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內普看見的確實不是幻影,而是塞勒斯本人。
不久之前,他從魔法傷病醫院離開之後,短暫的回到了德力士的家,但是待在那裏他總是覺得有點不自在。
於是他還是決定來戈德裏克山穀,也就是波特一家曾經生活的地方,尋找莉莉掌握的那個古代魔法的痕跡。
這是他第一次來到戈德裏克山穀,遺憾的是,或許是時間太久了,以至於魔法的痕跡已經消散。他還想著進屋裏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麽,斯內普就出現了。
塞勒斯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在這裏看見斯內普,今天明明不是休息日,霍格沃茨還在上課呢。
而且——
“這小子還真莽,真以為靠偷襲就能殺死我?”他盤旋在空中,夜幕並不能阻擋他的視線。
塞勒斯想著自己要不要下去露個麵,他不怕斯內普,另一方麵,現在鄧布利多似乎也猜到了他的身份,他也不用顧慮太多。
於是他在空中飛了一圈,落在斯內普的背後。
這個可悲的人仿佛還沉浸在無法複仇的痛苦之中,渾身的骨頭像是被抽掉了。他剛才把魔杖抓得那麽緊,現在手指卻像是不堪承受其重似的,任由它滑落。
塞勒斯掌麵向上一翻,在斯內普的魔杖落地之前把它召了過來。
“西弗勒斯,你應該在任何時候都緊緊地握著魔杖,要不然可就錯失了複仇的好時機。”塞勒斯輕笑著從斯內普的身後將魔杖遞到了斯內普的麵前。
斯內普頓時如至冰窖,看著那修長的手指夾住的魔杖,卻一動也不敢動。
他的嘴唇在打顫:
“主人……”
“拿著!”塞勒斯下令道。
斯內普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他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就沒有什麽再可怕的了。
他接過了魔杖,轉身的同時退了一步,同塞勒斯拉開了距離。
他那雙黑色的眼睛看著塞勒斯,看著這個與他印象中全然不同的黑魔王,心中也不免感到緊張。
雙方久久的沒有說話。
斯內普在等著自己即將到來的懲罰,而塞勒斯,他單純的沒想好要說什麽。他和斯內普自然算不上朋友,就連熟人都算不上,與他碰麵也隻是一時興起。
片刻之後,塞勒斯還是主動打破了沉默。
“跟我進來吧,西弗勒斯,進來坐坐。”他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裏一樣,帶著滿臉錯愕的斯內普走進了波特家的舊房子。
他走在前麵,把背後對向了斯內普。
斯內普看著塞勒斯的背影,下意識地握緊了魔杖,然後又鬆開。
他已經明白自己錯失了機會,或者說,從一開始他就沒有得到過任何機會。他身體裏的血液再度冷下來,一聲不吭地跟著塞勒斯走進了屋子。
塞勒斯抓住了院子前麵那扇鏽得厲害的鐵門,接著一塊木牌在他的眼前升起,從雜亂的蕁麻和野草中鑽出,就像是某種奇異的、快速長的花朵。
木板上寫著字:
1981年10月31日,莉莉和詹姆·波特在這裏犧牲,他們的兒子哈利是唯一一位中了殺戮咒而幸存的巫師。這所麻瓜看不見的房屋被原樣保留,以此廢墟紀念波特夫婦,並警示造成他家破人亡的暴力。
此外,還有許許多多來這裏瞻仰過“大難不死的男孩”的逃生之處的巫師在這裏留下筆跡。
塞勒斯搖了搖頭。
“我還從來沒有注意過,原來他們死於萬聖節前的夜晚。”
斯內普像是又中了一劍,但是此刻他身上的傷口已經夠多了,這使得他不僅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痛苦的樣子,反倒是輕蔑的發出了冷笑。
“你沒有注意過?”他好像聽見了這個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話。並且,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斯內普就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了。
他在嗤笑黑魔王死亡的日子。
更是在嗤笑自己曾經的愚蠢和無力。
當然,他不打算束手就擒,哪怕是徒勞,也要讓黑魔王明白,他曾經信任的部下早就已經背叛了,不是因為一個女人,而是因為“愛”。
但是斯內普沒有等來他的懲罰,塞勒斯隻是輕輕地瞥了斯內普一眼,他早就發現了斯內普的小動作。但是他一點也不在意。
“把魔杖放下吧,西弗勒斯,你殺不了我,沒必要為此玷汙你的靈魂。更不用說,麵對你所不能敵的仇人,要是你真想複仇,那就更應該理智,冷靜一點。哪怕忍辱負重。”塞勒斯推開了鐵門,走進了屋子。
“活著比死更勇敢。”
屋子裏陳舊不堪,陳年的黴味、灰塵味、腐爛的木頭的味道非常濃烈。
“麻煩你打掃屋子了,西弗勒斯。”塞勒斯隨意地說道。
斯內普不知道在想什麽,但是他就像是一個機械一樣拿起了魔杖,揮了一下:
“旋風掃淨。”
屋子裏立刻刮起一股旋風,把所有的灰塵都吹得幹幹淨淨。
塞勒斯很滿意,而且覺得斯內普其實可以對自己用一個類似的咒語,好把他弄得幹淨一點。不過塞勒斯沒有說出來,氣氛不是那麽合適。
他變出了幾張椅子和桌子——這裏原先的那些已經爛得快要不能用了——然後請斯內普坐下。
“請坐吧。喝點東西怎麽樣?茶,咖啡?”塞勒斯像是屋子的主人似的招呼斯內普。
斯內普不知道塞勒斯心裏賣的什麽藥,但是現在的他唯有順從。他乖巧地坐下,看不出一絲的不滿,簡直比他這一輩任何時候都要乖巧,同時也更從容。
“茶就行。”
塞勒斯立刻召出了兩杯清茶,這是一個召喚咒。
“哈利最近怎麽樣?”塞勒斯喝了一口清茶,問出了一個讓斯內普措不及防的問題。
他愣了很久,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您是說——哈利——破特?”
