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心魔 下
一夜無眠,兩處各思量,晚風殘月如鉤。
有猩紅的雲影籠了月色,似誰人心思叵測。
秋葉白看著那月影漸紅,正是那幼年時聽老人說的血月,這樣的月是被妖魔的氣衝了天,大不吉。
她快到天明才迷迷糊糊在那沉月下終於睡去。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天光大明,聽著門外有雙白似總含著笑的聲音:“大人,大人,該起了。”
她撫著額,有些有氣無力地道:“進來吧。”
不一會,門就開了,幾個太監捧著梳洗的東西進來,各自擱好了就恭敬地垂手退了出去,秋葉白不喜歡別人伺候自己梳洗的。
雙白提著食盒進來,放在外頭了花桌上,隔著鮫珠紗簾便看著秋葉白神色不太好,仿佛有些擔心:“大人這是怎麽了,可是昨夜著涼了?”
關懷自然宛如多年故友。
秋葉白揉了揉眉心,淡淡道:“無事,隻是昨夜有些沒有睡好,倒也不至於影響殿下采血。”
雙白雖然言笑晏晏,總令人如沐春風,但是她卻是知道他真正關心的是什麽,今早她有點懶,沒有心思打些虛以委以的太極拳。
雙白似也全不介意她有點衝的話語,甚至直接點頭含笑道:“那就好。”
隨後,他將早點一樣樣地在桌上布好,又道:“大人先用早點再沐浴,在下稍晚些時候來請您到前殿。”
秋葉白看了眼桌麵上的早點,依舊豐盛精致,綠玉須魚卷,紅脂膏,金皮蝦餃並一碗熬的湯汁晶亮的香濃魚翅粥,每一樣都色香味俱全,甚至還有一碟脆脆的翠玉漬蘿卜做開胃小點。
但不知道為何,滿桌早點,今日竟然莫名其妙地讓她想起了死囚的最後晚餐。
但是她從來不是一個跟自己過不去的人,不管百裏初一會到底要做什麽,她都不打斷為難自己的胃,徑自清理了麵容,換了衣衫就坐下來填肚子。
今日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有些悶熱異常,吃完了早餐沒多久身上便又出了些汗,她便如前兩日一般讓人將往平日沐浴的泉池裏引熱水。
小太監們都覺得這個秋大人是個怪胎,恁好的冷泉池,大熱天泡一泡最是消暑,這人卻偏要把水弄得不熱不冷的。
秋葉白自然不會跟他們解釋,雖然慣做男裝打扮,卻沒有忘記自己到底是女兒身,冷泉水雖然好,但是常泡對女子身體多少有損。
等著小太監們調出了合她心意的水溫之後,秋葉白就打發了他們出去,自己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等到從水裏出來的時候,倒也神清氣爽了許多。
雙白早已經在後殿她房間的花廳裏等候了一刻鍾,見她出來,笑道:“大人請,殿下已經等候。”
秋葉白點點頭,跟著他往前殿而去。
這一次,原本兩個相談甚歡的人卻莫名不約而同地沉默著了下去。
走了不一會,便可以隱約地看見不遠處大氣華美的前殿,雙白忽然開口道:“大人以為明光殿這泉水如何?”
秋葉白一頓,眼底閃過一絲幽色,溫然道:“泉水集天地靈氣,自然是第一妙水,何況秋山鍾蘊靈秀,不管是溫泉還是冷泉都是極佳之物。”
雙白悠然笑道:“泉水生出天地之間,原不過是野物,若無人賞識,便隨意流落山石泥土之間,最終不過是淪落成尋常,隻有為人賞識采用方才能成為貴人之物,為人追捧。”
秋葉白看著雙白的背影,淡淡地道:“下官倒是覺得天生天養之物,它未必求著誰去采用追捧,所謂海納百川,不管什麽水中終歸不過是殊途同歸罷了。”
雙白忽然停下了腳步,轉頭冷冷地看向她,片刻之後,意味深長地一笑:“大人,在下隻是覺得識時務者為俊傑,順勢而就,方才是聰明人罷了。”
說罷,他轉身繼續向前殿而去,卻不再與秋葉白攀談。
秋葉白看著他的背影和越來越近的朱紅色殿門,微微地顰起了眉,雙白到底想說什麽?
