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片場那叫一個熱。

沒錢的劇組更是宛如一個巨大的蒸籠。

鍾苗苗灌了一口水,感覺自己快熟了。

她這還算處境好的,能跟在導演旁邊蹭一蹭空調的涼氣,穿著厚重戲服被燈烤著的演員才是最痛苦的。

他們劇組因為太窮,隻有兩台空調,並且優先提供給各種昂貴的設備器材使用。

器材比人金貴。

絕大多數人隻能苦逼地自帶小電扇。

裴鶴輕扯了下襯衫領口,被汗水打濕的劉海垂在額前,顯得愈發年輕,像個暑假來勤工儉學的大學生,此刻他正皺著眉思考要不要再給大家多加兩台空調。

可是拍攝現場四麵漏風,武俠劇又大多是外景,空調的效果大打折扣,加了恐怕也沒多大用處。

而且劇組確實沒多少錢了。

裴鶴輕無意識地敲擊著折疊椅的扶手,眉頭微皺。

如果這回倪康出去還是弄不到新的投資的話,恐怕他們劇組很快就要陷入資金危機,到時候別說空調,恐怕連吃飯都成問題。

他有心幫著拉一拉投資,可是自己的人脈多半都與裴家息息相關,隻要一動,裴正寰必然就能猜到他此時在什麽地方。

他暫時還不想見到裴氏的人。

就在裴鶴輕沉思之際,外麵突然傳來一聲嚷嚷:“浪跡劇組的人是在這兒嗎?出來個人收一下貨。”

劇組平日裏各種規矩是很嚴格的,聽見這話,導演閻琛眉毛一豎就要發火:“誰把快遞寄到這兒來了?”

眾人茫然,麵麵相覷,唯有鍾苗苗一躍而起:“是我師父給咱們買的東西到了,我去拿!”

“小衛?”閻琛的怒火還沒聚集就散了個七零八落,轉為疑惑地注視著鍾苗苗的背影,“她買了什麽?”

裴鶴輕默不作聲地起身跟上去。

劇組門外站著一個陌生男人,身邊停著一輛送貨用的三輪,黝黑的臂膀汗津津的,像是個專門幫人跑腿的。

他拎起脖子上掛著的毛巾擦了把汗,摘下草帽扇風:“你們是浪跡劇組的?衛璃托我買的東西全在這兒了,你們清點一下。一共是風油精五盒、清涼噴霧兩箱、冰貼一箱、各種速食一箱,哦對了,還有十盒炸雞,在保溫箱裏,這個你們拿回去趕緊吃,不能放。”

“我的媽呀,”鍾苗苗隻收到衛璃讓她簽收東西的消息,並不知道具體買了什麽,聞言看著這一堆東西目瞪口呆,“師父這是暴富了嗎?”

裴鶴輕皺了下眉:“有沒有發票?”

曬得黝黑的男人咧出一口白牙:“有,但是衛璃說不能給你,這是她自己出錢,不走劇組的賬。”

“……”裴鶴輕歎息著揉揉額角,突然體會到了當初自己買冰櫃時,衛璃的心情。

東西太多,鍾苗苗又叫了兩個人,合力將這些東西運進去,男二號賀一循看著這大大小小的箱子,喃喃:“總覺得被編劇老師包養了……”

真幸福,這樣的日子請多來點。

聽見這話,裴鶴輕涼涼地向他投去一瞥——想多了小朋友,就算包也不是包你。

“哎呦,小衛是不是知道今天中午咱們盒飯沒肉,特地給我們加餐來了?”就連閻琛也表示很高興,舉著炸雞招呼道,“大家快點吃,吃完趕緊幹活,不要辜負咱們編劇的一片好心!”

裴鶴輕看著熱鬧的劇組,無奈地笑了笑,按熄手機屏幕:算了,閻導說得沒錯,她也是好心。

湖的另一邊,估摸著東西應該已經送到的衛璃提心吊膽地看著手機,按照裴鶴輕的性格,她這種行為十有八九會招來一頓教育。

沒想到等了半天,手機安靜如雞。

她先是鬆了口氣,繼而湧上一股失落:也許她把自己太當回事了,裴鶴輕根本沒想那麽多,隻以為是她單純在給劇組添福利。

“嗚……”衛璃蔫蔫地將臉埋進臂彎。

不過這點小插曲並不影響她花錢,接下來一周,片場幾乎每天都能收到各種東西,有時是成箱的冰棍,有時是冰鎮酸梅湯,有時是各種切好的水果……

淩笙每天下午的樂趣就是看衛璃又給大家買了啥。

漸漸的,動靜大到連隔壁劇組的人都知道了。

這一日,冰棍送來,正好淩笙閑著,樂顛顛地主動要求去搬箱子,她戲服還沒脫,其他人怎麽可能讓她動手,先拆了一根逗小孩似的讓她在一旁看著。

正好撞上隔壁劇組的人扛著器材箱進來。

這麽熱的天,這邊汗如雨下還在幹苦力,那頭分著冰棍其樂融融,說不酸是不可能的。

隔壁的人當即喊道:“沒看出來你們劇組這麽有錢啊,天天下午茶。”

他身邊一人搭腔:“是啊,寧可租便宜的機器,也要把錢省下來給大家豐富夥食,這才是真正的人性化劇組哇!”

淩笙盯著這兩個陰陽怪氣的家夥,狠狠地咬了一口冰棍,下巴一揚:“羨慕啊?這是我們家編劇自掏腰包買的,你們想要啊?要不要我替你們跟你家編劇說一說?”

編劇當然沒有請全劇組吃下午茶的義務。

那兩個人對視一眼,也不知道信沒信,沒再接話,搬著箱子拐彎往另一邊走。

淩笙自認為大獲全勝,恥高氣揚地叼著冰棍回去了。

這些天,全劇組都體驗到了被富婆包養的快樂,終於有人替衛璃心疼錢包了。

裴鶴輕進來的時候,衛璃正在檢查自己的初稿。

經過這些天的爆肝努力,這部電影劇本已經差不多寫完了,接下來將進入交給鄭勵然審核,然後被打回來反複修改的階段。

痛苦才剛剛開始。

他默不作聲地走近,見衛璃渾然未覺,依然沉浸在劇本裏,隻好敲了敲桌子。

衛璃茫然抬頭。

“裴老師?”

“這幾天花了不少錢吧?”裴鶴輕靠在桌沿,手指撐著桌子,垂頭看她。

本以為她隻是一時心血**,一連這麽多天,他不得不上門提醒她省著點,免得被有心人當成冤大頭。

這角度太有壓迫感,衛璃往後靠了靠,拉開距離,幹笑道:“其實還好,又不值錢……”

“現場確實需要準備防暑降溫的東西,但是夏天還長,總不能每天都讓你掏錢,我跟財務商量了一下,撥出一筆錢專門用在這方麵,以後就不用你再破費了。”裴鶴輕溫聲道。

突然感覺自己是不是做了蠢事的衛璃有點失落:“好吧。”

她隻是想對喜歡的人好點。

可是對方似乎並不領情。

看見她垂頭喪氣的樣子,裴鶴輕眼神一軟,正欲開口安慰,突然門外傳來小魚的大嗓門:“倪製片回來啦,請各位老師下樓開會!”

正敷麵膜的淩笙從房間裏探出一張大白臉:“所有人嗎?”

小魚差點被她嚇到,本能地往後一蹦:“……對。”

這次開會十有八九是要說資金的事,裴鶴輕隻得咽下到了嘴邊的安慰,道:“走吧,看看倪康有沒有帶好消息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