斯內普覺得今天發生的一切是多麽的荒唐。
那個連名字也不能提的黑魔王就這樣把自己邀請進了自己最愛的那個女人的家裏,然後像是這個家的主人、像是那個孩子的家長一樣詢問自己關於那個孩子的近況。
他以為今天是什麽?
霍格沃茨家訪日?
塞勒斯不知道斯內普的想法,他有些悲哀,似乎在為哈利感到可憐:“我是指,哈利他恐怕還不知道吧?他的父母都死於萬聖節前夜。”
荒唐!
甚至可以說是荒誕!
斯內普心中升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怒火,難道他忘記是誰奪走了那個男孩的家庭嗎?他忘記了是誰對著那個苦苦哀求的女人施展死咒嗎?
這火焰似乎要把整個黑夜都點亮了,像是要將這房屋都點燃!
然而最終還是在他沉寂了許久的內心中漸漸熄滅,變成殘餘的滾燙的灰燼。
或許它還會再度燃起,但是此刻隻剩下餘溫。
“他什麽也不知道,主人……”斯內普直直的坐著,整個人隻有臉皮在動,甚至可以說隻有嘴巴在翕合。他的聲音聽起來暮氣沉沉,像是一個人穿著沾滿了水,濕漉漉的衣服。
“他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不在乎,隻在乎他在萬聖節前夜的那個白天能不能前往霍格莫德。當然,他不被允許。”斯內普半是諷刺半是提醒地說道。
他就好像是刻意向塞勒斯表明哈利不會離開安全的城堡,提醒他別打哈利的主意。
“或許隻是沒有人願意告訴他。”塞勒斯為哈利開脫。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主人……”斯內普緩緩地說出他內心的疑惑。
“你以為我會更加的仇恨他一點是嗎,西弗勒斯?”塞勒斯輕笑起來,“某種意義上來說你說的不錯。伏地魔可謂是對他恨之入骨。但是我也相信,鄧布利多一定告訴過你,我和伏地魔不一樣,是不是?”
斯內普沉默了一會才回答:“是的,他說過。”他依舊像是十幾年前一樣,把一句話都思考清楚才說出口。
“我很高興他發現了這一點,因為我們有著共同的敵人。”塞勒斯慢慢地嘬著茶水,這種時候應該來一點甜點,於是他又召喚來了幾塊蛋糕,“請用吧,西弗勒斯,別害羞。”
其中一塊擺在了斯內普的麵前,他一口也沒動。
“我不明白。”
“伏地魔。”塞勒斯再一次念出了那個令人膽寒的名字。
“但是主人,您自己就是——”
“我同他當然不一樣,而且他也不會對我放任自流,除非我願意對他俯首。”塞勒斯平靜地說道。
這些話他其實不是在對斯內普說,而是在同鄧布利多說,他知道斯內普會把這些消息轉告給那個老人的。
“但是我怎麽願意對一個沒有鼻子的人低頭呢?更不用說,他可能更願意對我做一點研究,看看我到底是出了些什麽意外,以至於脫離了他的掌控。”塞勒斯滿臉輕鬆地說道。
斯內普沉默了。
他的問題在於不知道塞勒斯和伏地魔之間到底是一個怎麽樣的關係。他不知道魂器,鄧布利多守著這個秘密沒有告訴任何人。
“看來你還沒有想明白。不過沒關係,西弗勒斯,我知道你在保護莉莉的孩子,而剛好,我是他的朋友。”塞勒斯說道。
“你是他的朋友?”斯內普的情緒再一次被撥動了,他不知道居然有人可以說出這樣的話。
但是其實塞勒斯挺喜歡哈利的。
哈利是一個好孩子,雖然經常是情緒大於理性,但是他善良而且正直。
“你不相信也是情有可原,但是西弗勒斯,我告訴你,或許我比鄧布利多更關心哈利也說不定。”塞勒斯緩緩說道,“他有太多的事情瞞著你了。”
在塞勒斯眼裏,鄧布利多是一個既偉大又可怕的人。他像是一台機器,把所有的東西都算得清清楚楚,或許這個世界在他的眼裏就是一盤巫師棋。
每一顆棋子在什麽時候應該犧牲——隻要它有必要犧牲——他都會毫不留情地安排它走向死亡。
他總是提及“愛”的力量,但是塞勒斯看不出他到底對誰飽含愛意。或者說,他對每一個人都有同等的愛,因此,可以以絕對的理智來取舍。
這也是為什麽塞勒斯不是那麽願意同對方接觸。
“就說到這裏吧,西弗勒斯。”塞勒斯很自然地站起來送客,“對了,如果我以後需要你的一點小小幫助,相信你還是會願意站在我這邊的吧?”
