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那封信,那些曾經

人生中,看起來很壞的情況,真沒有想象的那麽壞,我們自擾的或許隻是杯弓蛇影。

——題記

平常,暢園的信件都是放在寢室的信箱裏的,自己拿鑰匙去開信箱,便可以拿到信件。李莫愁作為暢園的管理老師,從來不會過問分發信件之類的事。

如今,怎麽會有信在她手裏?董小葵覺得蹊蹺,猶豫一下,還是伸手接了過來,掂在手裏,感覺沉甸甸的厚重。

她不由得瞧了李莫愁一眼。李莫愁的麵色比平時緩和,這讓董小葵有些疑惑。誰知李莫愁再次打破常規,沒有像平常那樣冷冰冰地走開,而是說:“這不是郵局寄來的。”

這句話倒是解了董小葵的疑惑,原來這信不是郵局寄來的,難怪會在李莫愁這裏。她低頭瞧一眼,隻見白色信封上麵一個字都沒有寫,幹幹淨淨的。

“李老師,這是?”董小葵很有禮貌地問。

“昨天下午,上次來找你吃飯的那人放在我這裏的。說他有急事,卻聯絡不上你,所以給你寫這封信。希望我轉給你。”李莫愁的聲音波瀾不驚的。

董小葵的心一怔,頓時明白寫信人是李斂楓。昨天下午,她的手機被許二關了,兩人一起在爬山,傍晚的時候,她開了手機,但是在車上睡著了,一直睡到今天早上。

那麽,這封信應該是李斂楓從水族館回來之後的帶過來的。不知怎的,董小葵一下子想到那天,他離去的背影。

認識李斂楓這麽久,也見過他的背影很多次,沒有一次像前天那樣讓她覺得落寞孤寂。讓她的心都微微揪得疼痛。

她抿抿唇,對李莫愁行禮,說:“多謝李老師。”

“嗯。去吧。”李莫愁掃了她一眼,轉身往屋內走,繼續擺弄窗台上的蝴蝶蘭。

這李莫愁也怪怪的,不僅神色變得柔和了,連話語都似乎多了一些。最近這世界,似乎不正常的人挺多的。

她自己的事夠多了。所以懶得去思考,拿了信急匆匆上樓,誰知才走了兩步,李莫愁倒又喊了一聲:“董小葵。”

“嗯?”董小葵頓住腳步,滿心疑惑地轉過身去。她倒不是怕李莫愁會為難自己,讓自己拿不到畢業證,畢竟如今有許二這尊佛照著自己。

李莫愁已經停下擺弄花草,而是招手示意她過去。

事情太詭異,難不成就因為自己是許二的女人這個身份,就讓一貫冷漠孤傲的李莫愁都變了?說實話,暢園的女生私下說“大約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李莫愁都不會變了那一張冰冷的神情,惡劣的作風”,這些不是蓋得。

董小葵慢慢走過去,靜觀其變,李莫愁倒是沒有說什麽,隻是漫不經心的一句:“你畢竟是學生,要自重一些。尤其是女生,更要懂得愛惜自己。最近學校裏,很多風言風語。”

這種語氣,不帶一點的諷刺與尖銳,倒像是一個長者對晚輩的關心。

太詭異。董小葵再一次在心底感歎。麵上卻是十分受教的乖巧神情,說了聲謝謝。

李莫愁擺擺手,說:“不必,你隻要懂得自愛,莫傷了別人就好。”

“我會緊緊記住的。”董小葵回答。

李莫愁抿了抿唇,似乎想說什麽,終究沒有說出來。最後對她揮揮手,說:“你走吧。”

董小葵拿了信回到宿舍,餘姚已經躺在**睡了。周珍珍還沒有回答,大約要到關園門那一刻,她才會飛奔回來。

第一是茶餐廳的生意非常火。第二,暢園關門早,於是乎,許多情侶總是依依不舍,在最後一刻要關園門了,女的才飛奔回來。

董小葵擰開小台燈,將那雪白的信封小心翼翼地撕開,裏麵是潔白的宣紙,隻不過宣紙上寫的不是毛筆字,而是鋼筆字。剛勁飄逸的小楷,看起來剛勁,但字裏行間又透著飄逸,兩種有些相反的特質出現在同一個人的字上。爸爸曾說:“看字就可看到人一個人,字如人。”

那麽,從這點上來看,李斂楓這人還是十分矛盾的集合體。

宣紙慢慢展開,寫的內容不是很多,於是宣紙的四周留下了大片的空白,白底大片,黑字稀疏,看起來格外的孤寂,像是無邊原野上,踽踽而行的人。

董小葵仔細看他寫的內容:

小葵:

當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又再一次啟程,離開京城了,去一個我很想去的地方,想要靜靜地呆一陣子。昨天,我一個人在海洋館看那些魚,它們在水裏遊來遊去,神情自若,不與任何人有交流,偶爾遊過來,隔著玻璃與人相望,也隻是一瞬,便扭頭遊走。

那時,我想到你。靜靜回想,才發現我們認識兩年多,卻還像陌生人一樣。而我——,這些年都在奔波,不斷在路上。從來不敢讓自己停下來,去想一些事情。

隻是如今——,當初沒有想到,如今也隻剩嗟歎。

小葵,好好愛護自己。小葵,對不起。

斂楓

6月12日

這封信的內容有點不知所雲,還有,好端端地說什麽對不起。

但是他去哪裏了?唉,其實今天一大早就該給他打電話的,隻是那時,一心記掛許二,後來又遇見餘姚的冷暴力,吳淑麗來莫名其妙地請求放過陳佳川,然後又是此岸彼岸那邊還錢的事。

