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268章 飛禽之戰1

九月二十三日傍晚,夜國戰王夜絕塵麾下統領的精兵赤焰營,於溉城與金鳴關西北腹地偏僻的角落裏,全殲幽冥堂潛伏在村落裏的敵軍五千。

由此,打響夜國與幽冥堂的第一戰。

地獄之淵乃是橫跨在夜蕭兩國之間的天險,要想不損兵折將的穿過地獄之淵幾乎沒有可能,李天承潛入溉城的五千兵馬,絕非是才安插的。

說他是蓄謀已入,亦不為過。

在幽冥堂幾十萬大軍與夜國幾十萬大軍隔淵對峙,驚天戰事一觸即發的情況之下,區區五千兵馬的確算不得什麽,幾乎可以直接忽略不計。

然而,也許就是這區區不起眼的五千兵馬,或許就決定著最後的勝利偏向哪一方。

隻要幽冥堂越過金鳴關,就會長刀直入闖進溉城,繼而打開夜國防守最為堅固的西北大門。

夜國皇城雖說居中,卻勝在皇城周邊幾個大城池的地理位置都極為突出,皆是易守難攻的寶地。

既可居高臨下的隨時掌控敵軍的動態,又可主動發起攻擊,甚至是死守不出。

夜絕塵不愧是被稱為當世不敗戰神的人物,未雨綢繆的算計是常人所想不到的。哪怕是在太平盛世,他亦是做足了隨時戰鬥的準備,不會讓自己有陷入被動的可能。

自三年前,夜國與南國一戰之後,他就知道飄渺大陸不會再平靜了,維持了近千年的四國平衡,終將被打破。

真正的和平,必須先經過戰爭與血腥的洗禮。

短暫的平靜背後,暗暗湧動的是人力無法阻止也阻止不了的驚濤駭浪。

早在那一戰之後,夜絕塵就暗中每年將收集起來的糧草與水源,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手段,無聲無息的埋進了皇城周邊的各大城池,以備不時之需。

如若某天,夜國當真被逼到退無可退,堪堪隻能守住皇城附近的國土之時,他備下的這些將會派上很大的用場。

即便是被圍困於城中,斷水又斷糧,死守不出亦能撐上三年五載,靜等時機,絕地反擊。

離開夜國前往血月城時,出於天生敏銳的直覺,夜絕塵隱隱感到四國之戰即將打起,而他無法確定開戰之時,他身在何處。

雖早有安排,一路上他仍是操不完的心,已是做了最壞的打算。

而現實的情況,比他預想的情況要好太多。

並非是夜絕塵自負自傲,覺得夜國除了他之外,就沒有幾個能當大任,能打仗的人,而是他的存在,一方麵強大了夜國,一方麵同時也抑製了夜國將帥之才的發展。

少年征戰沙場,立下赫赫戰功,一戰成名的他,一次又一次的勝仗,已經讓夜國不少的人將他當成了無所不能的神。

但他,畢竟不是神。

就算他再怎麽厲害,也不可能永遠都贏,永遠都打勝仗。

有時候夜絕塵不禁會想,倘若某天他真的打了一次敗仗,那將對夜國帶來怎樣不可預料的打擊。

信念是一種無法捉磨的東西,一旦一直堅信不移的信念轟然坍塌時,接踵而來的極可能是從此一蹶不振。

由他統領訓練出來的赤焰營,的的確確是一支非常精良的軍隊,訓練有素,在戰場上一次又一次的證明了他們的實力。

以至於,夜國之中其他的軍隊無一支膽敢與之交鋒,一個方麵說明了赤焰營的強大,另一個方麵則顯示出夜國的一大危機。

假如,打仗的時候,夜絕塵不在,也沒有赤焰營,那這仗怎麽打,直接就丟盔卸甲,任由敵人的鐵騎手執長槍衝進夜國,賤踏夜國的國土,屠殺夜國的百姓麽?

