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17章行動先於意識

“末將給敏郡候請安,小候爺金安萬福。”

“袁將軍請起。”軒轅思澈一襲墨綠色的錦袍,墨發高束,高居馬背之上,額邊兩縷發絲隨風輕舞,臉上依舊**漾著春風般的微笑,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他。

“謝小候爺。”

黑色的鎧甲在陽光下折射出冷冷的寒光,袁方一手輕按著腰間的佩劍,粗黑的兩道眉毛好似打了幾個死結,堆成一座小山。

“可是打探到幽冥堂的蹤跡了。”

昨夜從雁不歸出來,已是後半夜,太子妃重傷,太子帶著她馬不停蹄的趕回太子府,司徒落瀾也一同被太子請去,至今都沒有消息傳來。

想必太子妃真是傷得極重,否則以司徒落瀾的性子,定是一早就出城前來與他們會合,沒有人比他更在意幽冥堂殘留的那一部分人。

有些話不用說出來,軒轅思澈也能感覺到司徒落瀾對幽冥堂的那種噬骨的恨意。

再後來,在表哥夜絕塵不滿的瞪視下,皇嫂伊心染帶著表姐夜月渺回了戰王府,連頭也不曾回一下,走得絕決。

情之一事,若非局中之人,那便沒有說話的立場。

縱使旁觀者,看得再清楚,局中人自己體會不到,感覺不到,他們說什麽都是沒用的。軒轅思澈不禁想要感歎,他家表哥這條情路,隻怕很難走。

“回小候爺的話,的確是打探到了。”

“袁將軍有話直說。”隻見袁方麵露為難之色,軒轅思澈心下一沉,難不成真被表哥料中了。

“雁不歸的北方,一直往北走,便是鬼霧林。”

“繼續往下說。”

“是。”袁方拿出一張地圖,當著軒轅思澈的麵在地上攤開,一邊用手指著地圖上的標誌,一邊沉聲接著又道:“黑風寨近來年之所以如此的猖狂,正是因為他們所處的地理位置得天獨厚,朝廷幾次派出軍隊尋找其真正的山寨位置,終無所獲。半個月前,江湖中也有不少尋找黑風寨無果的消息傳出,總之想要將黑風寨找出來,很難。”

半年前,他曾經奉命清剿過黑風寨一次,前前後後找了不下半個月時間,好不容易穿過了鬼霧林,卻是沒有見到所謂的黃泉河,入眼所及除了山還是山,根本就找不到黑風寨的具體位置。不是他要長敵人的威風,滅自己的士氣,即便當時他找到了黑風寨,也無法將其拿下,隻會賠上數千士兵的性命。

他們對那片山林不熟悉,一來失了地利,二來他們不曾與黑風寨的人正麵交鋒過,對他們完全不了解,冒然交手,對他們非常不利。

後來,南方鬧旱災,夜皇又將他召了回去,第二日就領著大軍前往南方抗災,黑風寨的事情也就沒再提起。

“可有關於黑風寨更為詳細一些的情報?”

“鬼霧林中過,見得黃泉河畔百花開,可尋萬獸山中黑風寨。”這句話最初是從江湖人士口中聽來,袁方帶領軍隊穿過了鬼霧林,但是沒有見到黃泉河,瘋長的野草倒是見了不少,愣是沒有見過一朵花。

“萬獸山?”

“黑風寨就建在萬獸山中,隻是從未有人真正的進入過萬獸山,對裏麵的山勢地形根本不了解,就算真的找到黑風寨的位置,也沒有拿下黑風寨的把握。”

夜國皇都錦城,一麵臨水,一麵平原,兩麵環山。東方與北方皆是重山峻嶺,地勢險要,易守難攻。皇宮處於正東方,依山而建,宏偉磅礴又不失尊貴霸氣。

萬獸山位於白虎山的後麵,多懸崖峭壁,險有人煙。白虎山山腳下常年有禁軍駐守,稍有風吹草動便會直接八百裏加急,直接呈到夜皇的手中,不假他人之手。當初,派遣禁軍時,夜皇考慮到萬獸山的位置與山勢,因此忽略掉了萬獸山,隻派了禁軍駐守在白虎山,穩穩的守住了錦城的軍事要門之一。

