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 淪陷

人生偶爾紅燈,其實是讓你停一下,然後綠燈了,你就要一直往前。

——題記

經過一周的清掃,Q大看不出沙塵來過的一絲痕跡。李斂楓在梧桐樹下站著,依舊是雙手插袋的姿勢。他似乎很喜歡這個動作。

他看到董小葵從暢園裏出來,一直在沉思的臉上,露出那種好看的笑容,那種笑讓人感覺似乎是陰霾的天空,忽然之間就日光盛大,周遭一切都是燦爛。

人的氣質原來真是可以這樣鮮明的。以前不覺得,最近卻是深刻感受到了。許二那人,隻要看到就覺得周遭的喧鬧都褪去,熱烈都瞬間冰涼。而李斂楓卻不同,隻是一站,微微一笑,周遭的陰暗似乎都陡然被掃光,變得明亮起來。

董小葵在意識到自己又一次想到許二後,在心裏又狠狠地鄙視了自己一番。

“小葵的速度很快,嗯,我很滿意。”他抬手看了看表,很滿意地點頭。

這人神叨叨的,不知在說什麽。董小葵瞧了瞧他,微笑著問:“什麽?”

“唔,沒什麽。不是說女子約會都得讓男士等的麽?”李斂楓長眉一展,唇邊揚著笑,身後是碧青的林木,花圃裏有花開,影影綽綽幾枝伸出來,盎然熱烈。

李斂楓說話的語氣十分放鬆,就像是在對一個熟識多年的朋友。可是這“約會”二字橫豎讓董小葵有些不舒服,覺得這詞語咬出來,就有了別的意味。

自己想多了吧。這人就是愛自顧自說的,開玩笑得緊。董小葵暗笑自己小氣,心裏放鬆一些,抿嘴一笑,說:“我沒那麽變態的嗜好,跟朋友出去也得花枝招展。”

“是啊,如果要在對方麵前遮遮掩掩的,就不叫朋友。”李斂楓也笑著說,繼而突然又說:“跟我約會,隻需做你自己就好,沒必要花枝招展的。”

如果前一個詞,董小葵自動忽略,認為是自己多想。那麽這一句蘊含的意思其實很明確。李斂楓說他們今天是在約會。

約會,用在男女之間,是多麽曖昧的字啊。而她與李斂楓還沒有到達約會的境地,也沒有約會的關係。這幾年,李斂楓存在於她的記憶裏,全是幫助她的溫暖,她對他一直都是長輩一樣的尊敬,雖然他不過28歲。就算再次遇見,這一周時不時發發短信,聊聊天氣、學習,董小葵偶爾也在談話中向他請教一些市場情況,彼此之間似乎能像朋友一樣相處。但到底沒有到那一步。

如今,他這一句話其實是在宣布關係的不同。董小葵實在不喜歡這樣的轉變。於是,對著他訕訕地笑了笑,說:“斂楓真是喜歡開玩笑。”

“哪裏有?這‘約會’一詞,如今的意義範圍早就擴大,跟發小,跟老媽,跟妹妹,跟朋友,跟同學,嗯,跟這些人會麵,隻要不是公事,統統可稱之為約會。至於小葵理解的意思,現在最新流行說法是:幽會。這個比較隱秘,屬於偷偷摸摸類型的。”李斂楓頗為嚴肅認真地說。

這副表情硬生生讓董小葵想起文學係古漢語那個幹瘦的教授,他講課,幽默無比,可是據一代代的師姐師兄們傳下來的話,此老頭從來沒有笑過,前幾年還有好事者懸賞一百塊,求此老頭微笑的照片。

這樣的李斂楓,惹得她撲哧一笑。

李斂楓倒是半斂眼眸,掃她一眼。突然,他俯身過來湊近董小葵,低聲問:“難不成小葵嫌約會不能概括我們的關係。心裏想的其實是幽會?”

他沒個正形樣,忽然湊過來,呼吸皆在周遭,這讓董小葵不由得往後一退,心裏有些不爽,一抬眉,撅著嘴掃他一眼,懶懶地吐出“無聊”兩個字,然後邁步往前走,也不理會李斂楓。

“我說真的。如果你要定位為幽會,我不介意的。”李斂楓追上來,與董小葵並排著走,十分誠懇地說了一句:“真的,我可以自我犧牲的。”

董小葵沒有停住腳步,一邊走,一邊斜瞟他一眼。那家夥的神色分明就是在打趣人。這樣的神色,讓她心裏輕鬆不少,竭力憋著笑,板著臉,不屑地翻翻白眼,輕飄飄地回了李斂楓一句:“對你沒興趣。”

“別嘴硬了,我知道你矜持。不過,小葵,矜持會讓絕佳的機會從你指縫間溜走的。像我這樣玉樹臨風、能文能武,潔身自好的人,很難找了。也很容易被人搶走的。”李斂楓在說到誇自己的部分,聲音提高了八度,語氣裏全是循循善誘的勸慰。