夜絕塵回歸,帶兵走進金鳴關,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排兵布陣,斬殺敵軍,揚夜國國威;而是鄭重其事的替夜國上下全軍將士上了最簡單的一課。

他告訴他們,他跟他們一樣,隻是普普通通的人,並非是他們眼中那個完美無缺,近乎妖孽的神。

在這個世界上,也有他做不到的事,護不了的人,但正是為了他肩負的責任,擔負的使命,正是為了守護他在意,他想守護的人,他站在這裏。

哪怕他手無寸鐵,但隻要他還活著,還有一口氣在,任何人就都別想踏入夜國領土一步,屠殺夜國的一個百姓。

他夜絕塵會領兵打仗,但夜國上下跟他一樣會領兵打仗的將領並不隻有他一個,還有許許多多成名已久的將領,難道他們就沒有能力守護夜國麽?

當然不是這樣,他們有那個能力,隻是年輕時那份自信與輕狂已經歲月一點一點的磨滅殆盡。

赤焰營中個個都是精兵,他們難道就比其他軍營中的兵多長了一雙手,還是多長了一雙眼睛,他們會的,他們能做的,其他人就做不到了嗎?

事實是不是做不到,隻是不相信自己也能做到而已。

夜絕塵一番看似荒謬,聽似廢話的懇切言辭,仿佛是那炙熱的火焰,星星點點滲透進夜國全軍的心裏,將他們那顆沉寂不自信的心點燃,將他們的血液燃燒成熊熊懾人的火焰。

燃燒吧,盡情的燃燒……

在這戰火紛飛,狼煙四起的混亂戰局,燒盡一切,守護心中最為神聖不可侵犯的領土。

那是他們的國,他們的家,那裏有他們的父母,親人,兄弟,姐妹,兒女,還有不能被遺忘的朋友。

那些,就是他們心甘情願燃燒生命,用熱血去守護的,心中最寶貴的一切。

第一戰,在夜絕塵跟李天承遙遙對望,各自謀算的第二天。

饒是李天承,也是萬萬沒想到,夜絕塵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那樣的果決,沒有絲毫猶豫。

隱藏在那個小山村裏的五千兵馬,可是花了他整整半年時間與心血,才悄無聲息從地獄之淵送至鳴金關,潛伏進入溉城的。

怎料,再見,夜絕塵送他的第一件大禮,便是以最少的戰鬥力全殲了他的五千兵馬。

他的人,一個不留,全部滅殺。

反觀夜絕塵,在這場戰鬥中,他僅僅損失不到一百人,可謂贏得相當的漂亮,狠狠的煽了他一個大大的巴掌。

這是在告訴世人,有他夜絕塵在的地方,他李天承休想越雷池一步。

妄想拿下夜國,簡直癡人說夢。

同月,二十六日清晨,事發後一直沒有任何動作的李天承有了動靜。

先是有幽冥堂七大護法其中之三,帶領二十萬大軍在妖冥橋叫罵挑釁。

妖冥橋是橫跨在地獄之淵連接金鳴關與獨孤城唯一的通道,亦是出了名的死亡之橋。

世人皆知地獄之淵的凶險,寧可多繞上兩個月的路,也不願意邁上妖冥橋從金鳴關通往獨孤城。

沒有人知道妖冥橋是如何橫跨在地獄之淵上的,也沒有人知道妖冥橋是誰建造的,隻知從有這片大陸,有這個地方開始,地獄之淵就存在於這裏,而妖冥橋也跨建在這裏。

整座妖冥橋長達數百米,卻並不寬,僅僅隻有五十公分左右,一人通往顯得寬敞,兩人同時通行就尤為擁擠,稍不留神就有被擠到深淵裏的可能。

橋身以通體妖紅似血的鎖鏈構建而成,遠遠望去仿如橫架在地獄之淵上的血紅色長鞭,美得妖豔,卻散發著陣陣駭人的死亡之氣。

站在妖冥橋上,底下的地獄之淵翻騰著如火似血熔漿般的浪花,莫名有種走在黃泉路上,墜入十八層地獄的錯覺。

單單隻是這份詭異的感覺,便是讓人對這妖冥橋,地獄之淵退避三舍。

駐守在妖冥橋對岸的將領乃夜國大將軍蕭知秋與他的副將陳順孝,大清早就聽到對岸傳來,那一句句不堪入耳的叫罵,直氣得脾氣素來暴躁的蕭知秋跳腳,恨不得提起長槍就衝過去,幹掉那幾個在他麵前,算是毛都沒長齊的小子。