但是不管他想說什麽,想要暗示什麽,都讓她原本就有些心緒不寧的心情更加的不穩,甚至生出不想去見百裏初的念頭。
但是這念頭也不過在腦子才一轉,就已經不得不徹底按捺下去。
因為前殿已經到了,朱紅雕花殿門前已經站了數名白衣鶴衛,雖然他們手上都沒有任何武器,隻是靜靜地那麽站著,甚至連一點表情都沒有,但是一股子陰幽之氣就已經彌散開來,連原本悶熱的空氣仿佛都冷了幾分。
秋葉白瞥了眼他們身上的衣服,製麒麟紋七彩白光絲,與雙白身上一模一樣,正是控鶴十八司。
她心中有些異樣,什麽樣的情形需要控鶴十八司在此坐鎮,她並沒有忘記第一次看見控鶴十八司的時候,那恐怖殘酷的殺戮情景。
“請。”雙白推開了殿門,微笑著看向她。
秋葉白遲疑了片刻,還是邁進了殿內。
殿裏並沒有什麽意想中怪異而誇張的儀式布置,也沒有太多人,甚至整個布置看起來都和她三天前來這裏見到百裏初的時候沒有什麽太大不同,隻是靠著百裏初的大床邊上多了一張桌子,桌子上擺了幾個看起來平凡無奇的瓶罐,兩個穿著有點怪異的紅衣老頭正貓在那瓶罐之前搗鼓著。
百裏初不知道去了哪裏,兩個老頭看見她進來了,隻是麵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就去搗鼓他們的東西去了。
她索性四處看了看,內殿裏頭的布置和她想象中什麽血祭或者解蠱的場麵都差之深遠,甚至比不上數年之前她和師傅雲遊到苗疆時見到蠱苗時隨便一個蠱師家供奉的小祭壇,更不要說蠱王祭時的那些可怕又詭異的布置了。
唯一讓她比較詫異的是原本是放置花桌凳幾地麵的地方出現了一個池子,而且相當大,幾乎占據了內殿臥房的三分之二,可以容納下七八個人泡澡,白玉所造的池子裏此刻滿滿一汪清泉**漾,水卻並不是冷泉,而是溫泉,如今正往外冒熱氣。
秋葉白琢磨了下,估計原本地麵上覆蓋著活動的石板,平日裏的機關閉合就是地麵,打開就是個巨大的白玉池。
依照百裏初這種潔癖到魔怔了的程度,在自己房間裏弄個大澡盆也不離奇。
但是,如今打開了這浴缸,想必是會能用到的。
至於什麽作用,不會是打算用大盆來給她放血吧,按這盆子的容量,隻怕十個她的血也不夠放。
秋葉白微微顰眉,還沒來的及細思,就感覺身後有人,她過身去正巧見著百裏初穿著一身暗緋的袍子進來,柔滑的絲緞裹在他的身上,宛如一汪暗紅的流光。
她留意到他微黑潮濕的發絲,一邊跟著拿綢布的雙白和兩個小太監,她就有點無語,百裏初明顯又是剛從浴盆裏出來。
百裏初看著她,詭吊嫵媚的幽眸一挑,微笑:“小白,早。”
秋葉白:“殿下,早。”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竟然覺得百裏初方才眼睛的似乎有一種不可琢磨的興奮。
兩個老頭兒見百裏初來了,便立刻抬起頭迎了上去,其中一個道:“殿下,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
百裏初點點頭,坐到了床邊:“有勞兩位仙師。”
隨後他比了個手勢,雙白便領著兩個小太監離開。
殿門再次關上後,一個高個老頭取了一柄鋒利的薄薄刀片走到他身邊:“殿下,請。”
百裏初抬起頭遞給老頭,老頭就取了一點棉團在一隻黑瓶子裏沾了點東西在百裏初的胳膊上擦了擦,隨後又將刀片用火烤了烤,再同樣用棉團蘸了東西擦了擦那刀片,拿著刀片在百裏初的手腕上一劃,立刻有鮮紅冒了出來。
另外矮個老頭立刻拿著一隻玉碗去接百裏初手腕上流下的血。
