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喬的威脅之語,對楚綠衣來說,似乎不值一提。

楚綠衣仍舊慵懶地倚在椅子上,目光清寒神色閑雅,她不屑地掃了小喬一眼,並無任何多餘的表示。小喬見對方如此悠閑坦然,不免更加嫉妒氣悶。

“哼!你這個……”小喬正要繼續諷刺,突然被一個男聲打斷。

“小喬!你杵在這兒幹什麽?”這聲音如雨洗青瓷,澄明淨透,非常好聽。正是喬禦深。他掀開簾子,大步走來,麵色相當不悅。

楚緣見他走來,急忙跳下椅子,喬禦深腳步一轉,迎上去,將楚緣抱起來。

“怎麽沒拿點心?小喬,我吩咐下去的事情,你是耳朵聾了還是聽不懂?”喬禦深輕輕抱著楚緣,桃花眼一掃,發現桌上擱著茶水,卻沒有點心。

這小喬臉色一變,再次變身為嬌滴滴的丫鬟,再也沒有方才的囂張得意。

“公子……家裏沒有點心,我怕出門太久,夫人需要我的時候,萬一我不在,夫人定會不高興的。再說,剛剛過了午時,這小娃娃應該不餓吧?”

這小喬的語氣,帶著幾分委屈,幾分柔弱,還有幾分隱隱的理所當然。

喬禦深眉頭一皺,目光回到楚緣身上:“緣緣,要吃什麽點心?”

小喬緊緊盯著喬禦深和他懷裏的楚緣,眼中不時閃過一抹濃重的嫉妒之色,她的手也緊緊捏著,指甲掐入掌心,偶爾鬆一下。看上去似乎有點緊張和焦慮。

楚綠衣將他們的反應收入眼裏,不免覺得好笑。

至於麽?楚緣不過是個小娃娃,喬禦深對楚緣的喜愛,完全是一種大人對孩子的寵。這小喬未免太心胸狹隘了吧?

楚緣長長密密的睫毛一扇一扇,黑葡萄一般清潤的眼珠子轉了轉,突然笑起來。

“喬哥哥,我要吃芝麻紅薯糕,可以嗎?”完全沒有恃寵而驕的得瑟,稚嫩的娃娃音聽起來相當可愛,惹得喬禦深麵色一鬆,唇畔浮出親切的笑容。

“好!你想吃什麽都可以。”喬禦深將楚緣往上托了托,手勢小心翼翼。

“小喬!沒聽到麽?馬上去買芝麻紅薯糕!”

一聲令下,這小喬似乎嚇一跳,她倒是反應極快,立即換上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可是,夫人她……”小喬試圖繼續搬出她的殺手鐧。

孰料,喬禦深對她理也不理,兀自輕輕搖著楚緣,一邊愉悅地笑道:“緣緣,外麵街上有一家虞記點心鋪,每天賣的點心都是新鮮做的,用料也十分講究,這家鋪子的老板曾經收過一個徒弟,這徒弟現在已經入宮為禦膳房專門做點心去了……要不要嚐一嚐?”

楚緣輕聲歡呼道:“師傅應該比徒弟還要厲害!我好想嚐嚐老師傅的手藝呀!”

這小喬杵在花廳裏不肯挪步,一副委屈可憐之狀,喬禦深突然臉一沉,絲毫不顧及小喬的可憐狀,他目光寒厲,直逼小喬:“本大爺不需要自作主張的奴婢,既然你不聽,就收拾東西趕緊走人……聽到沒有?”

小喬這才不甘不願地答應一聲,隨即轉頭瞪了

楚綠衣一眼,那眼中的狠色,像一把刀子幾乎要將楚綠衣戳穿。可惜,楚綠衣對她視若無睹。

待小喬出門,喬禦深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楚綠衣見狀,立即起身走到他跟前,低聲問:“你很怕喬太師麽?”

喬禦深微微一愣,隨即搖搖頭:“不是怕,是嫌他煩。”

“你自己選擇的丫鬟,有什麽可煩?”楚綠衣故意打趣他。

“沒辦法,當時我覺得她看起來似乎順眼一點兒。誰知道是這副德性?可是我現在懶得換人!”喬禦深瞬間恢複了嬉皮笑臉的無賴樣。

楚緣忽然奶聲奶氣地問:“她真的隻是丫鬟嗎?”

聞言,楚綠衣和喬禦深齊齊一愣,楚綠衣麵色古怪地瞪著喬禦深,喬禦深微一思忖,咧開嘴輕聲笑道:“好吧,其實,她是太師送給我的暖床丫鬟!”

“喂!你這話可就過了!”楚綠衣急忙從他手裏搶走楚緣,而後瞄了一眼楚緣的臉色,幸好,楚緣一臉懵懂,似乎有些搞不懂喬禦深的意思。

喬禦深還想玩笑幾句,突然內室傳來一個中年婦人的喊聲:“深兒!大夫在嗎?”