盛怒之下,理智仍是還在的,蕭知秋也知道對方就是在想方設法的激怒他,要是他真的被激怒帶兵衝上了妖冥橋,那就真給李天承省事兒。

至少,兵不血刃的解決了夜國一員大將。

“將軍冷靜下來就好,冷靜下來就好…。”副將陰著一張臉的同時,眼裏更多的是擔心跟著急,那雙手做出的動作,顯然就是準備在蕭知秋忍不住的情況,就立馬衝上去抱住的模樣。

好歹也是他追隨了好些年的將軍,蕭知秋的脾氣他焉能不知,很會打仗不假,脾氣卻也是出了名的衝動易怒。

真要衝上去了,不用李天承殺了他們,就是王爺也會眼也不眨的滅了他們。

“怎麽?”蕭知秋挑著眉頭,吹胡子瞪眼的看了陳順孝一眼,接著又扯著粗嗓門吼道:“你以為老子真會上那三個黃毛小子的當。”

論武功,他自認不是幽冥堂七大護法裏麵任何一個護法的對手,但論起戰場上的經驗,顯然對岸那三個小子還嫩了點兒。

怎麽著,他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

這種沒有水平的叫罵挑釁都上當,他還怎麽有臉在軍中呆下去。

“嗬嗬,末將真沒那麽想。”陳順孝嘿嘿笑了笑,眼裏那是精光直冒。

“你說李天承那小子到底在打什麽鬼主意,王爺滅了他五千兵馬,他一言不發沉寂幾天,突然又搞這麽一出,他到底想幹嘛?”

他常年駐守在金鳴關,四國之戰打響,蕭蒼兩國忙著攻打南國,幽冥堂主攻夜國不假,但李天承的目前始終都沒有瞅上金鳴關這個地方。

地獄之淵天險算是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又是什麽呢?

為何,李天承的目光,偏偏就在夜絕塵來了這裏之後,才隨之而來。

難道,他真就那麽想與王爺一戰,一較高低麽?

“末將要是知道,早就直接去瞧瞧李天承那狗東西心裏究竟在盤算什麽了。”

蕭知秋一聽,想也沒想一個巴掌就煽了過去,拍在陳順孝的後腦勺上,發出一聲悶響。

“甭管李天承怎麽想了,你也去給本將軍迅速調集一萬兵馬過來,將營中那幾個最會耍嘴皮子功夫的小子也叫來,讓老子好好教教對岸的黃毛小子們,到底該怎麽叫罵喊陣挑釁。”

“是,末將這就去辦。”

不過一刻鍾時間,副將陳順孝就調集來一萬兵馬,整整齊齊的站立在地獄之淵的邊上,與對岸的二十萬兵馬形成對峙之勢。

妄想用水路穿過地獄之淵是不可能的,走妖冥橋亦是不可行,因此,夜絕塵並沒有安排太多的兵馬駐守在地獄之淵的邊上。

此時,這邊的一萬兵馬與對岸黑壓壓的二十萬兵馬對峙,畫麵怎麽看怎麽透著詭異。

俗話說得好,輸人不輸陣,就算他們隻有一萬人馬,也絲毫不懼於對方的二十萬人馬。

丫的,有種你就衝過來試試,看你死不死,小爺還懶得動手了。

貌似被夜絕塵那番算不得豪言壯語的言辭洗腦過後,在他們的心裏都燃燒著一簇不息不滅的火苗,一遇上敵人,就將星火燎原,焚燒一切。

蕭家乃是武將起家,說蕭家的人都是粗人也不為過,他們可玩不來文人那一套,斯文話說不來,粗話那是隨口就有一籮筐。

更何況,蕭知秋年幼時就跟他父親紮根在軍營裏,耳濡目染之下,不但練就了他的爆脾氣,更是練就了一張利嘴。

有了他這個大將軍的帶領,跟在他身後的一萬士兵,那一句句的叫罵得那叫一個痛快,丫丫的,對罵了近一個時辰,竟然都沒有重樣的。

蕭大將軍,果然不是蓋的。

這邊,反叫陣,反挑釁來勁了,越罵越興奮,跟打了雞血似的,一個個那叫精神抖擻,對岸的傻眼了,張了張嘴完全不知道該回句什麽。

最初的氣勢,坦然無存。

二十萬大軍的氣勢,竟然被一萬士兵的氣勢給壓製了,想想都覺得丟人。

三大護法高居馬上,麵如菜色的對視一眼,暗忖:沒關係,本來堂主派給他們的任務就不是跟夜國的人爭輸贏,而是要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眼下,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他們的得意也該結束了。