秋葉白看了眼那玉碗,忽然發現有點不太對勁,裏麵的血量很少,而她留意到百裏初手腕上的傷卻不算淺。
百裏初雖然目光沒有落在她身上,卻仿佛能知道她在想什麽一般,淡淡道:“本宮身上中過一種奇特的寒毒,這種寒毒會令人全身血液流動變得緩慢,體溫降低,行動遲緩,直到最後身體徹底僵化如屍。”
聽著百裏初的解釋,大約就是這種毒沒有解毒的方法,隻能在身體裏中上一種奇特的蠱蛇,這種蠱蛇生於火山之中,性烈如火,極為罕見,但對人極有益處,不但能祛腐生肌,通經疏脈,習武者得此蠱蛇,修為精進快於平日數倍。
惟一不妥樣就是此蛇溫度之熾熱足以將寄主的身體燒成焦炭,所以尋常武者即使得此神物卻無從下手,不敢使用。
但百裏初身體所中的寒毒卻恰好和此蛇相生相克,所以兩者安然無恙共存多年。
“既然如此,殿下何必定要解這寒毒。”秋葉白有點不解,既是不影響生存,何必非得費心解開?
矮個老頭沒好氣地朝秋葉白翻了個白眼:“若是那寒毒無恙,殿下何苦還要解開,當然是哪寒毒發作得越來越厲害了!”
那高個老頭一邊看著玉碗裏的血,一邊冷哼:“若是有人將殿下身上的熾焰給傷了,熾焰掉了一個頭,又怎麽會壓製不住殿下身體裏的寒毒!”
秋葉白默然,原來如此,難怪後來她的身體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迅速地衝破了生死玄關,竟有此機緣。
隨後她又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奇道:“但是既然此蛇如此熾烈,為何我也受了此熾焰蠱,卻沒有被燒成焦炭?”
百裏初似乎嫌自己手上的血流得太慢,順手就拿了那高個老頭的刀片一邊利落地將自己手腕上的傷口又劃深了兩分,一邊道:“那是因為熾焰蠱進入你身體裏的隻有一個頭,當初我們沒有人知道熾焰蠱即使身首分離,隻要在一定的時間內得到新的寄主也是可以再次生存下來的,並且你的身體裏沒有寒毒,所以熾焰既不能將你燒成灰燼反而助了你修為大增,同時本宮也聞出了你的血也成為了本宮寒毒最好的解藥。”
秋葉白看著他那種冷靜到凶殘的自殘動作,忍不住眼角一抽,隨後笑歎道:“那還真是下官命大。”
隻是也不知是她命大還是命衰,雖然修為內力上也得了大好處,但是卻莫名其妙成了別人的解藥,而且若是那個人駕鶴西去,自己也會跟著一命歸西。
那矮個老頭看著秋葉白,嘲弄地道:“怎麽地,後悔了吧,這叫自作自受,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地趁人之危偷襲殿下!”
秋葉白含笑掃了他一眼:“您錯了,若是早知如此,當初下官會將那兩隻蛇頭都砍下來!”
那老頭一呆,沒有想到秋葉白會這麽說:“你……。”
秋葉白斂了笑意,淡淡地道:“那日在地道裏下官和殿下仍是敵人,既然是敵人自然希望將對方斬草除根,所以若是時光重來,在下隻會下手更果決。”
根本不會讓自己淪落到這種進退維穀,受製於人的處境。
幾句話把矮個子的 紅衣老頭兒氣得吹胡子瞪眼的,但是想來想去,卻怎麽也沒有什麽合適的辯駁之詞,隻怒道:“大膽,你也怕殿下治罪!”
秋葉白看向百裏初,譏誚地彎起唇角:“殿下明睿,自然明白下官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百裏初正由高個子的老頭包上傷口,聞言轉過頭看著秋葉白,忽然莫測輕笑:“是,本宮怎麽舍得治小白的罪。”
秋葉白一頓,淡淡地垂下眸子,避開那種讓人覺得古怪的眼神,換了個話題:“是了,不知道下官需要做什麽?”