董小葵被這話弄得繃不住,咳,咳,最後,笑得彎下腰。旁邊幾個路過的女生聽見李斂楓的話,也是捂著嘴偷笑,紛紛側目看李斂楓,竊竊私語。

李斂楓這會兒湊過來,以目指著你幾個不斷回首來看李斂楓的女生,低聲說:“瞧見沒有,瞧見沒有。她們這會兒一定在感歎命運不濟,羨慕你來著呢。”

“沒覺得她們是這個意思。”董小葵笑著對李斂楓說。

“沒眼光的丫頭。”李斂楓敲敲她的額頭,哀歎一聲,說:“走吧,丫頭,去郊遊。”

說實話,董小葵並不想跟他去郊遊。畢竟對他的了解還太少。而且總感覺這人太過讓人捉摸不透。有時候,總覺得他深沉得如同大海,有時候又覺得他燦爛如同日光,有時候又覺得他是睿智的長輩,有時候又覺得他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總之,他身上有太多矛盾。這人,仿若從來沒有穩定的性格特質。而根據經驗判斷,通常來說,一個人的性格是相對穩定的。如果出現不穩定的情況,那麽隻有兩種情況,第一,他原本是個極其矛盾的家夥,有精神分裂的嫌疑;第二,他在刻意掩飾什麽。

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對董小葵來說,都是不利的。所以,她一路走,一路都在想該找什麽借口比較合理,不去郊遊,隻請他去附近吃一頓飯。

李斂楓這會兒也沒有說話,想在想事情。兩人一時無話,在早晨的梧桐大道上走著,金黃的日光落在地上,泛起錫箔紙一般的明亮。

由於董小葵想得太專注,渾然不覺眼前有熟人,直到走過了那人,那人不甘地喊:“小葵。”董小葵才回過神來,停住腳步,略一偏頭,看見是陳佳川。

這人不是搬走了麽?怎麽一大早就在這裏晃**?

“恩。早。”董小葵禮貌性地說話,下意識往李斂楓那邊靠近一步。

當年,陳佳川與李斂楓是彼此見過的。兩人對視一眼,陳佳川略一笑,說:“許久不見,沒想到李先生回國了。”

“剛回來不久。”李斂楓回答,聲音波瀾不驚,語氣淡漠到極點。

陳佳川也感到李斂楓的不友好,隻是對他訕訕一笑,然後轉身對小葵,說:“我昨晚給你打電話,你關機了。我正想去找你的。”

神經病。早就沒關係的人,打什麽電話,來找我做什麽。董小葵在心底暗自責罵。麵上卻是一臉平靜,掃他一眼,淡淡地語氣,問:“有事?”

“哦,沒,沒事。”陳佳川回答有些閃爍。

大約是有些事不好在這裏說吧。董小葵也不去刨根問底,隻說:“沒事就好。我還有別的事。不多說。”

她說著轉身走,陳佳川卻問:“小葵,你實習的事找了沒有?”

董小葵正想回答,李斂楓頗為不悅地說:“她在我的公司實習。一邊實習,一邊準備考研。不勞你操心了。”

李斂楓一句話,將陳佳川晾在原地。他卻略一欠身,說:“我與小葵還要去約會,陳先生自便。”

他說著,走過來拉起董小葵一直往Q大東門停車場走。董小葵一直沒有說話,任由他拉著,直到被他塞進車裏,係上安全帶,他才放開她。

董小葵一直沒有說話,一直在想陳佳川來找她到底有什麽事?是不是剛剛過了一周安穩的生活,又有什麽妖蛾子要橫空出世了。

李斂楓隻道她遇見陳佳川難過,於是在啟動的那一刻,他說:“如果想哭,就哭。我會當作沒有看到的。”

“啥?”董小葵掃他一眼,說:“啊呀呀,李斂楓先生啊,你的眼力啊。”

李斂楓沒有跟她打趣,反而是很嚴肅地說:“他是你男朋友,那時,他陪你來過錦程幾次,我有見過。看樣子,你們分了。你都不難過,難道是你移情別戀了?”

“呸。這都什麽時代了?要我被人搶了男朋友,還要呼天喊地地哭?或者不吃不喝為難自己?沒那回事。愛情隻是生活的一部分罷了,我還有家人要照顧,我可能還有很美好的將來,沒必要為難我自己。再說了,每個人都生活得不容易。他看上她,必定是有勝過我的地方。我又何必去魚死網破的。陳世美也是值得原諒同情的。”董小葵說著靠到椅子上,看著前方延伸出去的路,心裏倒是平靜的,雖然有一點空,但是最困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李斂楓卻一直沒有說話,隻是開著車一路向前,在某個路口等紅燈時,他忽然說:“是他離開你,你不難過。”

“夢想坍塌,廢墟重建。你認為呢?”董小葵嗬嗬一笑,說:“紅燈了,偶爾停一下。於是人生就綠燈了,還是要一直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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