都是些焦頭爛額的事。董小葵眉頭一蹙,想著給李斂楓打電話,看看他在哪裏。

餘姚已經睡下,不好在屋內講電話,於是她走到在梧桐大道上去打電話,那邊一直是提示關機中。她在涼風的梧桐大道上等了一會兒再打,還是關機中。

看來,李斂楓是真的想要靜靜呆一陣子。是自己傷害了他?不過,那一天也太莫名其妙,就那樣將她帶到那幫朋友的麵前,尷尬不已。

她慢慢走回去,也覺得累了,於是洗澡睡覺。夢裏總是不踏實,老是夢見還在爬山,似乎是家鄉的高山,似乎又是許二帶自己爬的那山,山路崎嶇狹窄,旁邊是萬丈的懸崖,見不到底,似乎一失足,就是會粉身碎骨,萬劫不複。

她一直走得小心翼翼,天蒼灰的,高而遠,山巔有飛鳥歸巢。明明所有的信息都表明應該下山的,可是為何還要一直往山上爬?

她自己也不明白,山路越來越看不清楚,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她停在最危險的地方,回頭往暮靄沉沉裏的遠山,忽然就低低地哭起來,越來越傷心。

“小葵,哭啥?”溫和沉靜的聲音。

她的淚更加洶湧,喊了一聲:“爸爸。”

“乖。勇敢的孩子是不哭的。”爸爸站在一旁鼓勵。

“可是,我真是累了。”董小葵回答。

“往前走,就會好的。”爸爸還是笑著,暮色四合裏,看不清楚他的臉。

董小葵覺得他說得有道理,點點頭,扶著峭壁一步步走過去,忽然想起自己的爸爸很多年前就去世了。

那麽,這是夢境麽?

她有些激動自從爸爸去世後,她想盡辦法,都從來就沒有夢到過他。又一次,媽媽喝了一口酒,也是有些落寞地說:“葵啊,你說你爸爸怎麽就那麽狠心啊。走這麽久,連夢裏都不來看看我。”

董小葵不知如何是好,隻是在那裏坐著。其實她也想夢見爸爸的。

如今,隔了這麽多年,終於是再一次見到爸爸。他似乎還是年輕的模樣,一點都沒有老。她動了動唇,喊了一聲:“爸爸。你可知,我們好想你。媽媽她好想你。”

“嗯,小葵把媽媽和弟弟照顧得很好。爸爸很放心。”爸爸還是笑著,站在那邊的石頭上。

董小葵一高興,挪了一步,卻是一腳踏空,驚恐地想著要墜入萬丈深淵,卻有人及時拉住了她的手。

她抬頭看,隻見暮色的蒼穹作背景,看不清楚那人的臉,隻聽見他“哼”了一聲,說:“也不看看天色,就來爬山?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那人的聲音,她記得。

她抱著他,緊緊地靠著峭壁,低喊一聲:“仲霖,你怎麽來了?”

那人“哼”了一聲,隻抱著她,沒有說話。

董小葵適才的驚恐慌亂全都沒有了,仿若有他在身邊,就什麽都不怕。

心裏有些美滋滋的偷偷樂。不過一下子就有些尷尬,想到爸爸還在一旁,自己卻是抱著許二。

這一刻,她全然忘記是夢境,隻是臉上滾燙,去看爸爸。卻發現空無一人。

“爸爸?”董小葵起初低喊,後來,高喊:“爸爸,你在哪裏?”

似乎整個遠山都回**著她的聲音,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充滿悲涼。喊到後來,掙脫許二的懷抱,跑到爸爸剛才站立的石頭上,低聲哭泣起來。

大約是因為這種哭泣太大聲,終於吵醒了餘姚。她過來將董小葵弄醒,一直拍她的背,低聲問:“怎了?噩夢了?”

董小葵還在抽抽搭搭地哭泣,這會兒看著餘姚的臉,也有些反應不過來。

餘姚使勁拍了拍她的臉,說:“董小葵,可知道我是誰?”

她哭泣著,又瞧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來,低聲說:“餘姚。”

餘姚鬆了一口氣,在她床邊坐下,問:“做惡夢了?”

董小葵這會兒全然明了,什麽跑山,遇見爸爸、遇見許二,統統都是夢境。許二在忙,爸爸早就去世了。

她抿著唇,點點頭,然後立刻又搖搖頭,說:“不算是噩夢,卻似乎又是。”

“懶得理你。你這麽大個人了,自有分寸的。”餘姚打斷她的話,站起身要上床繼續睡覺。

董小葵喊:“餘姚,你在生我的氣。”

餘姚腳步一頓,又若無其事地上床,拉了被子蓋住,歎息一聲,說:“我沒有生你的氣。我隻是有些事情需要整理好。你不要多想了。睡吧。下一刻,還不知有什麽挑戰呢,一定要養精蓄銳。”

董小葵心裏一下子像是放下了重負,如果餘姚這麽說,那麽就一定是這樣的。這幾年,對她的性格到底是有些認識的。

也許,人生中,看起來很壞的情況,真沒有想象的那麽壞,我們自擾的或許隻是杯弓蛇影。她一拉被子,閉上眼睛,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