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本色

藏於土中的不知名凶獸突然發難,事先不存一點征兆,等宋陽有所察覺時,身體已經陷落一截、地麵與膝蓋平齊,左腿小腿上傳來劇痛,對方的尖牙利齒正狠狠切入皮肉,同時用力把他土下拖去。

下麵坑道狹小連翻身都難,真要被它拖入地下,宋陽也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可方圓兩尺土坑塌陷,腳下根基不存,宋陽全沒借力之處,又何談躍起、拔出腿?

瞬間之事,宋陽低吼中力沉腰間,全身的重量都放於被怪物咬中的傷足,非但沒有抽身躍起,反而運足所有力量,憑著感覺調整了下角度,隨即用傷足狠狠踩了下去。

死而複生不久,宋陽的戰力遠遠沒有恢複,但他全力一腳也足以崩裂青石,凶獸正想拖著他向下走,他也發狠向下踩,兩股力道的方向幾乎一致,不過宋陽的速度更快力道更猛,而出腳前憑著感覺努力調整的角度剛好。重重一腳踩出,隨即隻覺得一片腳下一片粘滑……

再怎麽凶猛的怪物,嘴巴都是柔軟要害。宋陽拚著小腿被尖牙劃出深深傷口,順勢一擊效果奇佳,一腳斜斜而下,直接踩穿了凶獸的下巴。

怪物嘴巴劇痛,本能鬆口,趁此機會宋陽拔腿,同時躬身伸手,在土坑邊緣用力一按,借力向著斜刺裏衝衝出,還不忘抄起已經嚇瘋了的小黃羊。

但宋陽並未衝出太遠、更沒有借機飛逃遠遁,幾乎是人剛離開土坑,他的身體就猛地一沉、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手中長刀斜向上舉,發力猛揮。

常春侯以己度人,到口的肉飛了不算,還挨了下暗算,這口氣如何能吞掉去,一定會爆起追擊……不得不說,土中的凶物和常春侯是一模一樣的脾氣,宋陽所料全中,他前腳才躺下,怪物在下麵便嘶吼著縱躍而出。

畢竟是畜生,如何能和人鬥智?

凶物隻道宋陽應該還在前麵飛奔逃命,又哪會想到他會躺在坑邊耍刀子……

凶獸常年在土下穿梭,皮甲不是一般的堅韌,尋常人手執利刃根本傷不到它們,刀砍過一道白印、槍紮上一個白點,就是被利弩近距離射中,至多也就嵌入一個箭簇,現在的宋陽一是戰力受損,二則手中刀子並非龍雀,正麵迎擊還真未必能一下子殺傷對方。

宋陽就是怕自己從上向下砍不動對方,所以才會躺倒在地,從下向上揮刀,他求的是這一刀能劃開對方的肚皮。

剛剛怪物偷襲了常春侯一次,以侯爺的脾氣,無論如何不能吃了這個虧,他得再偷襲回來……

依靠預判發動的逆襲,出刀時自然不會像正麵迎敵那麽準確,本擬給凶物開膛破肚的一刀,走勢稍有些偏差,不過效果卻不差,怪物的肚皮也有長滿了疙疙瘩瘩的瘤皮甲,想要開膛不是件容易事情,可是這一刀撩歪了,正中凶獸左前腿和身體的交匯處,如果把怪物換成人,宋陽從下麵翻起一刀砍中的,差不多就是腋下的位置。宋陽立刻抽刀在手,留在皮子上全神戒備……不過很快顫抖減輕,漸漸消散無形,感覺上好像是一頭怪蜥從他腳下路過,現在已近跑得遠了。

宋陽暫時不敢大意,屏住呼吸又戒備了一陣,確定再沒有動靜,這才鬆了口氣。但好像是下麵的畜生故意和他逗趣似的,他才剛一放鬆,立刻又是一陣輕輕顫抖傳來!

