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單純的殿下
彭嬤嬤話未說完,忽然當頭一壺滾燙的水從頭上淋下來,燙得她瞬間撕心裂肺地尖叫起來!
秋葉白負手而立,提著滾水壺,她冷眼看著地上滾成一團燙滾肉似的,還冒著煙的彭嬤嬤,淡淡道:“彭嬤嬤送來賞賜,春日裏寒涼,喝一杯熱茶吧。”
眾人不敢置信地看著秋葉白。
那年輕人站在那裏,神色依舊是往日裏溫和模樣,手提著水壺,還以為他是真的剛剛為誰斟了一杯茶。
隻是耳邊那彭嬤嬤尖利的慘叫聲卻讓人不能不相信方才發生的事情,一向溫潤如玉的四少爺竟拿了滾燙的開水淋了彭嬤嬤一頭。
如今丫頭婆子們見著四少爺看著在地上打滾的彭嬤嬤卻麵不改色的模樣,卻讓人莫名地覺得心中發寒,僵如木石,竟一時間沒有人敢去扶起彭嬤嬤。
“這是怎麽回事兒?”女子低婉冰冷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秋葉白轉臉看過去,正見著一個穿著錦地纏枝紋芙蓉粉褙子的少女領著兩個大丫頭站在門外不遠處,月光落在她頭上精致的翠羽南珠華勝上泛出柔和的光芒,一如她細膩透潤的肌膚,娉娉婷婷,嬌稚清婉,不過十四的年華,雖然不如秋善寧的豔麗,卻卻一身端方高華,落落大方。
這便是她那一年裏也沒有見上兩次的七妹妹——秋善媛了。
彭嬤嬤聽著自家小姐熟悉的聲音,立刻忍著劇痛,一下子就撲了出去,伏在秋善京的腳下嚎啕大哭起來:“七小姐,您要為老奴做主啊,老奴是奉夫人和您的指示來給四少爺送東西,卻不知怎麽得罪了四少爺,竟然被四少爺潑了滿頭滾水!”
秋葉白聽著那彭嬤嬤的話,唇角勾起一絲笑來,到底是杜珍瀾身邊出來的人,這般情形下告狀還能這般有條理。
她冷淡地道:“彭嬤嬤果真是能耐人,這麽痛楚的情形下還能如此口齒清晰伶俐,想來是方才的開水不夠燙,泡不開您身上的皮子了。”
秋葉白這番說辭,讓那立在院子裏的秋善媛眉頭微顰,看向麵前的人,沒有在對方的麵容上找到一絲心虛和遲疑,對方毫不猶豫地承認了對彭嬤嬤動手的事兒。
秋善媛沉默片刻,方才聲音微冷地道:“四哥哥,彭嬤嬤到底是伺候妹妹和母親多年的人,您不看僧麵看佛麵,可能與妹妹說說為何要這麽做?”
秋葉白看著秋善媛,見那少女稚氣的麵容上沒有一絲跋扈,而隻見沉穩和一絲惱怒,便淡淡地道:“母親與妹妹的好意,葉白自然是要領,但是這彭嬤嬤直接踹開朝廷命官的院門,進門便大肆喧嘩,囂張放肆,全無禮數,若是我今日不處置了她,明日被禦史知道咱們府邸一個家奴便如此不知禮數,隻怕我這司禮監千總還沒正式上任就要領個治內不嚴的罪名了。”
秋善媛聞言,目光緩慢地掃了眼她周圍站著的仆人,在還泡著冷水的寧春身上停了停,隨後她的目光定在麵前的俊秀青年身上。
秋葉白給出的這個理由直接牽扯上了朝事外務,而不是內宅糾紛,讓人在明麵上挑不出一絲毛病來。
她淡淡地點頭:“四哥哥說的是,妹妹原是領了母親的話,給四哥哥道賀,卻不想讓底下這些沒規矩的奴才們給攪合了,是妹妹的不是,妹妹一會子定當把那不守規矩的處置了,四哥哥勿怪才是。”
說罷,秋善媛抬手示意讓人把彭嬤嬤給帶走,又朝著秋葉白點點頭:“妹妹先走一步,哥哥好生歇息。”
彭嬤嬤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家小姐,剛想說話就被秋善媛身邊的大丫頭拿手帕子堵了嘴拖了出去。
秋葉白溫然點頭:“七妹妹不必客氣,慢走。”
秋善媛沒有多說什麽,轉身步伐優雅地離開。
既然七小姐都如此對四少爺客氣,其他仆婢們原先傲慢的心思也都瞬間收斂了,擱下了東西,趕緊跟著自家小姐離開。
