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剝皮
秋葉白的手藝和心思的巧妙讓雙白都羨慕:“嘖嘖,秋大人還真是好心思,若是以後她被革職了,隻這手藝就能一招鮮吃遍天。”
何況他相信秋葉白就算不光是隻這一招而已!
百裏初心情很好,目光自然落在另外那四隻誘人的梅花糯米團子之上。
他取了銀叉子,想了想又放下,換了筷子直接夾一隻鑲嵌著玫紫梅花花瓣的糯米團子送進嘴裏輕咬了一口。
香軟彈牙,皆是梅花清香,但隨著嫩彈的冰糯米皮子一下子就在他唇間破開,裏麵的玫瑰色的餡料便流入口,豆沙混著磨碎了的梅花花瓣製成的餡料香而不膩。
百裏初滿意地點點頭,又夾了一隻白梅花糯米團子送進嘴裏:“白梅花的黃餡是奶香餡料的。”
雙白點點頭:“奶香餡料果腹補身。”
隨後,百裏初繼續又試吃:“黃臘梅糯米團子裏是……薑汁蓮子蓉鹹蛋黃餡料的,辛鹹。”
雙白沉吟道:“薑汁暖身活血,蓮子清補,鹹蛋黃香而去膩。”
百裏初再繼續舉筷試最後一個:“粉梅糯米團子是棗泥山楂餡料,酸甜,。”
雙白都忍不住再次讚歎:“棗泥補血,山楂消食,秋大人這般細致的心思,簡直是讓歎為觀止,若是誰他日得娶大人為妻,真是幸哉!”
他話剛說完,雙白便見自家殿下唇角上揚,神色裏竟不自覺地流露出一股傲然的神態來,一副內子手藝,見笑,見笑的模樣。
“小白的手藝,可不是人人都能吃得上的,有的人一輩子都沒機會。”百裏初用帕子擦了擦唇角,淡淡地道。
他是記得,壹家掌櫃以前也是偶爾一個月與小白切磋一兩道菜品,才有機會吃上。
雙白看了看自家主子那副意猶未盡的模樣,便默默地低頭,殿下,您這是記吃不記打麽,且不說如今這情形誰是誰家內子尚未可知,就是您自家殿下吃上這一頓小點心的代價可是您被揍得落水燒了三日。
雙白看著那空空如也的碟子,心中暗自搖頭,雖然秋葉白手藝絕佳,但是要吃上付出的代價太大,他寧願去吃明光殿大廚房的菜!
百裏初很快便將剩下的小半碗粥也用完了,隨手將碗交給雙白,有些意猶未盡地吩咐:“再去盛一碗。”
雙白接了過來,但遲疑了片刻,還是硬著頭皮道:“殿下,大人說了,下午食隻是為了填一填腹,醒神,是為了養身,不可多食,所以她所有的點心和粥隻備一份。”
百裏初靠向身後的軟墊,翹著長腿,眉目慵懶地輕笑了起來:“她敝帚自珍,卻還要打著這般冠冕堂皇的名義,也罷,就隨她罷,反正她還欠著本宮好多頓飯。”
雙白聞言,咽了咽口水,心中暗自羨慕,打定了主意此事不可告訴一白,到時候他跟著殿下,定有好處。
……
秋葉白在自家房間裏聽著寧春來報,雙白送出去的碗碟幹幹淨淨跟沒用過似的,她忍不住微笑,看樣子,某隻魔美人沒她想的挑剔,還算好飼養。
雖然知道自己的手藝極佳,但是百裏初的捧徹是讓秋葉白心情也很不錯,原本那凶亂的念頭便也暫時拋卻到腦後去了。
…………
雖然秋葉白的舊居裏一派輕鬆平靜,但是整個秋家上下都已經是一片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攝國殿下遇刺之後,整個秋當天家外圍全部都被全副武裝的三百鶴衛圍住了,當天所有的賓客都被分別單獨詢問,不管任何官職、封爵都必須洗脫嫌疑之後才能離開。
而此後秋府邸裏也接了攝國殿下懿旨,所有的人無事不得外出,不得隨意在府邸裏走動。
而此事傳到宮裏,據說皇帝陛下和皇太後都震怒,下令徹查。
最終的結果就是眾人後來看到的,鶴衛們抓了數名據說和這件事有牽扯的疑犯,就連秋家歸家省親的大公子秋鳳舞都被單獨圈禁了,但是這批疑犯裏大部分人因為‘負隅頑抗’而被鶴衛們當場斃殺,其中被牽扯得最深的當屬襄國公主杜珍瀾,被直接下了天牢。
此事在朝野之上引起了軒然大波,自然有杜家一脈之人各種試圖證明杜珍瀾和‘刺殺’事件並無關聯,但是這些奏折直接就在老甄那裏被壓了下來,百裏初根本懶得看一眼。
杜珍瀾被帶走的消息,很快就流傳遍了秋家上下,但是卻並沒人敢上門前來向攝國殿下質詢。
直到百裏初決定歸宮的消息傳了出去,終於有人按捺不住了。
……
“四哥。”