屆時,要他們哭得來不及。

另一邊,對突然叫陣挑釁的幽冥堂本就抱著懷疑的蕭知秋,帶領士兵叫罵回去的同時,轉頭就吩咐陳順孝去找夜絕塵。

憑著多年作戰的經驗,蕭知秋壓根不相信李天承那麽精明的人會做這麽沒有所圖的事情。

他的圖謀,定是小心。

王爺吩咐他守牢金鳴關,他又豈能讓王爺失望。

“堂主。”

“可都已經準備妥當了。”正如蕭知秋所猜測的那樣,李天承搞出這麽大的動靜,他所圖謀的自然也不是那麽簡單。

妖冥橋那地方,不到萬不得以的時候,他是不會犧牲自己手底下的人馬踏過去的。

就算那個念頭曾在他心頭掠過,他也斷然不會在夜絕塵麵前先失了氣場。

贏要贏得漂亮,他要讓夜絕塵知道,滅了他的五千精兵,是要付出相當淒慘代價的。

“回堂主的話,已安排妥當,隨時可以發動攻擊。”說到‘發動攻擊’四個字時,來人的語氣明顯波動很大,陰厲的黑眸中閃掠著陣陣難言的興奮。

他已經迫不急待的想要見到那樣的攻擊畫麵,他相信必定會給夜國的將士,一個永遠都難以抹去的恐怖記憶,成為他們終身的陰影。

“叫趙意致來見本堂主。”

“是。”

李天承穿著銀白色的錦袍,黑發高高束於玉冠之中,容顏俊朗,五官深刻,天藍色的玉帶束腰,為那一身的銀白添了幾分色彩。

錦袍之上,繡著蟒,那是前朝皇太子才有資格穿在身上的,此刻穿在他的身上,倒還真流露出那麽幾分皇族子弟的尊貴。

緩步登上高台,遙遙的眺望著地獄之淵的另一邊,那裏有著夜國的一個營地,隻是不知道是否就是夜絕塵駐紮的營地。

既然戰王不客氣的收了他那麽一份大禮,作為禮尚往來,他自然也不會虧待了自己。

欠債,要討。

欠禮,自然也是要還的。

“趙意致參見堂主。”

“你來了。”

“是。”

“吩咐你做事情……”

“隻要堂主一聲令下,屬下保證咱們的飛禽大軍就將越過地獄之淵,讓夜國陷入空前絕後的恐慌之中。”

沒有誰會知道,在戰事初停的這三個月,幽冥堂在執行什麽任務,也應該不會有人相信,人類真的可以操控飛禽走獸。

但是,他們做到了。

從此,這不再是血月城馴獸家族特有的能力,他,趙意致同樣也可以。

“如此甚好。”李天承滿意的點了點頭,嘴角勾起的笑意越發的冷冽如冰。

“請堂主來下達指令吧。”

今日,就讓他來給夜國狠狠的一擊,讓他的飛禽大軍覆滅他們吧!

趙意致將一隻短小的竹笛捧在手裏,恭敬的遞向李天承。

隻要笛聲一響,數千隻凶狠的飛禽就將不惜一切代價的俯衝向對岸,真正做到於千裏之外殺敵,而雙手卻不沾絲毫血腥。

接過小巧且不起眼的竹笛,李天承放在唇間,輕輕的吹奏起來。

“滴~~滴滴~”

沒有笛聲原本的優美動聽,用來操控飛禽的竹笛,聲音短促,且吹奏起來極不流暢,似某種蜂鳴之聲,聽著隻覺有些刺耳。

但就是在這聲音響起之後,天空中的白雲消失不見了,整個變得黑壓壓的,陰沉沉的,籠罩在地獄之淵之上。

是要下雨了?

是烏雲麽?

當然不是,那是不同種類,不同身形,卻密密麻麻朝著同一個地點飛去的飛禽。

如此之多的數量,觀者莫不渾身泛起雞皮疙瘩,寒意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