不一會院子裏就一片安靜,秋葉白看著遠去的人影,微微勾起唇角。
杜珍瀾和她給秋善媛的教養嬤嬤都是性情跋扈的,卻沒有想到教養出來的秋善媛卻倒是真真沉得住氣,穩重的性子,倒是個能成大器的苗子,隻是希望秋善媛若真夠聰明,這性子最好不要用來對付她。
秋葉白落下院門,自嘲地輕嗤了一聲,不讓自己人守著院子就是擔心百裏初的人盯著,但是沒人守著院子,又會容易什麽貓狗都敢闖。
她轉身進了房,取了大毛巾包住了寧春,用了一分內力將凍得渾身發抖的寧春抱了出來,一邊往內室走去一邊輕聲安慰:“春兒,別擔心,一會上了藥,不會留疤。”
寧春靠在她懷裏,抖抖嗦嗦地道:“四少……外頭隻怕很快會傳您跋扈……夫人……太後那裏……。”
秋葉白淡淡地笑道:“我若是太能沉住氣,隻怕咱們的太後娘娘還未必歡喜。”
如今太後說不定就在後悔給她高位,若是自己沒有什麽弱點讓太後放心,隻怕自己這烏紗帽也戴不久,甚至還要生出別的事端來。
倒是不如做個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莽夫,來得讓某些人放心。
寧春點點頭,靠在秋葉白懷裏,看著秋葉白臉上那溫柔笑容,有點感歎,她雖然木訥,卻也忽然明白為什麽那些江湖上的女兒們會對四少如此傾慕。
隻是……難道四少真的打算一輩子都不做女兒家了麽,明明自家的主子當值得這世間最好的男子最溫柔的對待,卻不得不放棄身為女兒家所有的柔情婉約,為她們這些人撐起一片天。
秋葉白自然不知道自家的小婢女正為她傷懷,把寧春放在**,去了寧春的衣服,正打算為寧春上藥,忽然空氣裏一涼,她立刻手一頓,扯了衣衫蓋住寧春的身體,轉過身擋在寧春麵前,看著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白衣黑披風的男子,冷冷地道:“一白大人,你家殿下沒有教過你非禮勿視麽!”
一白陰柔俊美的容顏上毫無表情,隻把自己手上的東西往桌子上一擱:“這是殿下給你的東西。”
隨後,他的目光停在寧春不小心露出的雪白香肩上,忽然道:“身為殿下的人,當潔身自好!”
秋葉白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我和你家殿下沒有任何關係!”
這人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一白看著她繼續淡漠地道:“雖然殿下為人寬宏,許是不要求人三從四德,但既然跟了殿下,就要有自知之明。”
秋葉白呆滯了片刻,顰眉道:“我不是你們殿下的入幕之賓,他沒跟你說麽?”
一白看著她,陰柔俊美的麵容陰沉了兩分:“殿下不喜歡女子脂粉香氣,侍寢之前不要與女子親近!”
她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按捺下把手裏藥膏砸上一白那張臉上的衝動,咬牙道:“一白大人,我沒有斷袖之癖,你家殿下也沒看上我,不用把你的經驗之談告訴我!”
他隻是看上了她的血,她也隻是看上他背後的權勢和擋箭牌的作用!而且你家那騷包的殿下渾身讓人**的香氣,還好意思說不喜歡脂粉香!
一白轉身,沉吟道:“殿下性子單純,你要溫順仔細些!”
秋葉白聞言,差點一口老血噴了出去,這家夥完全活在他自己的世界裏,自說自話,完全沒有聽別人在說什麽啊!
而且百裏初那人憎鬼厭的性子單純?!
她長見識了。
果然是人生風雨多,奇葩遍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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