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 中國人的胃口
宋子文在美國已經呆了一段時間了，不過這位國舅爺在美國的日子並不怎麽舒坦。顏惠慶這個老牌外交家根本就不給他一點兒麵子不說，他們宋家在美國的那些關係似乎也不如顏惠慶在美國這短短一段時間內打下了基礎更有影響力，也就是說，美國人更加重視地位比他低的老顏頭兒。
雖然這顏老頭兒自從來到美國之後，就一直擺出了一副比較強硬的態度，有時候甚至敢當著羅斯福的麵甩臉子，可就是這樣的作為，卻獲得了許多美國政府要員的敬佩。因為顏惠慶並不隻是一味的強硬，更不是像當初的清政府那樣夜郎自大，毫無根底的囂張，這老家夥總能找到最合適的支撐點跟美國人討價還價。
可這卻不符合他宋某人的外交手段。結果兩人之間產生了嚴重的爭執。然後，他自行其是，單獨跟美國政府官員接觸，再然後，他就受到了來自國內的巨大壓力。老蔣甚至以將他召回為威脅，嚴厲的痛斥了他的所作所為。不僅如此，一向倚為奧援的小妹宋美齡也專門發電報對他進行質問，兄妹倆也為此鬧得很不愉快。不過他宋子文可不是這麽容易認輸的人。當著老蔣的麵他都敢發飆，何況遠隔著萬裏重洋？再者，他是來立功的，要讓所有人都看到他國舅爺的本事，可不是來給一個老頭子打下手的。所以，盡管有老蔣和宋美齡的反對，他依舊我行我素，一直到他在四川的生意受到了狙擊，損失慘重……
顏惠慶是有後台的，而現時間中國的外交策略也其實是在按照秦衛的計劃在走。那小子表麵跟誰都和和氣氣的，可下起手來比誰都狠。不僅跟孔祥熙，以及其他一些商家聯手狙擊了他的生意，竟然還有手段鼓動在美國的華人勢力向他發出警告。
麵對來自國內和國外的雙重圍堵，宋子文終於知道了厲害。他也終於知道。秦衛雖然在政府內部拿他沒有辦法，卻可以讓他損失大部分的財產。這是他無法接受的。為國為民，但也不能把自己賠進去。所以他屈服了。雖然表麵上跟美國人的接洽還是以他為主，可對美外交活動的真正主持人依舊還是顏惠慶。他這個國舅爺隻能當個傳聲筒。
所以他這段時間一直都很憋屈。不過今天他卻感到了一股由衷的興奮……自己居然跟英國首相針鋒相對的唱起了對台戲，而且還讓那矮胖子不得不主動低下了頭？
……
“我沒有聽錯吧？”丘吉爾卻沒有什麽不悅的感覺，因為他已經被宋子文的話給“震”住了，油光鋥亮的大腦門兒也擰起了一條條代表思考的“線路”：“一個倍受侵略的國家。居然不著急把侵略者趕出去？宋先生，這是您剛才說的話吧？”
“您沒有聽錯，首相先生。”宋子文很鎮靜地點了點頭，“我剛才確實是這麽說的？”
“為什麽？”丘吉爾跟羅斯福互看了一眼，又一起疑惑地看向了眼前這一老一中兩個中國人。
“因為這個時候把日本趕出中國並不實際，而且也不符合中國的利益。”宋子文一臉正氣。“日本人必須為他們在中國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否則，我們中國政府無法向自己交待，無法向奮戰在前線的數百萬中國軍人交待，同樣，也無法向五億中國人民做出交待！
“這跟你們把日本人趕出中國有什麽聯係嗎？”羅斯福奇道，“把日本人打敗。你們自然可以從他們那裏獲得相應的賠償！”
“兩位，你們不了解東方，更不了解東方的文化。”顏惠慶坐在宋子文身邊，聞言淡淡地開口說道：“在我們那裏，戰敗者的結果往往就是死亡！尤其是對日本那樣一個沒有任何退路的國家而言，他們一旦戰敗，就必定是整個日本列島化為一片廢墟……中國不需要廢墟！我們需要的是一個完整的日本。”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羅斯福說道。
“我們的意思非常簡單，就是要把日本的實體工業全部搬回中國！這是我們在這場戰爭中的最基本的底線和要求！”宋子文鄭重地說道。
“……那我們又能得到什麽？”
這幫中國人對勝利倒是信心十足。可是你們以為你們是誰。居然想分割勝利果實，而且還是現在？丘吉爾暗暗冷笑，胸中也再次泛起一陣陣的怒氣……在他看來，宋子文的話根本就是無視大英帝國在亞洲的存在。