那高個老頭小心地將手裏盛滿鮮血的玉碗交給氣呼呼的矮個老頭,又取了一隻玉碗向她走了過來:“同樣是需要鮮血一碗。”
秋葉白點點頭,並無猶豫地伸出了手腕,任由對方在自己的手上用同樣的方式采集了一碗鮮血。
老頭兒收集了鮮血之後,將兩碗鮮血調和在一起,隨後不知往裏麵放了些什麽東西,隻見了裏麵的血液像忽然沸騰起來一樣,冒出了一個又一個的氣泡。
秋葉白細細看去,還能發現裏麵好似有白色蟲子一樣的東西痛苦地翻騰掙紮,仿佛是因為受不了血液的熱度,慢慢地被煮化成了肉漿,散發出腥臭的味道,更看得人幾欲作嘔。
若不是她早在蠱苗寨子看過更惡心可怕的場麵,估計這會子她已經忍不住吐了。
那兩個老頭卻神色極為興奮,不時地用她聽不懂的語言商量著往裏麵放點什麽東西,還為此爭吵得麵紅耳赤,秋葉白在一邊看得心驚膽戰,看樣子這兩個老頭居然對這解藥也是個一知半解的,那碗東西不會一會她也有份吃或者用吧!
她必定誓死不從,寧死不屈!
直到那一碗東西終於不再翻騰的時候,碗裏原本鮮豔的顏色已經變成了一片漆黑的時候,兩個老頭也終於偃旗息鼓,達成了一致。
秋葉白看著高個老頭興奮地端著那一碗黏稠的糊狀腥臭物越過自己,最終遞給了給百裏初,不免狐疑地看向百裏初,她非常懷疑這個一天要洗五次澡的潔癖症末期患者能坐在這裏看到現在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讓他去喝這麽一碗東西,估計不如讓他去死。
但是百裏初卻完全打破了她的預想,他隻是平靜地拿過碗,氣不喘,手不抖地將碗送到了自己唇邊,喝了下去,姿態優雅從容得仿佛他在喝王母娘娘賜的瓊漿玉液。
百裏初喝完了藥,放下碗的時候正巧見著秋葉白的表情,他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比起變成一具不能動彈的屍體而言,本宮還是比較喜歡能活著感受小白的溫度。”
秋葉白忍不住朝他翻了個白眼,隻覺得他在調戲自己,但是並沒有想到百裏初的話其實已經在隱喻了一些意味深長的決定了她命運的東西。
看著百裏初喝完了藥,秋葉白順口問:“不知接下來下官可還要做什麽?”
但是這回高老頭和矮老頭都沒搭理她,而是死死地盯著百裏初,很緊張異口同聲地問:“殿下,感覺如何?”
百裏初的回答就是緩緩露出個堪稱風華絕代的笑,然後噴出一尺的血,然後慢慢地栽了下去。
秋葉白嚇了一跳,和兩個老頭一起大驚失色地飛奔過去:“殿下!”
她到底動作更快些,一把抱住百裏初軟下的修長身軀,一邊用殺人的眼光地瞪著兩個老頭:“你們兩個到底喂殿下吃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別懷疑,她這一次是非常的擔憂,萬一百裏初死了,她豈非要跟著英年早逝!
兩個老頭慌裏慌張地衝過來以後,翻了翻百裏初的眼皮,又看了看他的嘴唇,最後摸了摸脈搏,互看了一眼,當機立斷地道:“快,把殿下放進池子裏!”
說著兩人就去拖百裏初,試圖把他推進池子裏。
秋葉白這個時候也沒有什麽主意,雖然不信任兩個古怪的老頭,卻也無法,隻能不耐地道:“行了,我來!”
說著她手上添了三分內力,將百裏初一把抱起,然後往池子裏走下去。
如果真讓這兩個蠢老頭把百裏初隨隨便便地推下池子,百裏初說不定就得被洗澡水淹死。
那白玉池子裏還有一張寬大的白玉椅,她下去之後將百裏初放置在那凳子上,剛好可以讓百裏初的頭和肩露在水麵上。
她剛剛把百裏初安置好,就感覺百裏初身邊的水顏色似乎便深了。
兩個紅衣老頭在池子邊上一臉緊張地招呼:“快點上來,快,快!”