誰又能想到,不知不覺間,黑風寨便在萬獸山中紮了根,越來越猖狂,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裏。

若有如果,夜皇登基為帝時,絕對不會忽略掉萬獸山,也就不會有現在出的亂子。

幽冥堂與黑風寨結成一派,想要再將他們清剿幹淨,頗有些難上加難。

“地道的出口在哪裏?”軒轅思澈修長的手指摩挲著下顎,黑色的眸底掠過一抹幽光,轉瞬即逝。

“回小候爺的話,地道的出口是在鬼霧林的入口處發現的。”

換句話說,從雁不歸地宮裏逃出來的那批幽冥堂餘黨,全數進入了鬼霧林,不難猜測他們是奔著黑風寨去的。

“本候明白了,你先下去。”擺了擺手,蹙著好看的眉,軒轅思澈走向湖邊眉頭緊鎖,站了一整晚的夜絕塵。

“是。”

伊心染拉著夜月渺離開之後,夜絕塵坐陣指揮,將所有的命令一一下達之後,就獨自一人站在湖邊,眸色幽深似海,波瀾不驚,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表哥,已經找到地道的出口,你看咱們要怎麽辦?”

墨色的錦袍隨風飛舞,**漾出優美的弧度,夜絕塵微微眯了眯眼,沉聲問道:“在鬼霧林。”

“表哥所料分毫不差,幽冥堂的人的確逃進了鬼霧林,他們與黑風寨之間必定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

那是一種建立在各自利益上的聯係,也並不是那麽的密不可分。

“地宮裏被炸毀的地道入口清理得如何?”

“簡易的恢複成未炸毀之前的模樣,裏麵黑漆漆的一片,什麽也沒有。”半個時辰前,留守在地宮裏的人就已經前來稟報,軒轅思澈還未來得及跟夜絕塵說,袁方帶著的人就提前回來了。

除了一些殘留的炸藥痕跡,與牆壁上殘缺的火把之外,地道裏麵什麽也沒有,顯然是剛剛鑿通沒有多久,隻是為了逃生用的。

倘若,幽冥堂一早就挖好了地道,隻怕也不會走得如此匆忙。

“地宮裏加派人手,禁示任何人靠近。”

“表哥放心,我早就安排妥當了。”夜絕塵想到的事情,軒轅思澈也想到了。

地宮的規模如此龐大,裏麵應有盡有,既然幽冥堂的人在離開之前,沒來得及毀掉整座地宮,那他們何不收為已用。

不管是逃走的幽冥堂殘部,還是黑風寨,這一次都休想再逃掉,非要斬草除根不可。明知道地宮已經落入朝廷之手,即便是隱藏在其他三國中的幽冥堂之人,也不敢再冒然闖進雁不歸,妄想再奪回地宮。

“我的心思你一向清楚。”

“表哥,袁將軍說地道裏麵已經空了,幽冥堂的人早就進了鬼霧林,咱們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他們的下落,要不你先、、、、、、”

都說女人是要花心思哄的,軒轅思澈想讓夜絕塵回戰王府好好哄哄伊心染,有些話挑明了說清楚,免得兩個人心裏有疙瘩。

“澈,你想太多了。”知道軒轅思澈要說什麽,夜絕塵轉身望進他漆黑的眸子裏,淳厚的嗓音低啞而暗沉。

“表哥,真幸福不伸手是抓不到的。”輕歎一口氣,軒轅思澈不再說什麽。

夜絕塵定定的望著他,沉默不語,額邊的兩縷發絲隨風輕揚,柔柔的拂過他絕美的側臉,別樣的迷離唯美。

真幸福?

曾經,他以為他的一生就會那樣平平凡凡的過下去。

愛情是什麽,他不懂也不想懂。

別人覺得那是愛,他也告訴自己其實那便是愛。

出生自帝王之家的孩子,沒有資格談情說愛,也注定守護不了自己的真愛。他自幼就看慣了後宮裏妃嬪為了爭寵的陰謀詭計,爾虞我詐,為了她們的地位,不惜雙手染上鮮血,至死方休。

