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房間裏麵原本的溫馨曖昧就像是一場暴雨,急速彌散,不見一丁點蹤影,
陳設心裏是說不出的感覺,五味雜陳,可是澀味還是占了半壁江山,吃到了還沒有成熟的酸李子一般難受。
唐南也不說話,打開了電視,其實是他不喜歡的綜藝頻道,都沒有換台。隻是看起來像是陷入自己的思緒,拔不出來。
陳設洗完澡出來才見他招手,電視還是在色彩鮮豔的頻道,好幾個主持人湊一塊兒就擅長搞怪逗笑。陳設心生忐忑,不知道他花了這麽長的時間在考慮什麽事情。
順手牽過遙控器的時候陳設才發現,原來自己對唐南真的是極不了解的,甚至不知道他喜歡的電視節目。
唐南隻是圈著她,兩個人坐姿奇怪,陳設基本上是在他的懷裏。耳朵上感覺得到陣陣熱呼吸,聲音一貫低啞:“你知道了些什麽?”
“什麽都不知道。”陳設想搖頭,奈何被禁錮了。
陳設突發奇想:“我問你一個問題成嗎?”
唐南好笑:“能說不行嗎?”
“……”
“如果我和唐北一起掉進水裏,你隻能救一個,你會救誰?”其實問出來她心像是掛在半空中一樣,也像是飄搖在無邊的海麵,完全沒有把握。她不知道結局,不知道答案,也不知道他心裏想的真正是誰。所以,隻能屏住呼吸,等待著宣布,死亡,或者天堂。
唐南笑得了然:“這好像是經典問題啊,流行了好多年了,我倒還是頭一次見有人用妹妹比的。”
陳設默不作聲,執意要一個答案。
唐南為她的固執歎氣:“小傻瓜,當然是先救你。她拿過中學遊泳比賽冠軍的。”
陳設心情頓時冰火兩重天,前麵的心花怒放,下一刻如墮冰窟……
好幾天了,陳設幹什麽都提不起興趣,連公司食堂裏的杭椒牛柳都吸引不了她。魏微打趣了不少次她都恍若未聞,這倒是讓需要每天定時匯報公司情況的魏微有些吞吞吐吐。
“陳設怎麽了?”語氣十分之篤定。
魏微心目中對他的敬佩不由得又自動升級更新了,真是偉大英明的老板。
“她好像心情不好,一整個上午隻是在翻譯那本英語小說,飯都沒吃兩口……”她其實有些瑟縮,萬一老板怒發衝冠為紅顏她就實在冤枉,還得打落牙齒活血吞。
“沒事兒,就耍小孩子脾氣,別理她。下午去趟銀行,有份資料要取回來,我晚上要用。”
“好。”一掛電話她就不得不也苦著臉了,又要去見那塊木頭了。她很不明白,同為金融人士為什麽有人口若懸河,長袖善舞,知人識趣;有的人呢,木訥遲鈍,墨守陳規,死性不改。真不是一般的讓人頭疼。
第28次,魏微開口:“要吃點下午茶嗎?布丁?還是西米露?”陳設依舊吝嗇一個抬頭一個眼神地搖頭,“不用。”
她沒胃口,一心撲在英語上,比當初應付高考還要賣力。
魏微看著她辦公桌上的幾本英語詞典和電腦上打開的翻譯軟件,隻歎未來的老板娘可真是一個無比勤學用工的人啊。
陳設沒想到看英語小說比平時看那些言情啊穿越什麽的有趣多了,其實她嘔心瀝血地勤翻字典也隻是七七八八了解故事梗概。小說的主線並不是愛情,而是天涯遊子的羈旅思鄉之情,故事發生在八幾年的美國。主人公背井離鄉,幾十年遠遊美國。故鄉在遙遠的俄羅斯,彼時正值美俄冷戰時期,他們身不由己,被困異鄉。
隔著太平洋,看不到家鄉一縷雲煙,剪不斷心頭萬千憂愁。
陳設最喜歡的是他對記憶裏的童年的描繪,那時候白雲悠悠,嵌在青山腰。樹木森林參天不息,風吹過總是帶著各種天然花香,而不是工業氣體的味道。白雪皚皚的時候,天地純淨得像是剛剛出生的嬰兒,安靜地覷著那個鄉村,甜甜地笑。融化之後就是茵茵綠地,而不是猙獰地水泥地。
那裏的人都是笑容如水,澄澈如鏡。藍色亦或是灰綠色瞳孔裏閃爍的是對這個世界改造的憧憬,而不是毀滅。即便是微微皺了下眉頭,也是因為不聽話不好好念書的孩子,聚眾摔跤玩耍。此生此世,如同再無所念,再無所憂。
這些太過美好的東西作為參照物,現實就太過狼籍不堪了。
陳設似乎能夠毫無道理的理解他淒慘的心境,歎息的重量。
作者大多數其實用的是很淺微的言辭,感情確像是夜晚的大海,那麽暗流洶湧,那麽深沉無望。
她甚至有點沉溺於主人公的世界,盡管兩人幾乎沒有一絲半縷的相同之處。
唐南回到公司的時候她已經困得趴在了桌子上,睡相不好看。用了一整天的眼睛,幹得發澀,她不過是想學唐南往常一樣眯一下就繼續的,可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過頭了,睡得太深,並沒有被他的動作吵醒,反倒自發地縮在他的懷裏,嘟噥著繼續做夢了。
夢裏她進入了主人公描述的村莊,鋪天蓋地的大雪,每一朵都是標準的六棱形,緩緩飄下,落在人睫毛手掌的時候,輕盈而溫柔,像是純白的羽毛,沒有一丁點雜質。
夢裏還有唐北,帶著煙灰色的翅膀,從天而降,脖子上開的是大朵的紅蓮,纏枝妖嬈,像是吐著芯子的毒蛇。她嫣紅的嘴唇開開合合,說著她聽不懂的語言……
背後穿著黑色風衣的男子翩然而至,麵如雕塑,眼神散漫。隻是像祭司一樣守護著身前的美人,人世間再沒有任何東西,能進入他墨黑的深瞳……
倏爾,緩緩降落的大雪詭異地變幻著,遙遠的天際是目不暇接的耀眼極光,愈來愈近,向她籠罩而來。仿佛巨大滔天的海浪,拍岸而來,她定在原地,隻是巴巴望著那個那個曾經對她嗬護備至的人,如今,麵目全非,隻是那明明就是他的眉眼啊,那麽溫柔,那麽真切,那麽近,而又,那麽遠……
幾乎要驚厥才睜開眼,手裏緊緊攥著的是唐南的衣角,墨黑的眼瞳裏倒影的是她惶恐扭曲的麵目。
唐南皺了皺眉頭:“做什麽噩夢了?看到我都嚇到了。”
“你不是去出差了嗎?”早晨兩人相對無言早餐後他才坦白。陳設鬱悶得一塌糊塗。
“這不是有人向我想得午飯都吃不下嘛……”他言語輕佻自然,完全沒有和她吵架冷戰後的尷尬不適心裏發堵。
陳設很挫敗,怎麽跟他生氣他都是舉重若輕一筆帶過。就好像她是小醜孫悟空,使勁翻筋鬥耍花樣,如來佛祖眼皮都不抬就能把他拾掇得服服帖帖,壓在山底五百年翻不了身。
這樣擠出時間更新我該是有多麽勤奮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