秋葉白不明所以,隻是也明白既然兩人這麽緊張,必定是有些她所不知道的危險,於是立刻手腳並用地爬出了池子外。
果不其然,她剛踏出池水,就看見百裏初身上冒出一點點肉眼能看得見的墨線,然後那墨線慢慢地飄散開,一點點地飄**成一片黑色的霧氣似乎的東西,迅速地染黑了整座池子,並且散發出腐敗似的惡臭
秋葉白看著那池水,忍不住下意識倒退了一步,隨後就見矮個老頭拿著一把銀亮的匕首往那池子裏探了探,片刻之後拿上來,整把匕首上竟然冒出一點點的煙霧來,匕首已經被腐蝕了一層,徹底變成了黑色。
秋葉白看得不免心驚,有些懷疑地看著那散發著臭氣的匕首:“這是那種寒毒?”
毒為寒者,一般都無味,怎麽會有這種仿佛腐屍一樣的味道。
彼時她並不知道,她的懷疑是對的。
兩個老頭互看了一眼,神色並無異樣地道:“天下毒物千萬種,你又能知道多少。”
隨後,高個老頭跑到殿門邊上敲了敲門,啞著嗓子喊:“放水,放水!”
不一會,秋葉白就聽見一陣石頭磨擦的聲音,片刻之後看見池子裏的水漸漸地變清了。
兩個老頭來回往複地在池子邊折騰,不時地往那池子裏放些什麽東西,也來問她取了一碗血,但這一回是直接喂進了百裏初的嘴裏。
她跟著他們的指揮幫忙做一點下水翻動百裏初和喂藥的事,也不知過了多久,和兩個老頭一起隨意地用了些午膳之後,兩個老頭也沒再吩咐她做什麽。
她終於得以換了一身幹淨衣服,靠著百裏初的床邊,看著浸泡在水裏的百裏初,心情有點複雜,她沒有想過自己能看見百裏初那麽脆弱的時候,並且自己還有盡力救治這個對於自己而言是危險的男人的時候。
如果可以的話,她更喜歡割斷敵人的脖子,從此一了百了,幹淨省事,真是可惜……命運從來都是個混蛋。
這是秋葉白迷迷糊糊地睡去之前的念頭。
等到秋葉白再醒來的時候,房間裏似乎已經一片昏暗,她有些迷迷糊糊地看了看窗外,一輪清月掛在西邊有些昏暗的天空上。
已經是夜晚了麽?
不知道那兩個老頭完事兒了沒有,百裏初死了沒……
這念頭剛剛劃過腦海,她就完全清醒了過來,自己還好好的在這裏,那麽百裏初想來是沒有什麽事的。
秋葉白支著床坐了起來,這才發現旁邊的池子已經不見了,原本是池子的地方已經是一片雪白的大理石的地麵,地麵上放置花桌凳幾,桌上隻有一盞精致的雕花白籠燭燈。
秋葉白起了身,伸了下腰肢,她大概是睡著了的時候躺在了百裏初的**,最好還是趁著那廝不知道被抬去哪裏的時候起來,免得招惹到那潔癖症末期患者。
她走到桌子邊上,為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目光停在桌麵上的,發現那裏有一隻食盒,便順手打開來看,裏麵的飯菜竟然還是熱的,而且按照精致新鮮程度而言,並不像是加熱過多次的 。
她一愣,誰能料到自己會在這個時候會醒來?
“飯菜是剛剛做好不超過一刻鍾的,若是你沒有醒,再過一刻鍾會有人換上新鮮的飯菜。”男子幽涼的聲音忽然在她身後響起。
這個男人從她醒來的時候就一直在?
這怎麽可能?
秋葉白的神經瞬間繃了起來,她轉過臉看向那站在陰影處的修長身影,那人依舊是一身暗紅色的衣袍,隻是因為燈光的蒙昧不明,所以看起來倒像是介於紅與黑之間。
但是,即便是光線昏暗不明,憑借如今她的武藝內力修為和五感,百裏米之內有人說話的聲音,她願意沉心細聽,也能過聽得才對,怎麽可能完全感受不到身邊有除了自己的存在!