他以為,他的父皇最愛的女人是他的母後。

事實上,他的母後不過隻是夜皇眼裏的替身,另一個女人影子。

偶然的一次機會,夜絕塵無意中看到夜皇對著一幅畫像說話,發呆,神情哀慟。畫像上的女子與他的母後七八分相似,仿眼看著就如同一個人。

後來,他才知道,畫像上的女子才是夜皇最心愛的女人。就因為夜皇為那個女子動了真情,皇太後容不下她,趁著夜皇外出巡遊,秘密將其處死。

當年,知道那件事情的人很少,幾乎沒有任何的消息傳出去。

再後來,他的父皇在所有秀女中,挑中了他的母後,冊封為皇後,寵冠六宮。皇太後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到底軒轅家族的女子更有身份,對於夜室的江山更有利。

猛然間,知道他的父皇母後,原來並不像他想象中那麽情深似海,對待感情一事,他的性子也越來越淡薄。喜歡與不喜歡,對他來說,沒有差別。愛與不愛,對他來說,也沒有差別。

他不相信愛情,也不想懂愛情。

夜絕塵知道他的母後有多麽的愛他的父皇,而他也知道其實在父皇的心裏,他的母後一直都隻是另一個女人的影子。無論父皇有多愛她,都隻是想要彌補那個女子,不曾得到一切恩寵。

唯一讓夜絕塵動容的,是夜皇從來沒有在軒轅皇後的麵前表現出來,他的心裏有著另外一個人。一直以來,夜皇都讓軒轅皇後以為,他鍾情於她。

即便後宮佳麗三千,舊人去,新人來,他的母後依舊端坐在最榮耀的位置。很多時候,夜絕塵看著椒房殿裏的軒轅皇後,心裏泛酸。

他不知道愛情是什麽,可他想,如果有一天,他真正的愛上某個女人,他絕不會讓她形單影隻。

他與南榮淺語,可以說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從小到大,他聽多了關於他與南榮淺語之間的各種談論。說他們很相配,長大了就是一對兒。

對此,夜絕塵不置可否。

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沒有真正走進他心裏的女人,也沒有他願意讓她走進心裏的女人,夜絕塵以為無限的寵愛就是喜歡一個人。因此,他忍著心中的不耐煩,縱容著南榮淺語在戰王府裏指手劃腳。

伊心染的出現,徹底打破了他黑白兩色的世界。

他漸漸明白,當初他以為無限寵愛一個人就是喜歡,就是愛,沒有錯。錯的隻是,沒有寵對那個人。

對南榮淺語,縱容的同時,滿心的厭惡。

對伊心染,無論怎麽寵著她,由著她,都隻嫌不夠。

似乎隻要能讓她臉上綻放出明媚的笑容,他什麽都願意去做。他想要看她笑,想要體會她的喜怒哀樂,想要走進她的內心世界,讓她依賴他,信任他。

他不自覺的對她敞開心門,盼著她走進他的心裏,即便是他的私人領地,他也希望遍地都留下她的足跡。

“表哥,你好好想想,我先去安排一下。”無法讀懂夜絕塵複雜難明的眼神,軒轅思澈轉身離開。

“伊心染,你真是我的劫。”

夜絕塵低喃出聲,長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他不知道何時,她已經在他的心裏穩穩的紮了根,再也拔不掉。

第一次,如此詳細的剖析自己的內心,他知道,他中了一種毒,一種名叫伊心染的毒。

、、、、、、、、、、、、、、、、、、、、、、、

太子府·心語樓

“、、、、水、、、、水、、、、”

暖暖的夕陽透過窗台,柔柔的打在粉色的床幔上,斑駁的陰影裏,隱隱露出南榮淺語慘白的小臉,纖長的眼睫輕輕顫動,我見憂憐。

“水、、、、”小汗水打濕了長發,額上豆大的汗珠直冒,意識不清的南榮淺語左右搖擺著頭,錦被下的雙手緊緊的拽住床單,蒼白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慕欣慕瑤忙活了整整一個晚上,早已累得趴在床邊困倦的睜不開雙眼,突然間似聽到呢喃低語,不由得猛然驚醒。

“慕瑤,你醒醒,有沒有聽到誰在說話?”