一道女子沉靜的聲音忽然在秋葉白身後響起。
秋葉白寫字的動作一頓,隨後抬起頭,淡淡地看了門口的少女一眼:“來了,坐吧。”
那少女款步進了房內,對著秋葉白福了福,隨後在她下首的位置坐了下去。
椅坐三分,背脊挺直,雙手交疊於膝頭。
極為優雅端莊的典型淑女坐姿。
秋葉白看著她,微微眯起眸子:“七妹,許久不見,你是出落的越來越端莊明麗了。”
秋善媛頭上的雙刀髻間戴著精致的翠羽南珠華盛,一張清秀美麗的麵容雖然氣色有些蒼白,但是細膩透潤的肌膚泛著柔和的光澤,一身錦地纏枝紋芙蓉粉厚錦褙子,領子上和袖子上都鑲嵌著保暖的雪狐狸毛,襯托得她容色更清麗,眉目之間溫婉不乏大方,十五的年華,卻一身端方高華,娉娉婷婷。
她的這個妹妹可不是那麽像她那仗著姿容和神世便肆無忌憚的娘親,從秋善媛能忍耐到現在才來找她,而且不哭不喊,姿容端莊,她就覺得這個女孩子不簡單。
“四哥,今日妹妹來,隻想問一件事。”秋善媛抬頭看著秋葉白,小臉上一派與她年紀不符的沉穩。
秋葉白點點頭,淡淡地道:“你問罷。”
這些日子不是沒有秋家的人給她遞條子,遞消息,想要從她這裏打探出些消息來。
但是她並沒有回複任何一個人,直到昨日百裏初決定擺駕回宮,她才接到了秋善媛的消息,希望能見她一麵,這一次,她沒有拒絕。
秋善媛看著秋葉白,目光冰涼而平靜:“四哥,能從攝國殿下那裏救下我母親麽?”
秋葉白搖搖頭,淡淡地道:“不能。”
秋善媛頓了頓,複又忽然問:“四哥心中可有我母親?”
秋葉白這回倒是有點訝異地看向秋善媛,卻見她眼裏並沒有什麽怨恨、鄙夷、憎惡之類的神色,隻是靜靜地看著她,仿佛隻是在問一個尋常不過的答案。
她記得自己當初刻意讓寧春他們引來秋善媛撞破杜珍瀾對自己的心思,秋善媛反應可是比現在激烈不少。
秋葉白隻是再次搖頭:“大夫人就是大夫人,她永遠都是秋家大夫人。”
秋善媛聞言,神色有些無奈又似有些譏誚,最終還是歸複於平靜,她點點頭:“好,我知道了,妹妹告辭。”
說罷,她起身,對著秋葉白福了福:“妹妹先行一步,不打擾四哥了。”
秋葉白一怔,倒是全沒有想過這個妹妹會如此幹脆,她挑眉:“四妹,就這麽走了?”
秋善媛停住腳步,看向秋葉白淡漠地道:“妹妹是來求救的,但是四哥已經說了你不能救我娘親,妹妹來之前也去了八皇子殿下那裏,得到了同樣的答案,妹妹沒有再留下來的理由,自然是要另尋它路救我娘親。”
說罷,她再次福了福,這一次便是幹脆離開了。
秋葉白看著她挺直的背影,隨後眸子裏異樣的光澤:“我這位妹妹倒是個性子倔強的,很有點當家主母的架勢。”
一邊收拾著筆墨的寧春點點頭:“這些日子大少爺被圈禁,二少爺是個怕事兒的,七少爺早不在京中,府邸大小事務都是大小姐在打理,聽說原本今年大雪那日是個吉日,大夫人準備給七小姐議親了。”
秋葉白聞言,挑眉:“哦,是麽,定了哪家親事?”
寧春沉吟了一會,才道:“是甯國公府的嫡出小世子。”
“甯國公?”秋葉白沉吟:“那是個出了名的清貴勳府,從來不參與朝派鬥爭,有些沒落了,但是甯國公掌著科考,所以倒是很受讀書人尊敬,也算還有些體麵,杜珍瀾倒是真心為她自己女兒打算的。”
如今朝中局勢不明,外頭人看似朝中杜家和明光殿兩頭大,實際上個中苦楚,誰人知道?
她以前入朝甚短,尚且不知所以,如今宮裏、朝裏的呆了些時日,卻看出了些門道來了。
不說朝中大事的決斷都被百裏初掌控手中和其他別的事情,就單想想百裏初對太後不敬成那種樣子,老佛爺也不能拿他怎麽辦,就是闔宮上下都習以為常,便能知道杜家才是個靠著太後老佛爺在那苦苦支撐,苦苦煎熬。
何況內有百裏初鉗製,外還有八皇子百裏淩風虎視眈眈,而幾位杜家的皇子也是麵和心不合!
“杜家如今是屎殼郎推的糞球兒,就是個麵上光,裏頭隻怕汙糟得不成樣子了。”秋葉白輕嗤了一聲。
她忽然記起當初老甄和她說過那一段百裏初母族的慘烈覆亡,根本就是皇權鬥爭的祭品。
在那一瞬間,她腦海裏忽然掠過一個古怪的念頭,若是按著目前的形勢,百裏初如果真的想動杜家,也許,真的不是不可能。
而杜家這樣不死不活這樣的形勢,也不是如今才出現的,也有了些年頭,但為什麽百裏初沒有動手呢?