除非……這個男人比自己強悍太多。
好吧……
她看著站在陰影裏的男人,他修長的身影被燭光投射著地麵上,幽暗的影子仿佛融進了無邊無際的虛無黑暗中,仿佛那些黑暗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她歎了一聲,這個男人確實是比自己強悍,而且還很危險。
“殿下,您身子可大安了麽。”
百裏初從暗影裏慢慢地走了出來,精致的唇角帶著淺淡的笑意:“是,都是小白的功勞。”
秋葉白不覺得百裏初是一個會恭維人的人,那麽當他說出這樣的話時,便是有古怪了,她抬眼看著他,波瀾不驚地道:“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殿下不必客氣。”
“是的,各取所需 。”百裏初輕笑,他黑色的眼瞳微微轉了轉,看起來像掠食性的獸微微眨動著眸子在觀察自己的獵物,那種目光讓秋葉白瞬間警惕起來。
但是,很快百裏初就垂下了眸子,長長地眼睫擋住了他的眸光,讓人以為那是一種的他伸手將食盒裏麵的東西一樣樣地擺出來,甚至替她擺上了碗筷和斟酒。
“拓拔祭司說你放了些血,所以身體必定有些虛,所以不太合適飲酒,這裏麵的是冰鎮血梨汁,倒是合適你。”
秋葉白雖然不知道他說的拓拔祭司是誰,但估摸著也是那兩個老頭之一。
她看著百裏初的動作,因為受過嚴格的教育,所以他一舉一動都非常的優雅,這些伺候人的動作看起來都賞心悅目。
她看著他擺在自己麵前的飯菜,也沒有多推辭,便徑自用了起來,也沒有問百裏初是不是要和自己一起用膳。
等到她覺得自己的肚子已經填得差不多八分飽了,便擱下筷子,擦了擦唇角,抬眼看著他,淡淡地道:“殿下到底有何事,不妨開門見山。”
百裏初看著她,忍不住垂眸低低地笑了起來:“小白,你若一直如此有趣,本宮倒是該第一次感謝上天在某些方麵倒也不算虧待於本宮。”
“某些方麵,什麽方麵?” 秋葉白挑眉。
百裏初終於慢慢地抬起眼,看向她:“在本宮選擇合適的床伴方麵。”
“床……床伴,殿下您說的是……床伴?”秋葉白一下子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是說她和麵前的這個男人對這個字眼理解不同。
她有抓了桌上的血梨汁灌了一口,好讓自己再冷靜一點。
百裏初笑了笑:“是,床伴,或者說**,本宮想要和你**。”
秋葉白:“嗤——!”一口血梨汁瞬間噴出一丈之外!
她胡亂地擦了下唇角,不可思議地看著麵前這個男人頂著一張風華絕代的臉說出“我想和你**”這種哪怕是最底層的粗魯船工也不會用的詞。
她以為對方不過是在開玩笑,但是他看著她的眼神,讓她實在是……
秋葉白唇角捏了捏自己手裏的杯子,冷淡地道:“殿下,如果您仍舊在計較那日下官的戲弄和冒犯,那麽今日下官也算是為殿下解毒盡了一份力了,您何必如此耿耿於懷?”
何況那日,本就是他咄咄逼人在先!
百裏初幽深詭美的眸子微微挑起一個妖異的弧度,他笑歎了一聲,仿若有些無奈:“小白,你是真的還不明白,亦或是真的不想明白本宮的意思呢,或者你覺得受到了冒犯,但是對於本宮而言寵幸或者**都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隻是這無奈的語氣卻讓人有點毛骨悚然。
是的,冒犯,即便她是一個男子,也會覺得被冒犯。
秋葉白擱在自己膝上的手慢慢地握成了拳頭,她垂下眸子,冷淡地道:“殿下若是想要寵幸任何人,下官想必定有無數美人任由殿下選擇。”
百裏初微微彎起唇角,燭光搖曳之下,他豔絕的麵容籠了一層讓人有些看不明白的霧氣,笑容顯得有些不真實的無奈和涼薄:“不,隻能是你。”
他頓了頓,為她再倒了一杯刺梨汁:“你就當是上天注定罷。”
秋葉白看著那一杯刺梨汁,血紅得刺目,她冷笑:“是麽,那我還真是倒黴。”
他這是在安慰她?
