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正是初夏。
街邊一家不知名咖啡店裏，客人零星，一隻肥貓窩在午後的太陽底下，眼睛半睜半閉。
落地窗旁邊坐著一對年輕男女，男人正唾沫橫飛地沉浸在個人演講之中。
“……我們單位效益還是很不錯的，加上年終獎一年也能拿個十萬左右，在雲州這種小地方完全夠用——聽阿姨說你是編劇？一年能賺多少？這工作不太穩定，娛樂圈環境又亂，我看最好還是考個編製，將來帶孩子也方便……”
此人跟街對麵商店招牌上的大嘴猴活像一個媽生的，衛璃完全找不到插話的餘地，隻好垂眼看向麵前的玻璃杯。
她麵前隻有一杯服務員端來的檸檬水，對麵的男人給自己點了一杯咖啡，完全沒有幫她點單的意思。
這會兒店裏沒什麽客人，後廚飄來一股炒飯味，衛璃暗暗咽了口唾沫。
她剛下高速，什麽都沒來得及吃就被叫到這裏，本想找機會給自己點個甜品墊墊肚子，對方從見麵到現在愣是一個字的間隙都沒給她留。
此時此刻衛璃不想吃什麽甜點了，隻想趕緊打發掉麵前的男人回家找親媽算賬。
昨天牛桂香女士大半夜火急火燎叫她今天趕緊回來，她還以為發生了什麽事，開了幾個小時的車，到雲州才發現她媽是要她回來相親！
還是跟大嘴猴相親！
哦，沒有說大嘴猴不好的意思。
隻不過，要她跟長成這樣的男人共度餘生也太強人所難了。
衛璃走神一圈又回來，對麵的大嘴猴絲毫沒有發現：“……現在長得好看的女孩子都太拜金，我這條件已經很不錯了，她們竟然還看不上，一門心思想找富二代，不就是為了錢嘛！”
說到這，他可能是渴了，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好像終於發現自己麵前坐著的是個活人，開口找補了一句：“我不是說你啊，你一看就不是那種眼皮子淺的女人。”
衛璃禮貌性地勾了勾唇角。
大嘴猴毫無眼色，還以為她是在讚同自己，看見她放在一邊的包，話匣子再次打開：“哎，我們單位有個女的，買個包就要花幾萬，瘋了吧？一看就不是過日子的……”
在這滔滔不絕的嘚啵下，衛璃腦子裏名為理智的那根弦繃到極致，“啪”地斷了。
她突然彎起眼，笑吟吟地打斷他：“我覺得你說得對。”
大嘴猴眼睛一亮。
“比起勾搭富二代，提升自己，努力變得更好才是更穩妥的人生道路。”衛璃笑容標準，嗓音柔美如同電台主持。
這假大空的言論卻讓大嘴猴目光讚許，仿佛見到了自己命定之人，一迭聲地道：“對對，沒錯，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種膚淺女人！”
衛璃笑容不改，不緊不慢地抬手將鬢發挽到耳後，柔聲道：“你剛剛是不是問我能賺多少？我還算不上一線編劇，扣完稅一年也就小幾百萬而已啦。”
大嘴猴的表情頓時凝固。
片刻他眼神閃爍，咳嗽一聲，硬撐著道：“還可以，不錯了。”
他一開始還覺得自己賺得不少，現在男性自尊岌岌可危。
仿佛是感覺到了對方的自卑，衛璃話鋒一轉：“我倒是不在意另一半的收入如何，畢竟我自己賺到的已經完全足夠日常開銷了，我更看重一個人本身。”
大嘴猴不由自主地坐直身體。
他覺得自己又行了！
“那……”他有點羞澀地問，“你比較喜歡什麽類型的男人？”
衛璃一手托腮，沉吟片刻，饒有興致地道：“唔，首先要乖，聽我的話，我讓他往東不敢往西；其次，要做一手好菜，擅長家務；還有，長相和身材也不能太差，我要求不高，平時出門會被星探搭訕塞名片的水準就可以……”
大嘴猴的表情從遲疑變成欲言又止，最後定格在鄙夷上。
他冷笑著打斷她：“你小說看多了吧？現實裏怎麽可能有這種人！嗬嗬，我還以為你跟其他女人不一樣，沒想到也是個異想天開的。”
“可是，你們男人找老婆，不就是這些要求嗎？我還簡化了不少呢。”衛璃無辜道。
大嘴猴被她一噎，目光遊移片刻道：“男的跟女的有本質性不同，男的要賺錢養家……”
“哦，賺錢養家。”衛璃似笑非笑地重複一遍，“可是我自己就能賺錢養家呀，按照這種要求找男人有什麽不對？”
大嘴猴憋了半天，臉都紅了，不知道是氣的還是什麽：“你這不是找對象，分明就是包，包……”
“包小白臉？”衛璃看得難受，替他說出口，接著坦然地聳聳肩，“這麽說也行呀，哪個女人不想變成富婆包小白臉呢。”
大嘴猴沉默數秒，猛地一拍桌子，嚇得不遠處打盹的貓“喵嗷”一聲，慌不擇路地竄出去，一頭撞在玻璃上。
“你這完全不是過日子的想法！”他拔高聲音，義正辭嚴地道，“真正的好女人根本不會看中男人的外表，男人內在才是最重要的！”
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嚇一跳的衛璃暗暗腹誹：恕我直言，我也沒看出來你有什麽內在……
她耐著性子問：“比如？”
大嘴猴冷靜下來，深情款款地道：“如果我有了妻子，我一定會很愛她。”
一陣長久的寂靜。
正等待下文的衛璃跟他大眼瞪小眼，不確定地問：“……這就完了？”
且不說這世上到底有沒有人能做到愛情收放自如，說愛誰就能愛誰，這空頭支票開得也太隨意了吧！
多缺愛的人才會被這種話打動啊！
“這難道還不夠嗎？”對方顯然也覺得她不可理解，理直氣壯地反問道。
衛璃無言以對地按了按額頭，擋住自己實在沒忍住的白眼，拿起包委婉道：“其實我還蠻佩服你的自信的。”
說完，她拎著包揚長而去。
踏出店門的那一霎那，衛璃神清氣爽。
啊！
天空是那麽的藍！
陽光是那麽的溫暖！
何必為了一個奇葩，影響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