是他在等待時機,還是……另有打算?
秋葉白不太明白,不知道為什麽,她隱隱約約地覺得目前朝廷的形勢很是古怪,莫名地讓她有一種有人在刻意維持這種看上去明光殿和永寧宮兩頭大,而另有暗潮洶湧狀態的感覺。
那麽這個人是誰呢?
秋葉白心中忽然一驚,她微微凝神,如果真的有這麽一個人,那麽對方維持這種情形的目的,隻怕是另有更可怕的算計!
……
百裏初手上執筆的動作一頓,一點墨汁便落在了他麵前的水晶缸子裏,隨後墨色緩緩地暈開,妖嬈地在水中旋轉扭動,仿佛妖媚的舞姬跳著一隻詭異而蠱惑人心的舞。
“殿下,您確定咱們接下來的部署全部暫停麽?”雙白在百裏初身後正色道。
百裏初一邊專注地看著水晶缸裏,那一點墨色張牙舞爪地扭動,一邊幽幽涼涼到道:“天命已到,何須你我動手,且看天行事,本宮期待得很。”
雙白恭恭敬敬到底點頭:“是。”
百裏初看著,水缸子裏墨色漸漸地暈染開,讓一小缸洗筆水全部模糊掉,微微一笑,眼角弧度輕挑,嫵媚到陰戾。
…………
且說攝國殿下歸宮,八皇子也在第二日就被釋放,也回了宮內。
秋葉白這個司禮監提督自然也不會再在府邸裏久留,而是在第三日的時候,也打道回府。
而秋葉白在秋府裏和攝國殿下同住一處的事情,雖然秋善媛已經刻意下了封口令,但是秋府畢竟是也屬於杜家的地盤,消息不可能全不透露出去。
秋葉白在回到司禮監的第二日就接到了太後老佛爺的口諭,命她進宮。
“哼,秋副座真是好能耐,回個府也能惹出這麽多風波來,連老佛爺都驚動了。”來看風部宣太後口諭的是陳賀,他宣旨完畢之後,看著秋葉白一臉意味深長地譏道。
“能在攝國公主和太後麵前逗逼左右逢源,副座,您也真是本事。”
秋葉白聞言,看著陳賀那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她笑了笑:“沒錯,這也是本事,您這一輩子都沒有的本事。”
此話一出,看似尋常,但看風部便有人便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
沒錯,一個太監,怎麽也不可能在女人之間左右逢源,大人這話真是夠毒的,卻不帶髒字!
陳賀不是個笨的,太監原本最忌諱別人提到這點,瞬間臉色一陣紅一陣青,伸出氣得發抖的蘭花指點著秋葉白:“你……你……秋葉白,你別太過分了,你這是大逆不道……大逆不道……竟然敢侮辱太後……!”
秋葉白挑眉:“陳公公,本副座哪一句話,哪一個詞侮辱太後了?”
陳賀瞬間啞然,是的,秋葉白此話雖然囂張,字麵上卻找不出任何問題來,他若是直言出這話語裏隱晦的意思,隻怕這姓秋的小兔崽子還會反咬他陳賀一口!
陳賀氣得臉色煞白,胸膛起伏了幾下,怨毒地看著秋葉白:“咱家記得副座的教誨了!”
說罷,他領著兩個小太監憤怒地拂袖而去。
周宇看著陳賀遠去的背影,有些擔憂地道:“副座,這陳賀是出了名的小心眼,愛記恨,您這般狠地得罪他,隻怕日後免得不要給您使絆子。”
秋葉白挑眉道:“難不成我不得罪他,他就會放過我麽?”
周宇啞然,確實。
秋葉白淡漠地撣了一撣衣袖,隨後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走罷,準備進宮。”
……
秋葉白被董嬤嬤領到永寧宮的時候,太後正在讓羅醫正把脈。
“參見太後。”秋葉白恭敬地一拱手。
她目光不著痕跡地掠過門外那些全副武裝的內監衛,如果她沒有看錯,還看到了鄭鈞的身影。
“秋葉白,你到哀家跟前來。”太後老佛爺忽然道。
秋葉白一怔,隨後還是起身,走到太後身邊,再次單膝跪下:“老佛爺。”
太後老佛爺轉過臉,低頭看著她:“抬起頭來。”
她遲疑了片刻,還是抬起了頭,看向老佛爺,老佛爺的一雙丹鳳眼冰涼而銳利,正冷冷地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好一會才道:“
嗯,果然生得很是俊俏,但是一個男人要這麽好的臉皮子作甚。”
“太後……。”她心中有點兒不妙的預感。
“秋葉白,你這張臉不要了,對你仕途才是真有好處呢。”太後老佛爺半側了臉,陰沉沉地一笑,忽然略拔高了聲調。
“鄭鈞,本宮記得你剝人皮的手藝是最好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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