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夫sodu

剛察青石仍舊在後院。

今日卻是個春光明媚天。天藍雲白,讓人一見便覺好心情。

他穿了件類似短打一般的銀灰色長袖衫子,黑絲的綢褲紮在黑色鹿皮筒靴中,頭上沒有再戴暖帽,茶褐色的長發編成一條粗辮垂在腦後。整個人顯得十分清爽。

那小廝將明思引到後院,偷瞄了一眼兩人,便悄悄退了下去。

剛察青石仍舊坐在那條長凳上,手裏刻刀繼續雕著那日明思見到的木料,卻已經近了尾工。

明思微微一笑。心裏頓時明白,這幾日他想必都在弄那推車,故而這塊原本早該完工的木料才一直未曾完工。

見剛察青石不理會自己,明思也不以為意。徑直朝放在成品處的推車行去。到了跟前,她卻不禁欣喜——這完工的推車,比她想象中要漂亮得多。

原木上了清漆,顯得光潔異常。在那案板上還雕刻了幾個浮凸的動物形態,有一匹小馬,一隻小鹿,甚至還有一條憨態可掬的牧羊犬。而那腳踏板上,雖然明思未有在圖上標注。他也細心地刻了一些防滑的花紋。

明思輕輕地推了推,十分輕便易動。低頭一看,輪轂位置是仿造真正的馬車用的銅質,顯然是用了十分心思來做的。

“刹車,用手。”身後傳來淡淡的聲音。

明思抿唇一笑,未曾回首,俯下身子用手將左右後輪上的那兩片跟輪軸連接在一起的銅片掰下。隻見銅片更好卡在包了牛皮的木輪內側的一道特意留出的縫隙上。

車子頓時穩穩停住,明思用了七八分力,還很牢固。

“真的太好了!”明思輕盈轉身,笑眼彎彎,“這車做得比我想象的還要好!牛牛肯定喜歡極了!”

剛察青石抬首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繼續幹活。

明思笑吟吟地搬了那日坐過的那小杌子在他跟前坐下,看著他手中快要完工的木料,“大象是力量。小鳥是靈巧,獅子是勇敢,對不?”

剛察青石手一頓,頭卻未抬。頓了一刹後,又繼續。

明思笑笑,自顧自道,“其實這個也有不同說法。大象是穩重,小鳥是自在,獅子是尊嚴——”

剛察青石這回停頓的時間卻比方才久了一點,明思視若無睹。繼續笑道,“我是明珠的好朋友。我們也是無意間結識的。她很擔心你,想讓我來開導開導你。可我覺得你根本就不需要人開導。你一點都不弱,在我看來,你比許多人都要本事,都要聰明,都要強大。”

說完這句,明思笑著起身。走到那個推車邊,喜笑顏開的端詳了半天,“其實這種推車還可以有一種變化。”

剛察青石這回抬首了。“還有?”

神情依舊是目無表情,語聲中卻帶上了疑問。

明思轉首朝他眨了眨眼,“你猜猜?”

說完,明思將推車轉了個方向麵對他,那目光卻是落在了推車的椅背之上。

剛察青石一怔,看了片刻,又垂眸須臾,抬起,眸光倏地一閃,“可以睡?”

果然聰明!

明思含笑頷首。蹲下身子用手摸著那椅背同坐麵交界處,“這裏若是弄成活動的,就可以將這椅背放下,孩子就可以睡在裏麵。不過,這後麵就得加一圈護欄。”說著一頓,抬首起來。“其實這推車若是加上一些布料,配合起來會更好。比如這前後護欄同地板之間是位置,若是用布料,會更漂亮,也更柔軟些。用起來也更輕,更方便。”

剛察青石站了起來,將手中的物件放在長椅上,走了過來。仔細地看了看,沉吟片刻,看向明思,“畫。”

明思見他過來,心裏已是幾分欣喜鬆氣,此刻,聽他一說,也不推搪。走到一側櫃子,取了紙筆出來,研了些墨,就開始畫。

這個推車,她並不十分熟悉。故而,畫出來也不細致,隻是個大概的形態。雖然形象,但關鍵細節處,卻是沒有的。

畫完後,她歉然地擱筆一笑,“我也是突然想到的,心裏覺著大概是這個樣子。怎麽弄,我卻是不知曉。”

剛察青石沒有出聲,目光膠著在那張圖紙上,沉入了思緒。

明思也不出聲,垂眸一思量,又取出一張素紙,開始畫另一張圖。

她未有注意剛察青石,畫完一張兒童的三輪車,又畫了一張兒童的學步車。相比其他的,學步車卻是極簡單。

此番所為,正當是一舉數得。

牛牛、茗丫,還有藍星和藍靈肚子裏這兩個,家裏如今多了好些小孩子。若是有了這些東西,那可比什麽玩具都好。

剛察青石走到她身後,看了半晌,忽地低聲,“你怎麽會這個?”