楚綠衣急忙給喬禦深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安分點。

喬禦深清咳一聲,主動掀開簾子,作出一個請的姿勢,楚綠衣也不猶豫,徑直入內。

內室裏擺著一張寬榻,榻上躺著一名婦人,這婦人一襲淺色春衫,身段依舊苗條,隻是眼角堆著一些皺紋,原本姣好出眾的容顏,已經被歲月侵蝕,多了幾分滄桑之感。

楚綠衣仔細掃了幾眼,這內室的陳設素淨簡單,唯一的亮點,似乎是東麵牆內嵌著的一排書架,架子上竟然擺滿書籍。

莫非,這喬母竟然是愛書之人?看樣子,這些書不像是擺設。

楚綠衣的眼神落在書架上,稍微頓了一頓,就見喬母緩緩起身,笑容可掬地看著她。

“楚大夫麽?”

楚綠衣急忙上前,將楚緣放在地上,微微躬身:“見過夫人。”

喬母見狀,麵上笑意更濃。這女子姿容出眾,氣質清渺,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市井婦人,難得的是,她身上毫無矯揉造作之氣,觀之很容易令人心折。

“深兒,愣著做什麽,還不快給楚大夫備座?”這喬母雖然上了年紀,身上卻隱隱保留著一份純真質樸之氣,實在是稀奇。她嗔了喬禦深一眼,喬禦深笑著聳聳肩。

喬禦深立即搬來椅子,請楚綠衣入座,楚綠衣暗道,果然是孝子,半點兒也不敢違逆。

楚綠衣並未就坐,而是上前一步,仔細端詳喬母的臉色。

“夫人,我是大夫,不要跟我客氣。不如,我這就為你診治吧?”楚綠衣開門見山。

喬母微微一愣,轉眼看向喬禦深,喬禦深默契地點點頭。

“母親,我今天親自去保和堂請楚大夫,她可是大忙人,好不容易才得空。”

喬母並未贅言,徑直躺下,伸出纖白的手腕搭在寬榻的扶手上,楚綠衣見狀,急忙上前為她診脈,喬禦深將椅子挪到她身前,

她便就勢入座。

片刻後,楚綠衣鬆開手指,眉間浮上一抹輕悠之色,宛如雲歇黛山。

喬禦深看得仔細,見楚綠衣並未露出凝重的表情,不由得安下心來,原先那些焦慮和擔憂之情漸漸煙消雲散,喬母睜著眼,將兒子的神情收入眼中,也跟著輕笑起來。

“深兒,我就說,我不會有事的。瞧你急的……”喬母出言安撫。

喬禦深臉上迅速綻開一抹會心的微笑:“母親,幸虧有那幾瓶濟心丸,保和堂的東西真不賴。不然,咱們還得耗費不少功夫。”

喬母深以為然:“吃了濟心丸,我胸口沒那麽痛了。以前那些大夫開的藥方,沒一個比得上保和堂的濟心丸……深兒,你這回總算是找對行家啦!”

這對母子,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慶幸之色,楚綠衣也不負所望,將藥箱拿過來。

“之前的確沉屙難治,不過,這兩年,夫人休養得當,加上最近有濟心丸調養,夫人的情況已經有所好轉。隻是,要完全恢複,必須繼續調治,起碼要三年時間。”楚綠衣當即給出診斷結果。

喬禦深登時露出吃驚之色:“起碼三年?”

喬母卻狀似輕鬆地笑起來,她目光柔和,落在楚綠衣身上,帶著一份驚喜和好感。

“十幾年都捱過來了,三年算什麽。楚大夫,多謝你啦。”

楚綠衣聽著喬母輕柔的話語,看著她躺在寬榻上,雖然氣虛體弱,卻難掩女人獨有的優柔嫻雅之態,她似乎可以穿過喬母的笑容,看到她當年鼎盛時期的卓著風采。

這喬太師有福氣,可以收服這樣一位美好的女子,卻也沒福氣,無法得佳人相伴終生。

楚綠衣將藥箱打開,語氣輕快利落:“我先給夫人針灸驅毒,以後每個月針灸三次,時間由你們定。另外,我開一副藥方,先吃兩個月試試效果。”

喬禦深好奇地問道:“楚大夫,你有幾分把握?”

喬母立即不讚同地瞪了兒子一眼:“說什麽呢,我的身體我自己還不清楚?先前那些濟心丸就是最好的證明,既然請了人,就要相信楚大夫的醫術!”

才初次見麵,就得到喬母的信任。楚綠衣心中不禁生出某種感觸。她仔細瞄了喬母一眼,近看之下,楚綠衣愈發好奇,這喬母果然保留了幾分少女的誠摯,絲毫不見市井婦人身上的那種油滑世故,她的眉眼清豔難言,氣度從容,與喬禦深有幾分相似。

“針灸之前,還需準備什麽?”喬禦深陪在旁邊,細心地觀察喬母的情況。

楚綠衣搖搖頭,從藥箱裏拿出一件銅質小錘:“我先來聽聽夫人的內府有多少雜音。”

喬母急忙坐穩身子,擺好姿勢,相當配合,楚綠衣暗暗點頭,這才是病人該有的樣子。她將小銅錘按在喬母胸口,輕輕敲打,然後她傾身過去,將耳朵湊在銅錘頂端。

聽了片刻,楚綠衣收起診斷工具,自信滿滿地一笑:“放心吧,三年之內,我有十全的把握讓夫人完全康複……對了,我帶來兩瓶特效濟心丸,這藥,夫人必須繼續服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