可以再無恥一點麽!
她忽然抬起眸子,看著百裏初,淡淡地道:“天如何,我管不到,隻是殿下不覺得該問問我的心意如何麽?”
“那很重要麽?”百裏初看著她,仿佛像在看一個倔強而不聽話的小孩子,隨後輕歎了一聲,倒也算從善如流:“哦,小白的心意如何?”
秋葉白看著他露出溫和的笑意,一把操起桌上裝血梨汁的酒瓶惡狠狠地砸向他的麵門:“是,很重要!”
酒瓶攜著厲風砸過去的時候,百裏初甚至都沒有躲避,隻是靜靜地坐著,直到那酒瓶快砸到他麵前的時候,卻忽然憑空停住了,下一刻——“哐!”
酒瓶瞬間在半空中徹底爆開成無數碎片,而落下那一刻卻全部變成了粉末,被窗邊的夜風瞬間吹散開來。
而下一刻,隨著粉末消散之後,一道淩厲的勁風瞬間再次穿破那些粉末朝著他的臉襲去,這一次他動了。
百裏初一抬手,就握住了秋葉白踹過來的腳踝,他淡淡地看著她:“不願意?”
她冷笑:“不,很願意,願意把你那張虛偽的臉砸得你爹都認不出你是誰!”
她就不該指望能和一個變態和平相處,對付變態的方法,最好是把他們排扁了,埋進土裏,再在上麵起一座廟,鎮住千秋百代,為民除害!
百裏初輕歎了一聲,忽然笑了起來,抬手一轉,袖子一震。
“我知道你不願意,不過沒關係。”
秋葉白瞬間感覺一股巨大的力道迎麵壓迫而來,她立刻抽腿,左腳足尖一點,一個後空翻,整個人瞬間躍到了對麵的牆壁上,她足尖一扣牆上的燭台,腰肢彎曲出漂亮的弧度,以燭台為支點,以一個優美的姿態倒伏在牆壁上,居高臨下,森冷地看著百裏初。
百裏初看著對麵牆壁上的年輕人,就像一隻矯健靈活的花豹,修長肢體因為緊繃呈現出一種奇異的充滿力度的美感,纖細腰肢彎曲的地方,柔軟的絲綢貼在上麵,包裹出一個嫵媚漂亮的弧度。
他原本就暗沉幽邃的目光停在那弧度上麵,微微眯了眯,精致的唇角帶上一絲微笑。
“既然如此,那就隻好先抓住你了,小白。”
得到馴服的獵物的前提,首先是你必須抓住它,再慢慢地**,品嚐任何美味,都是需要付出一點辛苦的 。
簡單粗暴也沒有什麽不好。
他似乎沒有什麽求偶的口才。
絕對的暴力,帶來絕對的臣服。
他轉身隨意地從牆壁上拿下兩把武器,丟了其中一把給秋葉白:“暫時不知道你喜歡用什麽武器,為求公平起見,我們就用一樣的,我可以讓你十招。”
秋葉白淩空接住了那件東西,抽出來一看,是一把極為精致的袖底刀,雕刻成了長片雲的形狀,刀鋒銳利泛出幽幽的寒光,輕薄靈巧,非常合適近身格鬥。
百裏初開始褪去外麵穿的寬大的外袍子,然後將散落在腦後的頭發隨意地用一根發帶束在頭頂,慢條斯理地挽袖子:“本宮會記得溫柔一點的。”
這種話對習武者來說簡直就是侮辱,哪怕對方確實比你強悍,也不能忍受這種話!
秋葉白眼底寒光一閃,冷笑:“是麽,那我也會記得溫柔一點,畢竟今天上午,我才將殿下抱進池子裏呢!”
話音剛落,她足尖一點,手中握著雲刀還是瞬間朝著百裏初當頭砸去!
她真太他娘的想砸爛他那張漂亮的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