明思一愣,很快便笑道,“我不是會。是因為我是做生意的,沒事兒就愛瞎想,想著什麽東西需用,什麽東西可以賺錢。如今這個,是因為家裏有小孩子。故而,便想替他們尋些稀罕點的東西。那日過來,看到你這般厲害,就想著這樣的東西,或許你能有法子做出來。

“做生意?”剛察青石疑惑了。

他天生五感敏銳,觀察細微。因此,那日明思一來,他便認出她是女子。

看無論從那日言談,還是今日這身打扮氣質,眼前這個美麗和柔弱的女子也應是一個大家閨秀,怎麽能是做生意的?

生意人在大漢也屬下九流,他是清楚的。但凡大戶人家做生意,也是請管家管事,絕少自己拋頭露麵。

這個纖細柔美,像個瓷人兒般的女子,說她自己做生意?

明思轉身,讓開一步,同他麵對。看到他眼中的懷疑之色,明思抿唇莞爾一笑,“我開了一家成衣坊,一家繡坊,還開了一家酒樓——你要不信,我下回帶你去看看。”

眼前女子一笑間,眸若晨星驚亮,又若燈下寶石般剔透生光,一雙眸子波光盈盈,又大又亮又黑。那瓷白如玉的麵頰上,隨著那菱唇微彎,頰邊兩側漾起了兩個忽隱忽現的酒渦。

就這樣一笑,她似乎比之前還美了十倍。

剛察青石看得一愣,待反應過來,他隨即垂眸避開那雙美得似勾魂奪魄般的剪水秋瞳,“白玉樓?”

他輕聲問。

這是之前明珠來看他時,提過幾回的。說是那裏的說書好聽得不得了,東西也很有特色,非要讓他同去。

他卻是拒絕了。

此刻,明思一說,他也不知為何,條件反射的就想到了這家酒樓。

明思笑著點頭,“你也知道啊!我知道了,定是明珠同你說的。”停了停,輕笑道,“這樣吧,你幫我做東西,我也不給你工錢,下回我給你帶張三樓的貴賓卡。用這卡可以直接從後巷樓梯上三樓包廂,不必經過大廳。”

剛察青石一怔,剛準備開口拒絕,明思卻偏首笑道,“其實我也討厭人多。剛剛進來時,你家廳裏全是人。個個看我就跟看沒見過的東西似的,我老大不習慣。還好眉兒同明珠善解人意,讓我到你這兒來了。”再抿唇一笑,不給剛察青石拒絕的機會,“那就這樣說定了哦!下回我先盡地主之誼,叫上明珠眉兒,你先去看看。若是喜歡,日後再去就是,若不喜歡,那也隻能算了。”

說著,明思用那雙亮得不可思議的雙眼望著他,笑意盈盈,“青石大哥,你看這樣可好?”

也許是這一聲軟軟脆甜的“青石大哥”,也許是這雙驚亮魅惑卻又讓他覺得幹淨之極的眼睛——剛察青石將到了口邊的那聲“不必”咽了回去,幾不可查的頷了頷首。

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剛察青石做得卻有些慌亂。

可這樣一個動作結束後,氣氛便驀地變得莫名鬆快了許多。

剛察青石將目光重新轉回了木工**的幾張圖紙上,看一會兒,不時想到了什麽不解處,便向明思問疑。

明思也盡量的回想和回答,遇到她也搞不清楚的地方,兩人便一起沉思,然後提出自己的想法商量。

這樣一來一去的,時間便不知不覺飛快。

直到那小廝進來通稟說前麵快開宴了,大小姐請明思過去赴宴。

明思這才抬首看了看天光,原來日頭已經到了頭頂了……

應酬可以避開,但筵席肯定是要出席的,否則也太不給主人家麵子了。

明思其實也並非是做不到,不過在有其他更好選擇的情況下,她還是更傾向於讓自己舒服。

比如,在留在那個大廳應酬和到剛察青石的院子來,她定然是選擇後者。

看了看天光,低頭下來朝剛察青石一笑,“青石大哥,我先走了。”

剛察青石臉上雖也無多少的表情,但那沉靜的眸色間的淡漠卻是消散了許多。

他朝明思點了點頭。

明思莞爾一笑,轉身方到了門口,就聽見身後剛察青石輕聲道,“你待會兒還來麽?”

明思一愣,轉過身,神情微微詫異。

剛察青石看她一眼,垂了垂眼簾,“那天,你說的那個皇帝——是怎麽回事?”

那日自明思走後,他也翻了一些書籍,都沒有提到過會做木工的皇帝。

他不提,明思還真是差點忘了這茬兒。

聞言旋即明了,暗笑自己不厚道。刻意留了包袱給人家,自己還差點給忘了。

遂頷首笑道,“嗯,筵席過後,我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