亮如白晝;洞外,濃霧彌漫。

叱——

南榮陌晨剛到洞口,整個身影便是被湧進洞內的霧氣所籠罩,失去了蹤跡。

出於對危險感知求生的本能,南榮陌晨也是多留了一個心眼,替自己留下了一條後路,腳踏出山洞的一瞬間,解下自己的腰帶纏在洞口的一根石柱之上。

否則,他此刻隻怕是……

驚慌之中,他本能的刹住往前的腳步,腳掌與地麵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險險的停在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之上。

嘶——

黑眸鬥然大睜,南榮陌晨不可抑製的倒抽一口冷氣,驚出一身的冷汗。

該死的,幸有冷冽注意到這一點,不然等他們走出洞口,便是等於直接走入萬丈深淵,隻怕連個全屍都留不下。

“冷冽冷毅,你們過去看看。”刺耳的摩擦聲沒能逃過夜絕塵的耳朵,麵上染上幾分擔心,繼而冷聲道。

“是,王爺。”

不待冷冽冷毅靠近,南榮陌晨揚聲道:“誰都不要靠過來,呆在原地別動。”

將內力注入聲音之中,南榮陌晨如今將自己陷入險境,又怎能讓其他人都像他一樣。

畢竟,他一個還好脫身,人若多了,那可就說不準了。

深吸了幾口氣,南榮陌晨平息下心中的燥動難安,他必須要保持冷靜,方才能回到山洞中,切不可因為著急而亂了心智,影響到自己最終的判斷。

雙腳穩穩的站在崖邊,似生了釘子似的,雙手則是緊緊的握住綁在石柱上的腰帶,這是他此刻唯一的求生手段了。

是死,是活,都係在這根腰帶之上。

踏出洞口的時候,他分明還可以清楚的看到身後洞中的景象,就是洞外也並非全是白茫茫一片,哪知一轉眼,他已然看不到洞口在哪裏,而他自己也身處濃鬱的霧氣之中,除了腳下的深淵,真真的什麽也瞧不見。

這地方,真TmD邪門。

心裏雖是這樣想著,不過南榮陌晨卻是閉上了雙眼,努力的去回憶洞口的準確方向。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過後,南榮陌晨咬了咬牙,低咒一聲:“死就死吧。”

握牢了腰帶,順勢飄飛出去。

砰——

兩個人重重的撞在一起,旋即傳出兩道一高一低的悶哼聲,可見撞得不輕。

“你沒事吧。”夜絕塵睨了眼揉著胸口的秦風,視線落到跌坐在地上雙眼緊閉的南榮陌晨身上,語氣中難掩擔憂。

聽到熟悉的聲音,南榮陌晨方才又驚又懼的睜開眼,視線一一掃過圍在他身邊的人,笑道:“看來我還活著。”

“怎麽回事?”

“九兒,我看咱們暫時是回不去了,洞外根本就沒有什麽路。”

“什麽意思?”伊心染蹙眉,語氣微微上揚。

“外麵是萬丈深淵,要不是出去時我多留了一個心眼,將自己的腰帶綁在洞口的石柱上,估計真就回不來了。”南榮陌晨一臉的凝重,全然不像是在說謊。

聞言,伊心染的眉頭蹙得更緊,那種詭異的感覺又開始在心底蔓延開來,腦海裏又浮現出她所不熟悉的畫麵,一點一滴凝聚成某種刻骨的記憶。

雙手抱住自己的腦袋,伊心染緊守住自己的心神,她知道是體內的封印又在作祟,可她不想自己再被輕易的幹擾,絕不能再有所退讓。

“染兒,有些事情是回避不了的,咱們與其逃避,不如坦然麵對。”夜絕塵何嚐不明白她心中的掙紮,隻要他知道,他在伊心染的心中是最重要的,她是願意為他舍棄一切的,如此便夠了。

不管前麵等著他們的是什麽,他也有信心,他們一定會走到最後的。

烏蓬大陸的出現,仿佛解開了困擾夜絕塵多時的某些疑惑,讓得他也捕捉到些什麽。

“我……”

“我知道,染兒應該相信我可以的。”

“夜絕塵。”

“隻要我們在一起,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嗯。”

靠在夜絕塵的懷裏,伊心染開始放棄了抵禦,全然放開自己的心神去接受那些原本不屬於她的東西。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眾人隻見伊心染那雙晶亮的水眸中翻湧的東西越來越多,多到似一汪幽潭,瞧一眼就會被吸入進去。

直到腦海裏浮現的畫麵徹底的消失幹淨,伊心染整個人就如同虛脫一般,臉色蒼白得嚇人。

“染兒,你怎麽樣?”

無力的搖了搖頭,輕聲道:“這個地方有著什麽東西在召喚著我,想來不解開我心中的疑惑,咱們很難離開這個地方。”

畫麵中那個美麗的白衣女人,看其模樣,仿佛就是南國九公主的母親。

也就是說,是她的母親。

南國的皇貴妃身世成謎,乃是南國眾所周知的秘密,自伊心染的靈魂占據她的身軀,也偶爾會記起一些事,那些事情都將她引向另外一個方向。

看來,她一直追尋的那個真相,一定就在烏蓬大陸了。

隻有揭開烏蓬大陸的神秘麵紗,一切才能有一個圓滿的解釋。

南國皇貴妃,她的母妃,難不成是來自烏蓬大陸?

東方霧走出血月城,暗探四國龍脈所要尋找的傳送陣,是否就是通向烏蓬大陸的道路呢?

為何南國龍脈隻有她才能解開,真是源於那條項鏈還是源於她本身的血脈?

一個個問題湧上心頭,伊心染的麵色就越發凝重了幾分,“我們到山洞深處看看。”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