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麵對這個堪稱無禮的要求，裴鶴輕並沒有立刻拒絕。
他略帶困惑地笑了一下：“怎麽好端端的突然想去琴州？”
琴州離惠灣很近，開車一個小時就能到，其實就是惠灣的上級市，隻不過來這邊的人通常不會過去，畢竟琴州跟影視圈基本上沒什麽關係。
衛璃急中生智，神態自然地揉揉額角，歎道：“忙了一周累死了，我現在耳邊都嗡嗡，呆在這裏總覺得下一秒閻導就要衝上來找我改劇本。”
“衝擊金嶼獎不是你提出來的嗎？”裴鶴輕揶揄道，“現在後悔了？”
“不至於，隻是想出去散散心。”衛璃身子一軟，靠在門框上，盡力不去看那捧存在感極強的花，“不想帶我啊？那算了。”
在她印象中，裴鶴輕好像從來沒有拒絕過其他人的要求。
果然，他笑了笑：“怎麽會，你不嫌累就行。”
“出去玩怎麽會嫌累。”得到肯定的回複，衛璃立刻直起身，“等我半小時！”
“不用帶行李，我們晚上就回來。”裴鶴輕在門口提醒。
“好——”衛璃頭也不回地答應。
裴鶴輕笑笑，低頭嗅了嗅懷裏的花，不緊不慢地往走廊盡頭走去。
拎著化妝包衝進衛生間的衛璃對著鏡子開始化妝，畫到眼線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竟然有點抖。
上頭的熱血逐漸消退，她“嘖”了一聲，放下眼線筆用力搓了搓雙手，讓自己鎮定下來。
明明前幾天還在拒絕對方的好意，今天又死皮賴臉地非要跟上去……
不要說裴鶴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
衛璃定定地看著純白的洗手池，深深吸了口氣，片刻抬起頭，重新拿起眼線筆。
但是不去是不可能的。
裴鶴輕的偶像是誰？
那捧粉玫瑰，她簡直在意得不行。
人好像總是這樣，永遠都不滿足，永遠都想要更多。
她隱隱感覺到自己內心深處有什麽東西在破土而出，卻無暇細想。
半小時後。
衛璃使出渾身解數，用盡畢生功力化了個自認為極其完美的妝容，又換上自己最貴的裙子和包，最後將頭發上的定型夾拿下來，輕輕抓了抓蓬鬆得十分自然的長發。
她盯著鏡子裏的自己，目光嚴肅地點點頭。
完美！
外麵，裴鶴輕正靠在牆等她，已經換了一身較為正式的襯衫西褲，手裏還拿著那捧極其紮眼的粉色玫瑰，看見她出來，收起手機：“走吧。”
衛璃盯著那捧花，覺得有點不對勁：“既然要去琴州，你為什麽不直接把它放在車上？”
拿上來又拿下去有什麽意義嗎？
裴鶴輕“啊”了一聲：“也是。”
神情坦然，好像隻是單純忘了。
衛璃無奈地歎了口氣，看來裴老師也有腦子不好使的時候。
……
今日天高雲淡，路況良好，是個十分適合出行的好天氣。
到琴州不過短短一個多小時，衛璃腦海裏的胡思亂想已經快湊成一部電視劇了。
車後麵那捧粉玫瑰的主人，會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在那個人眼裏，裴鶴輕又是個什麽樣的身份？
他們之間……
沒等她想出什麽，導航提示已經抵達琴州市區。
裴鶴輕突然問：“你真的打算跟我一起去？”
“你不想帶我去了嗎？”衛璃暗暗提起心。
“不是，那邊可能會比較無聊，我擔心你會後悔。”裴鶴輕道。
“怎麽會，我也很想見一見你的……嗯，偶像。”衛璃頓了頓，“當然，如果你不希望我見她，也可以隨便找一家店把我丟下。”
裴鶴輕唇角不動聲色地揚起。
在他聽來，這完全就是在回敬去酒溪時他說的那番話。
“好吧，那待會兒車鑰匙你拿著，覺得無聊的話可以自己開車出去逛逛。”他妥協道。
“好。”衛璃露出乖巧的笑容。
隻要肯帶她去，什麽都好說。
十分鍾後。
車速降低，裴鶴輕打著方向盤拐彎來到一棟樓附近。
進入停車場的時候，衛璃看見外麵牆壁上掛著的牌子似乎寫著“XX療養院”。
“那位身體不好嗎？”她試探著問。
“還可以，不過畢竟到年齡了。”裴鶴輕停好車，“走吧，我帶你上去。”
等下了車，衛璃才知道什麽叫“到年齡了”。
這裏竟然是一家養老院！
放眼望去，除了工作人員，就隻有一群白發蒼蒼的老人，八十歲以下的都可以統稱小年輕。
衛璃茫然地跟在裴鶴輕身後，感覺早上使出渾身解數打扮的自己宛如一個傻子。
裴鶴輕顯然不是第一次來，熟門熟路地帶著她上樓，拐彎，途中還跟走廊裏的老人打了個招呼。
他在一間房門前停下，正好有護士打扮的女人從裏麵出來，見到他笑道：“好久沒看你了。”
“前一陣有點事，”裴鶴輕微微頷首，“甘先生身體怎麽樣？”
“挺好的，隻是例行檢查。”護士說完錯開身，讓他們進去。
甘先生？
衛璃若有所思地咀嚼著這個稱呼。
先生這個詞，現如今很常見，但是用在一位女性身上，顯然不僅僅隻是一個普通的稱呼。
她心中隱約有了幾分猜想，跟著裴鶴輕進入房間，看見陽台上坐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太太。
上了年紀的人大多不在意衣著，這位老太太卻打扮得非常體麵。
療養院裏溫度宜人，她一身剪裁良好的素色旗袍，肩上披著格子披肩，脖子上還掛著一串珍珠項鏈，是幾十年前最時興的大小姐打扮。
聽見動靜，她抬起頭，摘下老花鏡看過來，立刻笑了。
麵容依稀可見年輕時的美貌。
“甘奶奶。”裴鶴輕站定，小聲對衛璃介紹，“這位就是甘霖先生。”
甘霖！
衛璃腿一軟，差點跪下。
她聽見“先生”二字時已經大約能猜到對方身份非凡，卻也沒想到能在這裏遇見這位文壇泰鬥。
甘霖先生的作品可是被選進語文書當教材的！
“您好。”衛璃小心翼翼地道。
她竟然就這麽兩手空空地來了！最起碼也該拿本作品集來要個簽名才對！
幸好她內心咆哮，麵上卻絲毫不顯露，隻是看起來有幾分拘謹。
甘霖先生合上手裏的書，和老花鏡一起放到旁邊，笑眯眯地走過來：“小姑娘長得真標致——小輕終於開竅啦，知道把對象帶過來給奶奶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