斯內普不知道該如何去回應,他恍恍惚惚地走到門口之後,才意識到這裏又不是塞勒斯的家。但是他沒有返回,他有著以命相搏的勇氣,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就不會感到恐懼了。
而且,塞勒斯的一些話語也在他心裏埋下種子。
斯內普和其他人不一樣,雖然他也為鄧布利多做事,但是他並不迷信鄧布利多。盧平等人信任鄧布利多甚至超過信任他們自己。
而斯內普隻是因為恨意。
他安靜地吹了夜晚十幾分鍾的涼風,然後離開了戈德裏克山穀。
有些話他需要去轉告鄧布利多,有些事情他需要同鄧布利多對峙。
他闖進了校長室,那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此刻正伏在案前,看見斯內普進來,他打了個招呼:
“晚上好,西弗勒斯。這麽晚了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遇見黑魔王了,在戈德裏克山穀,莉莉的家——”
“哦,這麽說,他到那裏去了。自從——”鄧布利多一副不出所料的樣子,“如果你不介意,不妨詳細說一下。”
斯內普沒有開口,而是直接抽出了他的記憶。等待鄧布利多將他的記憶看完之後,他才拖著聲調緩緩地說:
“告訴我——他說他比你更關愛哈利,這是什麽意思?”
他幾乎是在質問鄧布利多。
不過鄧布利多沒有太過於慌亂,他很平靜,甚至看起來有點驚喜。
“看樣子他對你說了很多東西,我在想要如何告訴你。”鄧布利多說完,立刻停頓了一下,這段時間裏他和斯內普都沒有說話,氣氛非常緊張,以至於校長室裏麵的那些畫像都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鄧布利多沉吟了許久。
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斯內普的問題。
他不關心哈利嗎?
這顯然不是。他也希望哈利能夠健康快樂的長大,希望哈利能夠知道何為愛,何為友情,何為家人。但是這一切都是有限度的。
或者說,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哈利注定要犧牲的前提上。
甚至於,哈利如今的那些快樂,就是他在為哈利能夠自願的做出犧牲埋下的。唯有他有所珍視的東西,才會願意付出生命與之搏鬥。
從這一點來看,鄧布利多可以說是近乎冷血。
哈利也好斯內普也好,就像是他的工具,是他殺死伏地魔的刀刃,甚至就連他自己都隻不過推動這刀刃刺進伏地魔身體的一股力量而已。
但是在他看來,這一切都該是值得的。
因為犧牲是為了更偉大的利益!
“你說不上來?”斯內普突然之間覺得非常的諷刺。
那個黑魔頭當著他的麵說自己比鄧布利多更關心莉莉的孩子,而鄧布利多居然找不到話語來反駁。
他感覺自己的內心像是被什麽東西背叛了。
“我隻是不知道有些事情現在告訴你是不是合適。”鄧布利多猶豫地說。
“你不相信我?”
“這不是信不信任的問題,有些事必須要讓哈利自己去做。我不想把所有的秘密都放在一個籃子裏。”
“你告訴我黑魔王總有一天還會再回來,你讓我保護莉莉的孩子,因為他有一雙莉莉的眼睛。”
他那雙沒有靈魂的空洞的瞳孔直視著鄧布利多的藍眼睛,鄧布利多竟然有一刻想要逃離他的視線。
“你告訴我,如果我真的愛莉莉·伊萬斯,那我前麵的道路很清楚!可是現在——告訴我,鄧布利多,你不關心他,又為什麽讓我保護他?”
“怎麽,你別告訴我你現在喜歡上那個孩子了?”鄧布利多隻能反擊道。
“喜歡他?”斯內普發出一聲荒唐的嗤笑。他永遠也不可能喜愛詹姆·波特的孩子,尤其是他還和詹姆·波特長得那麽像。
除了眼睛。
他抽出魔杖,手臂大幅度的在空中的揮了一下,銀色的光從他的魔杖前端噴湧出來,在校長室這個狹小的空間中緩緩成型。
“呼神護衛!”
在銀色的光奔湧的過程中,一頭銀色的牝鹿緩緩成型。
鄧布利多呆呆地看著斯內普的守護神,看著它落到地板上,躍向窗外,直到它沒入黑暗,消失無蹤,之後,他轉向斯內普。
這個可憐的男人的雙眼已經滿是淚水。
“這麽長時間了還是這樣?”
“一直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