沒有別的對策,宋陽隻能再度凝神備戰,仍和上次一樣,幾個呼吸的功夫後果,來自地下的顫抖消失不見。

片刻之後第三次輕震再起,轉眼又告消失;跟著又是第四次……隻有震動、並無攻擊,更沒有醜陋蜥蜴爬上來,宋陽實在搞不清下麵的怪物們在做啥,當即收斂心神,動作極輕,小心翼翼地趴在了皮子上,耳朵貼下,同時身體的接觸麵積擴大許多,能夠剛好查探下麵的動靜。

很快,地下又有震動傳來,這次宋陽查探得明白,震動是從營地方向傳來,在經過他身下時並無半分停留,又向著荒原深處趕去。到現在宋陽大概想通了,一次震動就是一頭巨蜥路過,不是遷徙就是賽跑,反正和自己沒有關係,不用去理會。而怪蜥沒拱出地麵來吃飯,也證明了他手上的這塊皮子好使,這讓宋陽還有點沾沾自喜來著。

不過他心再怎麽寬,下麵不斷有大蜥蜴路過,他也不敢再亂動,誰也不能保證他離開了皮子,人家不會一拐彎又轉回來。

跑是不能跑,更不可能沒事找事沉身殺下去,宋陽幹脆耐下心來,趴在皮子上替大蜥蜴點數,同時心裏慶幸不已,幸虧淩晨時遇到的是一頭落單怪蜥,要像現在遇到這麽一大家子,麻煩就大了。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宋陽忽然聽到了一陣哭聲,聲音稚嫩,哭聲驚慌,分明是娃娃的呼喊。

喊得什麽他聽不懂也聽不清,但至少能明白,哭喊是來自地下……宋陽瞪大了眼睛,還道自己聽錯了,可是等到下一次震動,他又聽到了一陣哭聲,聲音更尖銳了些,應該是個小女娃的嗓音。

本來巨蜥在地下的行動,憑著宋陽的五感是沒辦法覺察的,否則之前也不會挨咬,可現在這一批巨蜥在地下通過時卻被他探知,是腳下這些凶物的行動不如黎明時遭遇的那頭靈活矯健麽?當然不是。想著它們過來的方向,再聽到地下隱約的哭喊,宋陽哪還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怪蜥偷襲了沙民營地,偷走了不少娃娃,拖入地下正返回巢穴。就是因為它們口中拖了人,所以行動笨拙了些,這才引出了輕微震動,被宋陽查到端倪。

剛剛聽到的那個女娃哭聲過後,地下就再沒有震動傳來,宋陽數得清楚,前後一共九頭怪蜥過境。

遠眺沙民營地,仍在沉沉安睡,顯然沒發現怪蜥的偷襲,即便現在出聲示警,等沙民再醒來、起身、趕來,娃娃們也早都死光了。宋陽來不及多想,掀起皮子揮動鐵鏟,按照震動傳來的方向奮力向下挖掘。

荒原土質鬆軟,宋陽力氣了得,短短一會功夫就向下挖出丈於深坑,先前的感覺沒錯,豎直向下的‘井’正打通在怪蜥在地下同行的土路中,宋陽抓起怪蜥皮子胡亂裹在身上,一手長刀一手鐵鏟,矮身潛入坑道,手腳並用向前追去。

因為瓷娃娃的警告,宋陽對沙民沒什麽好印象,如果看到幾個娃娃的屍體也不會難過,可現在娃娃還沒死,他就不能不管……失去了記憶,人也由此單純了起來,到現在為止宋陽還沒真正弄清自己究竟是個什麽性格、是個什麽樣的人,隻憑本心做主,或許是前生裏的職業習慣使然,或許因他骨子裏是個善良人吧。小小生命危在旦夕,自己沒辦法視而不見。

如果宋陽不曾失憶,遇到這樣的事情他會出手麽?其實也會管的,便如十五歲時在深山中、為那個對漢人充滿敵意的山溪蠻首領剖宮一樣。人這個東西有時候就是那麽矛盾,為了找出報仇的機會,宋陽不惜生靈塗炭、禍亂中土;可他也會見義勇為,冒險去救幾個不相幹的小娃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