“首相先生的話沒錯，要知道，在亞洲跟日本人作戰的並不是隻有中國。”羅斯福輕輕搓了一下雙手，微笑著說道。他也對宋子文的話大為不滿。把整個日本的實體工業全部搬回中國？這幫中國人也太貪心了。而且。日本的實力已經不可小覷。雖然不論從鋼鐵產量，還是從什麽其他的產業來看，日本都遠遠不如美國，可日本人卻可以憑錯這些工業對美利堅造成巨大的威脅。那麽。如果這些東西都搬到中國，再配以中國龐大的人口基數和廣袤的領土，那將是何等可怕的景象？亞洲，還會有美國的份兒嗎？甚至這位輪椅總統還想到了“第三次世界大戰”……如果那個時候的中國跟美國，或者歐洲是敵對，那擁有還算強大的工業基礎和豐富資源的中國能夠派出多少兵力作戰？一千萬，還是兩千萬？如果真要打到了最後關頭，那以中國的人口基數，中國政府恐怕能拿出超過五千萬的兵力。真要是那樣的話，那對任何人、任何國家而言都將是一場無比可怕的噩夢。（二戰期間，美國出兵總數1400萬，英國1200萬，蘇聯2200萬，德國1700萬，日本970萬，都超過了人口總數的十分之一，其中英國將近四分之一，德國超過五分之一！）
“我們當然知道在亞洲跟日本作戰的還有英美盟友，可是，英美兩國需要從日本手裏獲得什麽？”宋子文似乎並沒有察覺英美兩國首相的警惕和不悅，隻是笑嗬嗬地反問道。
“……我們雖然並不需要日本的工業，可是，我們同樣也對中國能否消化得了日本的這些資產感到懷疑。”丘吉爾說道，“我們都知道，工業的發展程度需要看一個國家整體的知識水平。而很顯然，中國在這方麵做得並不是很好，至少，比起日本來，你們也還差得很遠。”
“首相先生，你這是在偷換概念。”顏惠慶笑道，“中國有五億人口！所以，我們並不需要把整個國家的知識水平提高起來，我們隻需要有少部分人口的水平提高到相應的高度，就已經足以消化掉日本的工業。而且我也不覺得消化一些工業需要多少高等級的專家學者，我們需要最多的是工人，能把事情做好的工人。而不可否認的，中國工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吃苦耐勞和善於學習的。所以，我們完全有能力消化掉日本的工業。”
“而且，就算我們一時無法消化也沒有什麽。”宋子文接著道，“第一次世界大戰到第二次世界大戰，中間隻有二十年的所謂‘和平’時間。這說明什麽？說明我們在這一次的大戰中必須把日本徹底打垮。因為一個擁有較高等級的工業水平，較強工業實力，較多人口，卻隻能龜縮在幾個小島上，而且這些小島還經常性的發生地震，很難給人以長久安全感的國家不符合中國和美國，當然也包括英國的利益。日本隻要存在一天，它就會想著衝出那幾個小島一天……尤其是在‘明治維新’，開始發展工業以後，日本人的這種感情也就愈發的激烈！所以，我們認為，工業化並不適合日本，我們應該讓其恢複農業國的本來麵目。這樣的日本可以在日本列島安穩地呆上一千多年，那麽，他們以後應該也會安穩地繼續呆在那裏。”
“德國之所以會再次向全世界向往文明與和平的國家宣戰，就是因為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之中，法國政府不顧當時英國政府的建議，極力地削弱德國，掠奪德國的一切，甚至讓德國人連飯都吃不飽，從而使得德國人心中積存了無數的憤怒，也使得希特勒這個法西斯野心家獲得了生存和壯大的土壤……所以，我反對過度的削弱日本。”丘吉爾說道。
“德國是大陸國，日本是島國，它們有著本質的不同。”顏惠慶道，“而且，德國之所以能夠重新發展起來，並且越來越難以遏製，最直接的原因就是貴國與法國政府在當初所采用的‘綏靖政策’！所以，無論執行哪一項政策，都應該一以貫之，不能半途而廢。而我們中國政府自1895年以來，已經吃夠了日本的苦頭，所以我相信，我們中國政府是不會犯同樣的錯誤的。”
“可強行將日本這樣一個人口將近一億的國家困在幾個小島上麵，這種行為不符合我們的良知。”羅斯福突然又道。
“日本人口超過七千萬，但自從他們侵入中國東三省以來，中國因為這場侵略戰爭的傷亡人數已經超過了兩千萬……”顏惠慶一臉凝重地看著羅斯福：“總統先生，您有良知，可日本人的良知又在哪裏？”
“我記得伊索寓言裏麵有這樣一則故事，”宋子文也看著眼前的兩個外國佬，“農夫與蛇！細細想一下的話，這故事裏麵的兩個角色就像英國之於德國，同樣也像美國之於日本……我們的放縱，養出了兩條惡狼，我們也都吃夠了它們的苦頭。所以我認為，善良人的善良，不應該成為罪惡的溫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