“沒、、、沒有、、、”雙手揉著眼睛,打著哈欠含糊的搖頭。

好半晌,思緒才漸漸清醒,昨晚太子抱著滿身是血的太子妃回府,身後跟著司徒公子,嚇得她們兩個丫鬟雙腿發軟,生怕南榮淺語出事。

誰也沒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太子妃怎麽會傷成這樣。

她們不過隻是兩個小小的丫鬟,主子的事情,哪敢多嘴,隻得提著一顆心,聽候司徒公子的吩咐,幫忙救治她們的主子。

一個時辰過去,兩個時辰過去,三個時辰,四個時辰、、、、、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司徒公子才救回太子妃一條命,吩咐她們兩個好生伺候著,一旦發現什麽不對勁的情況,立馬就通知他。

太子守在心語樓一夜未睡,早朝時沒等太子妃脫離危險,便急急忙忙的進了宮,不知道回府了沒。

“、、、、水、、、”

“太子妃你醒了。”慕欣撲到床邊,隻見南榮淺語痛苦的咬著唇瓣,低低的聲音自她的唇間溢出,“慕瑤,快拿溫熱的帕子來給太子妃擦擦汗,我去叫司徒公子。”

“哦,好。”

“、、、水、、、”

慕瑤好半晌才聽清楚南榮淺語在叫什麽,立馬倒來了水,小心翼翼的將南榮淺語的頭輕擱在她的肩頭,喂她喝水。

“太子妃,你快醒醒。”

“咳、、咳咳、、、”

“太子妃水來了,慢慢喝。”帶著哭腔,慕瑤淚如雨下。

“慕瑤、、、、”

“太子妃是奴婢,是奴婢、、、、”握住南榮淺語的手,慕瑤泣不成聲。

“別哭,我還沒死、、、、、、”

“是,奴婢不哭。”

“我睡了多久?”喝了一杯水,南榮淺語的嗓子不再那麽幹澀,軟軟的靠在慕瑤的身上,看著窗外的天空,思緒混亂。

“從昨晚太子殿下抱著太子妃回來,直到現在。”

“嗯。”

南榮淺語垂眸,纖長的眼睫擋住了她的眸子,此刻回想當時的情景,她不知道自己是哪裏來的勇氣,竟然會不顧一切,衝上前去為夜修傑擋刀。

有那麽一刻,心底裏有個很強烈的聲音,不停的告訴她,救他,不能讓他受傷。

當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的時候,行動已經出賣了她。

明明腦子裏剛剛想到要救他,身體早就行動,撲了上去,顧不得自己會丟掉性命。

“你醒了就好。”司徒落瀾依舊是昨日那件衣裳,上麵依稀還有幹涸的血跡,下巴上長出了新的胡渣子,麵容很是憔悴。

換了以前,親眼目睹南榮淺語為夜修傑擋刀,他的心,或許會很痛。然而,當他真正看到時,心裏卻是鬆了一口氣。

司徒落瀾不禁要懷疑,他是否愛過她。

若是愛,為何不爭不搶,隻是遠遠的觀望。

“見過司徒公子。”

“謝謝你救了我。”南榮淺語知道她傷得有多重,要是沒有司徒落瀾,也許她真的就會死了。

睜開雙眼的那一刹好,她在房間裏尋找著夜修傑的身影,心裏有著說不清的失望。

原來,現在的她,即便為他舍棄生命,他也不願意相信她。

“太子妃醒了就好,好生養著,很快就會好的。”司徒落瀾替她把了脈,又修改了藥方,吩咐慕欣按著方子熬藥,退離床邊,沉聲道:“太子妃已然無礙,轉告太子安排一個太醫住在府中,隨時為太子妃換藥即可。”

幽冥堂的事情還沒有完,他不能離開。

“奴婢記下了。”

“慕瑤,送送司徒公子。”明明以前,他們之間不會如此生疏的,可是現在,他們已經無法跨越彼此之間那道鴻溝。

“是,太子妃。”慕瑤對著南榮淺語福了福身,又看向司徒落瀾,恭敬的道:“司徒公子,請。”

司徒落瀾轉身大步離開心語樓,一個人腦海裏的意識或許會說謊,但那一瞬間身體的反應卻不會說謊。

她的行動先於她的意識,奮不顧身的撲向夜修傑,隻能說明一個問題,就算她不承認,她的心裏也有了夜修傑的存在。

這些年,夜修傑的付出總算得到了回報,壓在他心口那塊巨石,也總算是提了起來。以後,他想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